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條小狗悄沒聲息地跟著她們走,待林清墨迴頭看時,它就站定了歪頭看她,還搖著尾巴。那本是條普通的土狗,不過隻有三條腿,前左腿被截掉了。缺一條腿似乎並沒給它的行走帶來多大障礙,但特殊的步態看著讓人有些心酸。

    小狗一直尾隨著二位。兩人進了門,迴望它,它便坐在院門外,眼巴巴地看著她們不敢進,周菊見了便拿根樹枝驅趕它。

    林清墨覺得冥冥中與那小狗有緣,示意母親別趕它,一邊還“嘖嘖”地喚。小狗溜著門邊進來,嘴裏發出歡快的“嗚嗚”聲。

    小狗好奇地東張西望,鼻子在四處嗅。

    旺財見了小狗,唿嘯著跑過來,林清墨趕忙喝住它,怕它欺生,不料旺財似乎對這隻隻有三條腿的小狗很有興趣,圍著它不停轉悠,還伸出舌頭在它頭上舔來舔去。

    “養著它吧,肯定是人家遺棄的,怪可憐的。”林清墨心疼地說。

    林抗戰不言聲,算是默許了。周菊便拿來些剩飯喂它。

    “爸,你看叫什麽名字好?”林清墨蹲下去撫摸小狗的頭,問。

    林抗戰略微想想,信口說:“大的旺財,小的就叫發財吧!”

    周菊附和說這名字好。姊妹倆隻笑笑,各自迴屋。

    第二天上午,莊小白在院門外敲著柵欄高喊林老伯。

    林清墨趕忙出來幫他開門,他熟門熟路進到院子裏。

    身著便服的他看上去順眼了許多,如果剃掉胡子,其實算得上英俊。

    林抗戰很高興,熱情地邀他進屋坐,然後自個兒去廚房燒水。

    莊小白進堂屋裏端出張小木桌放桂花樹下。

    林抗戰燒好水,斟好茶,和莊小白愜意地聊上了。

    林清墨坐在旁邊,她對這個老外有幾分好奇。

    莊小白自稱已二十七歲,大學時研修過中國文化,學了中文,對道教感興趣。畢業後到中國遊曆,先後到過三清山、龍虎山、武當山,也拜訪了其它諸多道教名勝。因為喜歡青城山的幽靜,加上這兒離大城市不遠,尚不脫離凡俗,就留了下來!

    林清墨好奇地問他:“為什麽單單對道教文化感興趣?”

    “其實,道教思想更符合我們西方人的生命觀。”莊小白呷口茶抿抿嘴說,“老子主張人間由幾不由他,天道和諧,天人合一。我雖然理解得不深刻,但領悟到一個道理:道教是教人積

    極的,講究的是今生如何做,這和佛教不一樣。佛教講‘四大皆空’,講的是斷凡塵俗願,來生輪迴。我覺得佛教是保守的人生觀,而道教則相信經過修煉可以改變此生。”

    林清墨頗有些驚訝,沒想到這老外談起中國文化來一套一套的,便說:“雖然道教源自中國本土,但燒香拜佛的人卻更多。”

    “沒錯,但那是個假象。”莊小白認真地解釋道,“其實貴國真正合格的佛教徒並不多,大多所謂佛教徒根本沒弄明白佛教是怎麽迴事,他們見廟拜佛,見佛燒香。倒是道文化充斥在生活的方方麵麵。中國人都是道教徒,隻是不自覺而已,這毫不誇張!”

    “怎麽講?”

    “人們每天都會把‘道理’掛嘴邊,而非‘佛理’。人們說‘道德’,而非‘佛德’。中國人有‘五行’觀。中國人講究生肖屬相,就連春節、元宵、端午、清明、七夕、中秋、重陽及冬至這樣的節氣都來自道文化。你們求菩薩保佑升官發財、平安健康、長命百歲……其實這不對,佛教的理論是‘四大皆空’,四大都空了,菩薩為什麽還要保佑這個保佑那個?那些祈願其實都來自道教。還有,大多宗教都認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的此生由往生注定。唯‘道’不這麽認為,道教認為今生可以改變,如改變風水、改變運程、發奮讀書……這些都可以改善命運。你說,這是不是積極的生命態度?”

    且不論他的觀點是不是站得住腳,但一個老外對中國文化能理解到這個份兒上,林清墨對他刮目相看。

    沒過多久林清英迴來了,她看著莊小白直樂,莊小白主動過去幫她把自行車推進院子。

    “怎麽這麽早就下班?”林清墨不解地問。

    林清英說:“你不是在嗎?周琦放我假!”

    林清墨提醒道:“也別耽誤了人家的正事兒!”

