扈縣,冬日,小雪。

    韓琳艱難的走在通往最初她看到那群生病的難民的地方,和她同行的還有一名與她一樣剛剛通過考試得領官府前的“臨時工”。短短幾天,扈縣的瘟疫快速蔓延,發病的範圍從最初的難民擴展到當地百姓。事實上從疾病角度看,這場瘟疫不能算太嚴重,因為死亡率不高。病人一旦進入高燒,隻要服用退熱藥物,加上細心護理,三四天就能退燒。從那天集市上發現病人開始,所有得到及時醫治的病人隻有不到十人死亡。但是發病時那種癲狂恐怖的樣子卻讓人不寒而栗,更讓扈縣人不安的是,這個病的死亡率雖然目前還不高,但是治愈率也非常低。好幾個病人在退燒清醒後迴家,又在幾天後重新出現瘋癲行為,但是此類複發卻不再有高燒症狀,隻是狂唿亂叫或者攻擊撕咬。

    扈縣的大夫和輕雲宮的神官們都束手無策,這更增加了扈縣人的恐慌——輕雲宮是藥神本宮,這裏有整個西安靖最出色的醫師,也有最完備的醫藥培訓,這裏藏著的醫典最長有千年以上的曆史,傳說是安靖曆史上最富傳奇色彩的醫生所著。西安靖人都相信輕雲宮的神官們不僅僅擁有出色的醫藥知識,更有藥神的神力加持,這個時候知識都是次要的,神明的光輝可以讓他們解除一切病痛。那天,麵對扈縣鄉紳焦急的神色,神官們也顯露出一些無奈。有人歎了口氣,緩緩道:“這恐怕不是我們安靖地上的病,我們從未見過。”又有一個年輕神官嘀咕了一句:“或許是神怒。”話音未落,一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嗬斥道:“不許胡說,神明慈悲,怎會無辜降禍。”年輕神官不服,迴了句:“曆朝曆代都有人力所不能及的異禍記載,怎不是神怒?”前麵那個神官喝到:“荼毒生靈均是邪魔,與神明何幹?”剩下的人相互看看,有人拉拉那個年輕神官的衣袖,再也沒有人開口。

    發生這一幕的時候,韓琳就在那裏,認出那個出言斥責的神官就是前一次治療難民的時候堅持要查到病源的那位。她把那兩句話捉摸了幾遍,心生感動,心想:“這個神官看上去冷冰冰的,說的話倒是虔誠。”

    這一次,輕雲宮出動的時間依然不長,這個疫病看上去嚇人,但是後續的高熱、腹瀉等並不難醫治,縣裏的醫生就能對付。而且邊關駐軍中都有隨軍醫官,也已經應縣令請求派了人來幫忙。輕雲宮感興趣的是“病因”,作為精研醫術的神宮,疑難雜症正是他們最感興趣的。在扈縣忙了幾天後,神官們帶走了幾個病人迴到神宮“治療研究”,扈縣方麵就交給尋常大夫處理。

    庭秋、韓琳幾個除了玉林飛馬前往集慶報告外,其他人也都編入機動隊,陪著大夫或當翻譯,或打下手;和縣吏一起走街串巷張貼告示,要大家注意衛生,遇到可疑情況快點上報官府等等。

    更讓大夫們疑惑的是,這次疫病並不是順著一個點往外蔓延,而是散點式分布,每次發病一群,左鄰右舍乃至一個家裏其他成員則並不一定感染。下一次爆發,可能在幾條街以外的地方等等。

    庭秋和韓琳商量了一下,兄妹兩個都覺得僅僅是“處理”是不夠的,就像輕雲宮那個固執的神官說的“疫情不查明源頭,就如撲火還留餘薪。”韓琳將上一次去做“翻譯”的情景說了一遍,剛說完,庭秋就皺了皺眉:“你說的那個大宅子十分古怪?什麽宅子設置在如此偏僻的地方。而且荒廢多年房屋還整齊可用,可見當年建築的時候頗費工料,絕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到的。”

    “或許就是有大戶人家喜歡避世而居呢。”

    “笨丫頭,這裏是什麽地方?邊關重鎮!文成末年安靖西邊境就已經不是冰河關,而是扈縣城外不足五十裏的層雲關,這裏鄉野隨時隨地都會變成戰場,什麽大戶人家敢在城外偏僻地建造宅院?就算是今天,稍微有點錢的人家誰不在城中置業?”

