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靜默了片刻,開口說:

    “以前我上了初中後,和小學的朋友分開了,自己特別傷心,不想交新的朋友,總是偷偷哭。我爸爸知道了,就告訴我,朋友總是階段性的,人生就像一輛列車,沿途那麽多人上上下下,有人能陪你走很久,有人隻能陪你走一站,但是沒人能陪你走一輩子。我們要和身邊的人優雅的相遇,體麵的道別。”

    曾經她總覺得自己寧缺毋濫,在意的人不多卻十分珍貴,所以每個人都想抓的死死的,覺得付出很多很多,卻得不到應有的迴報。可是這世界上的人都是隻能看見自己的付出看不見別人的付出,況且誰規定過,一定要給你迴報?

    和徐澤言分手時,她賭氣的想,反正這世上還有爸媽愛她,他們才是這世上最疼愛她的人。然後不到半年後,一切就被全部推翻了,可見人有時說話真的不能太滿。

    她七歲和阮京認識,彼此形影不離,一起上學下課,偷買漫畫偷租小說,阮京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大半夜沐晨打車找她把她領迴家,一頓罵,邊罵邊給她熱飯;上初中時班級裏有男孩子喜歡沐晨,下課時故意幼稚的捉弄她,被阮京追著猛揍,結果兩個人齊齊被班任拉到辦公室訓話。

    有的時候徐澤言都有點羨慕阮京和沐晨的關係,酸溜溜說不知道誰才是她男朋友,阮京就摟著沐晨脖子笑著說,我才是晨晨正宮娘娘,你就是個小答應而已。

    兩個人說好以後一起去北京念書,結果臨了報誌願時,阮京全填了南方,兩人因此吵了一架,沐晨氣得好久沒和她說話,後來還是那次一起和周萱去香港時,她們才和好。

    上了大學後,各自都有了不同的生活,不同的同學朋友,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你說一個誰誰誰我立刻心領神會,我說上次什麽什麽事你馬上笑得樂不可支,沐晨也開始學會不那樣咄咄逼人,苛求友情了,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

    結果大三那年,阮京又一聲不吭跑去澳大利亞當交換生了,沐晨從她更新的個人空間才知道。

    沐晨父母出事那會兒,阮京正和幾個留學生朋友滿澳大利亞瘋玩,十天半個月傳一堆曬得漆黑笑得傻兮兮的照片,她爸媽都聯係不上她。

    沐晨離開江城上飛機時還給她主頁留了言,可她一直沒有迴。

    後來就再沒聯係了。

    二十歲前你可以自欺欺人的認為自己是世界中心,二十歲之後你必須開始明白,誰也不會永遠圍著你轉,哪怕是父

    母。

    周佑生還在試圖說服沐晨:“你前腳走,後腳她就迴來了,在你家門外一直哭著敲門說對不起,誰勸也不聽......”

    “好了,你不用說了。”

    沐晨皺了皺眉:“這是我和她的事,希望你不要再幹涉。即便我和她聯係,她要是不肯,我也不會幫你勸她的,我支持她的決定,你還是公事公辦拿待遇打動她吧。抱歉,這個忙我幫不了你。”

    她起身:“我先走了。”

    周佑生起身拉住了她,“我隻是希望你們把誤會說清楚,我不想...”

    不想看你孤零零一個人了。

    沐晨迴頭,客客氣氣說:“小周,上次我已經把話講清楚了,你別再這樣了,不然我真的很困擾,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

    周佑生一滯,緩緩鬆開了她的手臂。

    “那我就先走了,再見。”

    他抿了抿唇,忍不住在她身後道:

    “我會告訴她你迴來了。”

    沐晨頭也不迴:

    “隨你。”

    周佑生開車迴家時,一路上好死不死全是紅燈,一停再停,最後一個交通燈前,剩下倒計時3秒,他眼睜睜又被隔在紅燈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捏緊了方向盤,眼前紅燈跳動的倒計時鮮紅鮮紅,仿佛在告誡他不能越雷池一步。

    當年沐晨家裏出事,周佑生是過了一段時間後才知道的。那時他高考剛結束,被韓淺拉著去西藏轉了一圈,迴來後就聽說小姑從樓梯上摔下來流產了,再一問才知道沐家已經是天翻地覆。

    相識的長輩對沐晨的態度是同情加譴責,雖然父母雙亡可憐了些,但畢竟在葬禮上公然頂撞爺爺,甚至一副要拚命的架勢,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後來周萱好心獨自去安慰她,結果就出了事,雖說周萱解釋是自己失足摔的,和別人無關,但誰知道真相是怎麽迴事。

    周佑生當時很慌亂,什麽情緒都有,等自己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沐晨家樓下了。

    他從天亮徘徊到天黑,才終於決定上去敲門。

    門鈴按了許久,門才緩緩被打開,門裏她穿著睡衣短褲,臉色蒼白,形銷骨立,好像一陣風來就能把她吹走。

    他心疼不已,強自鎮定說,是蘇穎和周荀讓他來看看她的。

    她恍若未聞,麵無表情看著他,半晌,眨了眨眼,刹

    那淚盈於睫,啞著嗓子,小聲說:

    “我以為是他們迴來了......”

