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就是為這事!”

    一不注意,我順口說了出來。但說出來,我就有點後悔了,因為這好像是比較私密的事情。

    所幸,阿婆看起來很可靠,也不是什麽壞人。

    “哦,好啊,這樣大旺就好過一點了。”

    阿婆更加高興了。

    嗯?阿婆似乎知道大旺的事情。

    “您知道大旺的事情?”

    我想具體知道甲大旺的事情,也順便多了解一點阿婆。

    “這麽大的山村,怎麽會不知道……”

    阿婆居然笑了。

    “哦……”

    原來是這麽迴事。我明白了。

    “說起來,大旺還是受到了我的連累……”

    但笑著笑著,阿婆責怪起了自己。

    “不是,是……”

    我忍不住差點將叔叔他們的秘密說了出來。

    “嗬嗬……”

    對於我欲言又止的模樣,阿婆隻是微笑著、理解著笑了笑。

    “……”

    我一陣尷尬,也笑了。

    “你知道了……”

    阿婆看著我。

    “嗯,正是因為知道,我才來這裏的。”

    我不能說叔叔的事情,這讓我一時間被動了起來。因為不能說,所以也不能準確理解和清楚、明白阿婆的話。

    我隻能勉強籠統的應答。

    “都怪我這個糟老婆子……”

    笑著笑著,阿婆正色了起來,少了慈祥和可親,多了嚴肅。

    她不再看我,隻是非常仔細的嚴格的操作著罐罐茶。

    一絲不苟的倒茶,認認真真的加水,再用茶罐裏麵的竹條蘸了一點鹽,接著在茶罐裏杵了杵,又撥了幾下茶葉。隨後,端端正正的將茶罐非常恭敬的煨入了燃燒正旺的木炭火裏麵。

    我知道,阿婆有話要對我說了。

    “伢子啊!”

    阿婆的語氣都變了。沒有了那種經曆很多事情,度過漫長時間的領悟,她一下子糾結和多愁善感起來。

    阿婆一下子就像是到了中年。

    那時,她應該是最幸福的時候吧!

    我默默的想著。

    “伢子啊,你注意聽!”

    注意到我的分神,阿婆溫聲提醒著我。

    “哦,你說,阿婆……”

    我認真聽了起來。

    “我是一個早該‘走’的人……”

    她的眼中有點濕潤。

    我有點慌,但我不知道怎麽辦。

    “但我想見見我的先生和我的兒子……當年,先生……”

    阿婆應該是大家閨秀一類,因為鄉間隻有大家閨秀應該才知道將丈夫文雅的稱為先生。這其實是和教他們讀書的教書先生一樣的。

    “我知道……”

    我知道她說的事情:兒子“失蹤”後,她央求丈夫去外麵尋找……

    “當時,兒子被抓走的時候,我就預感到了不好,但我沒有辦法,到處都在抓人啊!”

    “不讓去,就要交錢去贖,哪有錢啊!”

    阿婆居然對著我這個認識不到半天的人說著心底的話,她痛苦的哭著。

    “抓兵的一茬又一茬,我們又能贖幾迴?”

    我不知道阿婆這是在責怪誰了。他對著我,我還隱隱覺得實在對我傾訴,或者在對我責備。

    “老頭子……”

    阿婆又氣又恨。

    “老頭子說……”

    我的心很難受。我大氣都不敢出。

    這是我第一次聽比我大年紀的人說心裏的話。

    “老頭子說,用錢贖不是辦法,兒子遲早是保不住的……”

    “他就讓兒子選了一個據說比較厲害的人,讓兒子跟著走了……”

    我靜靜的聽著,隻是聽著,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想。

    “原先還能零零星星的聽到一點消息,一年之後,居然什麽都沒了……”

    說到這裏,阿婆已經說不下去了。

    “都說兒子在一場打仗中被大炮炸……了……”

    “可我不信,我做了多少好事啊!菩薩是不會這樣待我老婆子的!”

    阿婆說的很堅定。

    “我就央求先生去找!當時是他送走的兒子,他得給我接迴來!”

    阿婆的語氣中,居然有著嬌嗔和埋怨。可見阿婆當時真的很幸福。

    “他當時非常不願意,一直在勸我,讓我接受現實……”

    “但是,還是禁不住我的央求和抗議,將我安排好後,出去

    尋找兒子。”

    “這一走,就是28年啊!”

    “和兒子一樣,也是前兩年有消息,但後麵什麽都沒有了……”

    “我就請求過往的路人捎消息,但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後來,有一個從我這裏借宿過的路人又返迴來了,給我說,我的老頭被一群煙鬼兵打死了。”

    “我不信!神仙是不會這樣對待我的!”