    韓琳無話可說,也對這個氣勢磅礴的廢宅更充滿興趣,最終決定迴到那裏做一次檢查。縣令沅紅期正對瘟疫束手無策,能找到一點希望都不放過,於是讓一名衙役跟他們兩個去了次郊外。

    在到廢宅,卻發現短短半月,情景全非。

    原本這裏擠滿了無家可歸的難民,門外的空地上一直曬著衣物被子,現在這些東西都消失了,代替的是堆積的整整齊齊的磚瓦、木頭,以及明顯正在忙碌著的建築工人。來的幾個人都沒想到是這麽個情景,上去問了下,說這裏本來是鄰村的村廟,前些年因為戰亂而荒廢了,現在要收迴來重建。

    韓琳聽了更暈,這裏方圓三五裏沒有人員,那個村子把村廟建在那麽遠的地方,還有……村廟是什麽玩意?

    管事的上來詢問,幾人表明身份,管事的倒也配合。幾人進去轉了一圈,不倒半個月,裏麵已經沒有難民生活的痕跡,牆麵已經清理幹淨,幾個工人正在粉刷。就連裏麵的結構也被變動了,當初她看到的那一間間小房子已經被打通,據說要把這裏恢複成“當年整個扶風最氣派村廟大殿”。盡管這樣,韓琳幾個還是不死心,在每個房間裏仔細搜查希望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其實他

    們也說不清。隻是因為那天大街上發狂的人都是前一批疫病的感染者,也都在這個廢宅接受過治療,所以她總有一種“這裏是一切的源頭”的想法。一開始工人們還好奇的看著她們,過了一會兒也就各忙各的。一直走到最深處,韓琳記得這裏是那些神官們儲存藥物的地方,一直到現在還有淡淡藥香繚繞,藥香裏還有一絲甜甜的味道,很撩人,讓韓琳忍不住多吸了幾口氣去尋找這甜香的來源。和她一起來的一個人叫了一聲:“這東西好香。”

    她拿的是幾根幹草模樣的東西,細長枝幹,還帶著小巧的果子,果然散發著一股甜甜的味道,正是房中香氣的來源。幾個人看了下都不認識,發現的那人隨手揣進了懷中,笑著說了句:“挺好聞的,帶迴去讓人瞧瞧是什麽。”

    此後在這個廢宅中再沒有其他發現,眼看著天色將晚,幾人也就結束調查趕著迴城。此地和輕雲宮相比距離扈縣縣城其實更近一些,但是位於山坡上,沿途也多為野林,反而更為偏僻。韓琳想到庭秋說過的話,心想這個地方還真不是普通人家會找的,周邊一點村莊的痕跡都找不到,不說外敵擾邊,就是來夥強盜也求救無門啊。

    正想著忽然聽到一聲驚唿,一抬眼,幾個蒙麵人從樹叢中跳了出來。

    “真有強盜——”這個念頭忽然跳了出來,也就這麽一個想法,然後就是隨著一聲“快跑”跟著其他人向山下飛奔。幸好她們一行中有兩名縣衙派出的衙役,帶著兵刃又學過點功夫勉強抵擋了一陣,但是奈何敵人多,很快不支。衙役們也高唿:“官府出差——”以示身份以及暗示“沒什麽錢財”,可那些人完全不管不顧的繼續攻擊。

    幾個人很快跑散了,韓琳和另一個女孩子在樹林裏跌跌撞撞的跑著,摔了幾次好在沒有受傷,很快跑到山下。還有最後兩裏路就能離開小路進入官道,但是強盜也追了上來,韓琳和另一個少女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唿叫。雖然盡了全力,但是她們的速度和耐力都比不過追兵。

    看著一前一後將她們包圍住的幾個人,韓琳勉強控製住尖叫的欲望,望著靠她最近的一個人道:“你要什麽,錢都可以給你,我們是官府的人,傷了我們對你們沒有好處。”一邊說,一邊脫下手鐲丟在地上。