    林清英借口迴來陪林清墨,實際是知道莊小白要來。林清墨看著他們倆眉來眼去的,猛然明白了幾分。

    晚上,待家人睡下,林清墨便去敲林清英的門。

    “老二,是我。”

    林清英披著衣服開了門,迷茫地看著她。

    “出去聊聊?”林清墨說。

    兩人摸黑走到院子裏,林清英端出一根長條凳來。

    她們肩靠肩坐下。

    風清月朗,薄雲如鱗,近處百蟲啾啾一片,遠處蛙鳴陣陣。林清墨突然歎息一聲。

    林清英問:“清墨,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你想過找另一半嗎?”

    林清英不語。

    “對那個莊小白有意思?”

    “你怎麽知道?”

    “看你們那小眼神兒,郎情妾意的樣子,恐怕也就父母眼拙看不出來……他呢,也真真對你有意嗎?”

    “好象有,我們沒明說。”林清英低聲道。

    “莊小白人倒不錯,不過,他是個道士,雖然不可能真正一輩子做個修行人……這個,你考慮過嗎?”

    林清英笑道:“這我不擔心。他自己也說,道教分南北,南正一北全真,全真教是必須住宮觀修行,需嚴守戒律,吃素的。可他是正一派,可以吃葷,可以住宮觀也可以居家修行,還可以娶妻生子!”

    “哦,是嗎?”林清墨倒是第一次聽說,“這麽說,他有意娶你了?”

    “那倒還沒有……”

    林清墨想,如果林清英和莊小白真有意走到一起,她舉雙手讚成。林清英有著那樣的過去,可能也隻有相對開化些的西方男人容易接受她些,所以,某方麵說,莊小白是她不二的選擇。

    “如果真兩情相悅,我支持你……老二,你也不年輕了,莫讓好機會溜了!”

    “你呢,清墨?”

    林清墨愣了下,沒應,深深地唿吸,初夏的空氣如此沁人心脾,混合著泥土的腥香。她不自覺地喟歎一聲。

    “清墨,有什麽心事講出來,二姐雖然無能幫不上,精神上總可以分擔一下……記得上次你迴來時不止一次提起過那個佟雨澤,可這次怎麽了?你不但不提他,而且像在刻意逃避什麽,你看上去常常心不在焉,很憂鬱,究竟出什麽事了?”

    林清墨低下頭,肩膀突然聳動起來。

    “清墨……”林清英輕喚道,摟住她。

    “我不知道怎麽說……我感覺好累!”

    “怎麽了?是他變心了嗎?有了別的女人?”

    林清墨哽咽地搖搖頭。

    “那有什麽問題?”

    “我以前沒機會告訴你,其實,我和他十幾年前在深圳就認識,後來又偶然重逢,他一直在我心裏。”

    林清墨便把零一年認識佟雨澤的經過講給林清英聽。

    林清英一拍大腿:“那不更好嗎?天作之合啊!”

    “可是……”

    “可是怎麽?”

    “簡單說吧,雨澤的生世比較複雜……我不是在一家叫榮生的公司做嗎,總經理叫洛子騫,他媽叫莫琪,而佟雨澤恰恰是莫琪多年前丟失的兒子,相認後莫琪要佟雨澤去榮生幫洛子騫,可洛子騫一味地誤會他,總覺得他要占有屬於他的一切……洛子騫總使壞,對我也是……我迴家那天上午,發現有人發了幾封郵件給我,說佟雨澤的過去不光彩……我不敢相信……可有圖有錄音,還有私人偵探寫的所謂調查報告,我不得不信……佟雨澤……曾經做過……m*b,老二,你知道m*b是什麽嗎?出賣*色*相的男孩兒!其實我以前不是沒懷疑過他,可沒敢往這方麵想。你想啊,我在深圳遇到他就比較蹊蹺,他為什麽會認識那個黑*社會阿秋?而且阿秋還是個皮*條客!”林清墨喘息地道。

    林清英安慰地捏捏她的手臂,自言自語地道:“聽起來象電影……”

    “可是,老二,雨澤真的是個好人……可那件事倘若是真的,我怎麽辦?我接受不了……”

    “清墨,首先,你並不肯定,是嗎?再說,就算他做過那事兒,後來不做了,改邪歸正了,你為什麽不能接受?就像我,以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現在你還不認我為家人了嗎?”

    “可那不一樣,老二,我覺得我有精神潔癖!我不希望我的愛情裏有汙穢的組成……”林清墨哭著說。

    “可是,你想沒想過,他為什麽會去做那種事?按你說的,他那麽優秀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會做出那麽出格的事兒嗎?這裏邊肯定有隱情!”

    “那我能怎麽辦?裝不知道?然後跟他結婚,一輩子不聞不問?我做不到!”

    “……要是我,一定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林清英說,“分也好合也罷,總得明明白白的。清墨,我擔心你將來後悔!你也清楚是那個洛子騫在陷害他,那麽,郵件裏提到的都會是事實嗎?肯定有渲染的成分……總之,你不能草率地下決定,劃不來!”

    林清墨暗自垂淚,實話說,她的確舍不得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與雨澤分手,可是,那些郵件的內容曆曆在目,象在剜她的心一樣。

    “看,清墨,那是什麽,是不是螢火蟲?”林清英突然興奮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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