    阿婆說著說著,又收拾好自己,又給先人祈禱、磕頭去了。

    依然是觸地有聲。非常的虔誠。

    磕完了,又將先人桌子仔仔細細的用抹布擦拭了一遍,這才顫顫巍巍的又爬到了炕上。

    這時,我才注意到,阿婆的額頭有一塊因為一直磕頭才有的死皮,此刻,它長在額頭,露出了一個特別的圖形。就像是戲曲中包公的額頭一樣。

    阿婆注意到我盯著她的額頭看,一下子不好意思了,她背過身,在門背後的洗臉盆那裏,很快就收拾好了。

    又變成了一個正常的老太太、老阿婆。

    死皮什麽的,不注意看,看不出來。

    “神仙、菩薩是不會這麽對我的……”

    阿婆恢複了正常,似乎不再說她悲慘的過去了。

    “所以我堅持等,我相信我的兒子一定會迴來的!”

    已經沒有了老公,是因為年齡的原因嗎……

    我暗暗的猜測著,但我不能說,我靜靜的聽著就好。

    “老頭子,要是活著,應該有86了……”

    “我一直將偏房空出來,那還是鄉親和過路人給我修的,我要迴報鄉親和路人……”

    “我一直讓過往的路人住,順便,讓他們幫我捎口信……”

    “那裏有什麽強盜啊,要是有,我糟老婆子早就被搶了……”

    “不是,您老有菩薩、神仙罩著,強盜所以不會對您動手!”

    阿婆看著我,想讓我同意她的看法。

    但阿婆想的太簡單了。我又知道叔叔他們的事情,我思考再三後,隻能這麽說了。

    “不可能啊,那些人都那麽善良,偏房那裏,我很少收拾,都是幹幹淨淨的……”

    阿婆說著她的看法。

    “他們很多人還都會給我挑水,耐心的聽我老婆子說話……”

    阿

    婆說著她與這些路人的過往。

    這我倒沒想到。

    “有些人,甚至還幫我劈柴,婦人還會給我做飯。”

    阿婆說著路人的種種好。從她的神色來看,她確信這是她做好事後神仙、菩薩給她的迴賜。

    “您的吃的是怎麽來的?”

    我突然想起了這個非常現實的東西。沒有這些,阿婆絕對活不了。

    況且,從阿婆小腳和高齡這點來看,阿婆絕對是上不了地的。

    “主要是大旺和鄉親們給我種地,挑水……”

    阿婆說著,是滿臉的感激。

    “我什麽都做不了,就隻有在神仙那裏給大旺他們說好話了。”

    “這樣啊!”

    我明白到底是怎麽迴事了。也怨不得甲大旺和村長他們要用裝鬼嚇跑這些路人。

    “您一年能吃多少糧食?”

    阿婆說的事情。我知道,而且知道的非常具體和清楚,我不想讓她說了,那是她的傷心事。說一遍,她肯定會痛苦一遍。

    “一袋子,也就差不多了……”(一袋子,大概是60/70斤吧。)

    果然,阿婆又露出了慈祥的麵孔。

    “這麽少?”

    真的是太少了。

    “早晨有饃,都是鄉親或者路人送的,我喝一點茶,也就可以了。下午有時鄉親們就會給我端一碗,也就夠了。”

    阿婆說的很樂嗬。

    鄉親們,真的太好了。

    “那您多餘的糧食那裏去了……”

    憑著直覺,我對這個問題有了興趣。

    “誰家不夠,就給誰家了。”

    阿婆說的很模糊,看來她根本就不知道。

    “不是給甲大旺家?或者給其他幫您幹活的人家?”

    我有點不理解,有點好奇。

    “他們才不會要!”

    阿婆倒為我的這個想法笑了。

    “我給了很多次,他們沒人要。隻好給了其他和我一樣的人。”

    原來這樣啊。這裏的村民還真是淳樸善良呢。在省城,我可是聽嬤嬤說過很多為了吃的殺人放火的事情。這裏居然不一樣。

    “伢子啊,你先聽我說……”

    在我的沉默中,阿婆似乎想起了她的事情。

    “留宿在我這裏的人,有一兩個盜賊我信,怎麽會那麽多?”

    “肯定就是村長他們說的有人想難為我們……”

    村長很厲害。

    隻是,他給阿婆說這些幹什麽,是勸阿婆不要再留宿路人嗎……

    “當大官的,我們惹不起啊……”

    阿婆感歎了。這是她不可置疑的認識。

    “這不,就說前幾天在我這裏住的人是強盜,說是搶了哪一個鎮的一個財主……”

    “一下子就湧來了這麽多的大官。”

    “還把大旺他們也嚇壞了……”

    “哎!”

    我不知道說什麽,我隻能歎氣,我希望打斷阿婆的話,因為她說了我也無能為力啊。

    “我聽說你了,你是省城大官的人,在這裏又有你叔叔這個大官罩著,你來了,大旺他們就好了。”

    阿婆一下子說了很多。

    下章,叔叔,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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