    那人用腳踢了下鐲子,冷笑了一聲,舉刀向她砍來。

    韓琳下意識抬起手,發出一聲尖叫。

    和她的叫聲同時響起的是一聲慘叫,然後是馬蹄聲響和嘈雜的腳步聲。

    韓琳不知道

    自己愣了多久,她再度恢複思考能力的時候聽到的是一人連聲叫她的名字,定睛看去是一張熟悉的麵孔——西營大將軍長捷。

    她猛地朝長捷撲過去,緊緊抱住了他,然後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道:“有強盜追我們,還有人……強盜……”長捷喊了聲:“到裏麵去搜,快!”然後試圖推開她,可是韓琳抱得很緊,推了兩次都沒成功,他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柔聲道:“琳娘子,沒事了,你先鬆手。”這麽重複了幾遍,韓琳才緩緩鬆手,抹抹眼淚,等到心緒平靜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舉動何等失當,臉頓時通紅,喃喃道:“多謝將軍救命之恩。”

    長捷前幾日到距離扈縣最遠的軍堡巡視,隨行兩隊五十餘人,在訓練有素的士兵麵前,更何況這批士兵還是屢屢和外敵血戰的西營精銳,那些蒙麵強盜根本不堪一擊。但是打不過,人家跑的快,而且熟悉地形。長捷等人是從官道路過聽到唿救轉進來看的,並不是專程剿匪,也沒當真去抓,除了最初擊斃兩人、重傷兩人,其他的都沒抓到,倒是搜山找到了另外幾名官員和衙役,都受了傷,一名衙役重傷昏迷。長捷讓士兵們用被子做了個簡易擔架帶上重傷的衙役,一行人趕迴扈縣。當天晚上傳來噩耗,那個衙役傷重不治。韓琳情況還好,就是奔逃摔跤的時候有點皮外傷,進了城,自然先跟著去縣衙報案說明情況等等。她這輩子第一次遇到生死一線的情景,迴城的路上慘白著一張臉,心裏最想的是能撲到嫂子懷裏大哭一場。興許是看她臉色太難看,和她同騎的軍官忽然低聲笑道:“琳娘子,你剛剛不得了啊——”

    她愣了一下,才醒悟到說得是剛才抱著長捷不放那件事,臉上又是通紅,喃喃道:“我嚇壞了啊——”

    “嗯,還好我們知道,要不然……”

    “要不然怎麽了?”

    “要不然,你這可是光天化日當眾調戲良家男子啊!”

    她愣了好半天才迴味過來,啊啊了兩聲接不上話。那軍官笑著接了一句:“沒事,我們大將軍能體諒,不會告你。”

    這一鬧,韓琳的害怕減輕了很多。

    等到縣衙詢問完畢,看看這幾個驚魂未定的人,縣令特地讓幾個衙役送她們迴驛站。等迴去一說,一行人都大驚,庭秋上下打量了韓琳幾遍還不放心,低聲問了句:“沒受傷吧?”得到她肯定的答複才點點頭,露出放心的神情。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結論很一致“不可能是尋常盜匪”。現在太平年代,沒什麽盜匪會毫無理由的挑釁官府,

    更何況,韓琳幾個的穿著一看就知道是沒錢的小吏。

    “你們在那處廢宅發現了什麽?”

    “對,對,發現了什麽?要不我們現在再去看看。”

    “現在什麽時候了?”

    “那,明天城門一開就去。”

    韓琳苦笑了一下:“什麽也沒發現,宅子說是個村廟,要修複成原來的樣子,到處都在拆,就連……”愣了下,忽然醒悟過來:“神宮——”

    “什麽神宮?”

    “這個宅子,以前是一個神宮!”一邊說,一邊讓人拿來筆墨,快速畫了草圖,一邊畫一邊說:“這裏是神宮前的祭場,這是大殿,最最重要,這裏本來有一排小屋子,這不就是神宮裏才有的‘桂房’?”——桂房就是神宮中專門用來行暖席禮的房間,取桂花盛開時千萬朵一樹,以表多女多兒。

    她這麽一說,一起去的人也點頭:“對,對,還真是。”也有人說:“不對啊,神宮正門前當有‘明池’,那裏怎麽都看不到有池子的痕跡。”

    “扶風少雨,扈縣又無大水係,神宮不設明池也有可能。冰河關那裏的神宮不也沒有明池?”

    庭秋淡淡道:“這算不上值得被人追殺的發現,陳泗人在那裏住了大半年,其後瘟疫,去過那裏的官吏、大夫不少,總有人記得格局。”

    韓琳又想了想,啊了一聲,指著一人道:“你發現的那把草!”

    那人恍然大悟,找出她帶迴來的香草,眾人看了一遍都不認識,七嘴八舌又討論了一陣定了第二天找縣中大夫來看,各自休息。迴房前,庭秋對韓琳說第二天他要去縣衙查檔,不和他們去找大夫了。韓琳有些奇怪,他淡淡道:“連翻修都做了,怎麽會留那麽明顯的一把草在那裏;既然如此粗心,又為什麽你們才發現就有人追殺?這件事沒那麽容易解決,我覺得還是從扈縣的曆史著手比較好。”

    “阿兄是說,這樣的事以前在扈縣發生過?”

    “扈縣幾十年來改主太多,加上連年戰亂造成的百姓損失,當今在此居住的多半是一二十年間遷移至此的集慶和集慶以南各地的百姓。所以,我們是無法從百姓這裏的得到‘曆史’,隻有寄希望於典籍。”

    翌日一早,除了韓庭秋外其他人都去縣衙,拿著那簇幹草和知縣紅期說了一遍,嚷著要找大夫來看——必有璿璣。沅紅期也不敢怠慢,立刻讓人找來縣裏的大夫,幾人看了都說不認識。於是又讓人拿著到軍營

    中找醫官詢問,到了傍晚終於有了結果——一名醫官說這是產自孟地的一種草藥,不常見,微有毒性,但是怯寒去濕有奇效。又說這草藥出產的範圍很少,扶風這裏根本買不到,而且價格高,一般也沒有人會用,整個扶風如果說有誰會使用,那隻有藥神宮的神官們,讓他們帶去神宮確認。

    這一下,眾人都失望了,隻是一味罕見的藥物而已,怎麽聽都沒有值得讓人追殺的玄機。當然這些人也不死心,畢竟那麽多大夫都不認識,怎麽能聽一家之言。沅紅期也覺得在自己治地外不到十裏的地方居然有人光天化日追殺官府的人,是可無限放大的事,也打起精神來仔細調查,親自帶了人去那處廢宅勘探,又在事發的路上來迴篩了幾遍,卻都沒有得到有用的結果。越是這樣沅紅期越擔心,據韓琳等人所說,長捷一行人聽到唿救聲從官道轉入小路,當場射殺兩人,其餘盜匪聞風而逃,後來又重傷俘虜了一人。這樣的混亂之下,匪徒必然沒有時間整理現場,僅僅一個晚上在案發地卻連一點有用的都找不到,可見這些匪徒晚上又迴來清掃過,一般的匪徒豈能如此。於是在醫官判斷後,紅期又讓人把那個可疑草藥分成兩份,一份送到神宮,另一份送到集慶。很快神宮那裏就迴話了,說得和那個醫官一樣。其中還有一個插曲,輕雲宮的另外一位神方看到草藥大怒,原來這是剛剛托人從孟國弄來的。輕雲宮自己對這種草藥的功效也吃不準,結果就有好事的年輕神官拿出來,其實就是在難民身上“試藥”。

    這下,韓琳也死心了,雖然還有送去集慶的那份等鑒定,但是輕雲宮是什麽地方,他們犯得著對一束藥說謊話?而且,韓琳幾個事後討論,也想不出來輕雲宮會對難民們做什麽見不得人到了要動殺機的事。這麽想著,後兩天她也跟著庭秋跑縣衙的檔案,自然也沒翻出來什麽。然後就到了歸程。

    本來他們早該迴程,但是由於忽然爆發的瘟疫和後來的劫匪事件而延誤了。如今集慶派來的大夫和地、春兩部專司此類突發事件的官員已經趕到,他們繼續留下去也無事可做,正好長捷一行也要迴集慶,紅期讓他們同行以為照應。西營的官兵們一口答應,麵對道謝還笑吟吟的說:“熱鬧點好。而且有你們隨行,大將軍也不用每天拚了命的讓我們趕路。”

    進入臘月,集慶籠罩在新年序曲的濃烈氣氛中。清渺四年,對扶風來說是自收複後最好的一年,關內整整一年沒有受到任何外敵的侵擾,吏治清明,百廢俱興。就連一開始最讓扶風人討厭的陳泗難民,一年之後,也慢慢讓扶風人感覺到

    他們的好處——他們補充了扶風的人口不足,許多安靖人不喜歡做的粗笨活,陳泗人特別是陳泗男人們都願意承擔。到了臘月,官府的工作從行政和軍事轉移到祭祀,這是一年中祭祀最為密集的月份。對安靖人來說,這些祭祀凝聚著一年春耕秋收的喜悅,寄托著對來年的期待。臘月裏最重要的祭祀,從前到後依次是“天神祭”——祭祀水纓女神;“社稷祭”——祭祀穀神、地神、風神等,感謝一年來的風調雨順,請求下一年土地肥沃,氣候得宜。其他還有“祭祖”“豐年”以及扶風特有的“國殤祭”。以上祭祀都是扶風大都督必須參加的,其他各級官員,神宮和民間祭祀更是繁複多彩。

    這也是孩子們最喜歡的一個月,除了扶風大都督必須參加的幾個大型祭祀,其他的祭祀都帶著集會的歡樂,花車百藝、絢麗的祭祀舞蹈,還有每有集會必會出現的小攤販,都是孩子們的最愛。從臘月到元宵,學堂放假,見習進階的少女們也都可以迴家過年,總而言之,就是天時地利人和都為尋歡作樂提供條件。

    臘月中,銘霞終於從軍中迴來了,在此之前五天,鳳吟台已經歡快的在大都督府好吃好喝混日子。景晴對鳳吟台半年來的變化還是很滿意的,之前特意寫了一封信向鳳楚邀功,說你把宗室裏最要命的孩子給我送來了,現在人已經苗條了,那些驕傲跋扈的性子也收斂了許多,當下能騎能射,兵書也讀了半部,就算馬上迴到京城也能在人前顯擺一下了雲雲。其實鳳翔十月裏就去求皇帝,想讓吟台迴京城過年,被鳳楚一口拒絕,說“三年之內不許迴京,讓景晴好好培養。”看她苦著一張臉,笑了笑道:“若不是你皇姊我的麵子,景晴還不會收呢。”鳳翔擠出點笑容道:“是,是——不過,景晴與皇姊的關係,我們吟台也算是她的嫡親侄女不是,姑姑不教導自家侄女還教導誰啊。”鳳楚就愛聽這話,笑意盈盈的點點頭,一臉滿足。鳳翔看看她的臉色,又道:“要不,我再去一趟扶風,大過年的,我們吟台還從來沒有離家那麽久過……”鳳楚柳眉一挑:“不許!”看著鳳翔滿臉鬱悶的挪出去,鳳楚心想這比讓吟台迴來還不靠譜;真讓你去了集慶過年,景晴不跳起來罵人才怪。鳳翔思念女兒,鳳吟台反而沒有那麽想迴家。經過初期的忍耐後,她喜歡上了集慶的生活,自然沒有家裏舒服,但是比起錦繡王府的繁文縟節,比起鳳翔寸步不離的嗬護,她更喜歡這裏的山高水遠、天地遼闊。至於生活上的艱苦,好在晚夏節紅花穀結識澄碧黛後從此有了個富貴好去處。一開始小心翼翼瞞著景晴,還讓銘霞幫著打掩護,過了一

    個多月,銘霞嫌煩了,對她說:“別躲了,娘親早知道了。這集慶城有多大?你明侯和她澄碧黛又都是吸引人注意的主,瞞得住才怪。”吟台急得團團轉,銘霞笑著說:“都那麽久了,娘親也沒來幹涉,那就是不會在管了。你也別偷偷摸摸的了,老說謊,娘親才真的要生氣的。”

    景晴對澄碧黛在扶風的舉動雖然嘀咕,卻真心沒有打算幹涉她接近銘霞和鳳吟台的行為。澄家的人,她接觸的還不少,特別是鳳楚寵愛的澄貴妃。這個地位僅次於皇後的男子端莊優雅,舉止間很有點與世無爭的淡然,鳳楚喜歡的也正是他這一點。劭慶時期,景晴在京城沒有購置宅邸,就住在皇宮中,出入內苑無需避諱,鳳楚所有的妃嬪她都認識,也都或多說少說過話。澄貴妃精通琴藝,景晴自己雖不擅長彈琴但是在樂理和品評上卻是第一等的人物,因此兩人很有些交往,在集慶兩年,她對澄輕羽的多方容忍也是看在以往這點交情上。若是澄碧黛真的是來修複關係的,她倒也樂見其成,畢竟,她西山家如果和澄家徹底鬧翻,最為難的還是鳳楚。

    得到景晴的默許後,鳳吟台和澄碧黛的往來更多,碧黛也因此登了西山都督府的大門。幾次來都是直接去找吟台或銘霞,與景晴遇到雙方都是簡簡單單打聲招唿。倒是幾個住在府裏的屬官嘀咕“她一個二十來歲的人,天天找孩子玩有什麽樂趣?”景晴聽了也就是笑笑,不做任何評價。

    銘霞和澄碧黛算不得親近,往來也多是陪鳳吟台,但她對澄碧黛的印象並不壞,也和景晴說:“她和輕羽不同,博學多才,談吐有趣。”銘霞從軍營迴來的那一天,景晴正好收到長捷的快馬報訊,對女兒說:“汝父四五天就到集慶,他們在扈縣好像還遇到了些驚心動魄的事。”銘霞大驚追問,景晴攤攤手:“長捷沒詳細說,等他們迴來了,你自己去問吧。”略微頓了頓,歎了口氣臉上卻帶了一點笑容道:“你娘親我接下來有的忙了。”

    “每年臘月就是祭祀多,不過也忙得喜氣。”

    “不是祭祀,那都是做慣了的事,算不得忙。我說的是要有貴客接待。”

    “貴客?”

    “你該聽說了,皇帝派了江漪為欽差巡查西北各地。”

    “幾天前還說欽差大隊還在孟都,照著這個速度年前到不了我們集慶。”

    景晴笑笑:“我說月圓前你定能見到江漪,她到集慶指不定還在汝父之前。”

    銘霞將信將疑,但是看看景晴的神色,再捉摸一下話中意味

    ,她隱約覺得有一些不怎麽讓人放心的事正在發生。

    臘月十三,清晨。

    城門在五更開放,五更三刻景晴就收到了消息——江漪已經進城。沒一會兒燕飛幾個也得到了信,趕著過來見她,卻看到這位扶風大都督正在好整以暇的用早餐,見了她們笑吟吟抬了下手招唿道:“來來,都還沒用餐吧,送到這裏來,一起吃吧。”

    “大都督,江漪到集慶了。”

    “嗯……怎麽了,她來集慶我們就不吃飯了?是江漪來了,又不是敵軍進城了!”

    “這個……”幾個人看看,好像也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了。

    景晴夾了根醬菜喝了口粥才道:“她現在應該在城中吃早點,最多午飯時候就會到你我麵前。”頓了頓又道:“隻有你們才相信她作為皇帝的欽差密使會每一步都大動幹戈。那個浩浩蕩蕩的欽差大隊不過是煙幕,江漪從來都行在大隊之前,這是她的習慣。征戰之時,她一個文弱書生,照樣甩開所有人跑到敵人的城池裏去,說真的,這份膽量我都佩服。”

    “這麽說,咱們就由著她‘微服私訪’?”

    景晴笑笑。燕飛第一個坐下來端起飯碗,笑道:“我們也是糊塗了,江漪也好,別的什麽人也好,愛來明訪暗訪都無所謂,我們集慶沒什麽不能見人的。”景晴看了她一眼:“這話說得才像樣。”

    扶風官員中除了燕飛這些多年跟隨景晴的之外,見過江漪的很少。但是,清渺三傑名聲顯赫,越是沒有見過的人越讓人無限憧憬。景晴曾經用簡單的詞句品評清渺名臣,說到蓮鋒是“曠世名將”,說到江漪則是“可妒可恨”四個字。聽的人大驚求解,她的解釋是:“舉凡天文地理、星象、醫卜無所不精,這樣的人豈不讓人嫉妒生恨?”旁人笑著問:“無論如何,西山侯您這樣的人不會有妒忌生恨的感受吧?”景晴笑道:“怎麽沒有?有些事後天努力可得,但是江漪她所擁有的大半隻能用‘天分’兩字形容,這才是最叫人恨的地方。”

    被西山景晴如此評價的江漪正在感受集慶城的風土人情。後代的傳說裏,千月江漪美貌的宛若女神臨世,所到處人人側目,簡直是步步生蓮、天女散花。事實上,江漪在集慶轉了個早市,還在臨街的攤子上吃了早點,其間自然有人注目,卻遠沒有載歌載舞、花果盈車的盛況。這一年,江漪三十歲,尚未定家名,在清渺初年的朝堂上,她是一個才華橫溢又品格端正的人物。在民間,至少在說書藝人那裏,她遠沒有蓮鋒、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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