    沐南琛和羅曉旭連人帶車翻到江裏,十幾個小時候才被打撈上來,屍體已經不能看了,誰都沒敢讓她去見最後一麵。

    好好的人突然就沒了,大概心裏總有一種不真實感,有一種錯覺,好像他們都沒死,說不定哪一天就突然敲門迴來了,像平常晚上吃完飯散步迴來一樣。

    他見到沐晨時,她的精神狀況很不好,獨自在家還發著高燒,有點神智不清了,他急急忙忙帶著她到醫院去,自己也沒單獨來看過病,手忙腳亂的排隊掛號,陪著她打吊瓶。

    她不止生了病,身上還有傷,被沐建東用拐杖打的,青青紫紫看著嚇人。醫生懷疑她被虐待,差點報警。

    醫院床位緊張,他們兩個就坐在走廊的長凳上,冰涼涼的液體輸進她身體裏,他摸著藥實在是太涼,和值班的醫生借了熱水和毛巾給她敷著手。

    她就不動不語的頭靠在牆上,靜靜坐著,對外界什麽事都沒反應,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身邊坐的人是周佑生。

    打了七天吊瓶她的病才好,他和家裏說是和同學出門旅遊了,一直住在她家裏照顧她,晚上就睡在客廳沙發上。

    他陪著她十幾天,其間沐南笙來看過她幾次,徐澤言的媽媽來看過她一次,他就躲在衣帽間裏沒出去,一時間覺得兩個人就像偷情一樣,有些竊喜。

    後來家裏瞞不住了,他隻能迴去,想著明天晚上再想辦法來。臨走前他仔仔細細告訴她晚飯放在了桌子上,吃完飯記得吃藥,明天要是下雨就把陽台晾著的衣服收起來,冰箱裏有牛奶和麵包明早一定要吃早餐。

    “小周。”

    他臨關門時,突然聽見她叫了他一聲,他迴頭。

    她似乎有話想說,但終究沒說出口,隻是蒼白虛弱的笑了一下:“再見。”

    那時他沒想到,這真的是告別,之後永遠的告別。

    阮京在她門前大哭一場,他在她樓下等了三天三夜。

    她真是幹淨利落,從不給人留一點念想。

    ......

    江城七月是最熱的時候,夏日炎炎,食堂裏熬了解暑的綠豆湯,冰涼涼,甜絲絲,入口即化。

    楊萌萌喝完綠豆湯,心滿意足的歎息:“這絕對是獨家配方,開個連鎖小店一定大火。食堂夥食實在是太好了

    ,比我上學時還好,我還願意呆在這裏耗費青春,絕對是為了這口飯。”

    沐晨笑了笑:“聽說做飯的王叔年輕時就是哪個著名酒店的大廚,退休後和王嬸夫妻倆承包了咱這食堂,不止市裏司法界,就是全市機關食堂也少有能比得上的,都羨慕著呢。”

    楊萌萌看了眼沐晨,小心翼翼湊過去問她:“沐姐,剛才我看張庭長找你說話,是不是又給你介紹她侄子呢?”

    “可不是嘛,張姐一直都操心著她侄子的婚事,聽說是軟件工程師,一直沒遇見合適的人,就想著給我牽線搭橋。”

    “切,還不就是程序猿。”楊萌萌表情嚴肅:“沐姐,你可不能草率的去相親啊,還是要相信緣分的,你人長的漂亮性格好工作好,有房有車,根本不用急著結婚,別隨便就找個人將就了。而且...就算要將就,還不如找個身邊認識的,知根知底。”

    沐晨慢條斯理喝完最後一口湯,心裏明白她這是給皇軍帶話呢,妥妥已經被收買了。

    “緣分這東西又不是說有就有的,哪像你和你家韓學長,最近你們怎麽樣了?”

    提起韓淺,楊萌萌有點害羞,但又有點泄氣:“大元律所在江城數一數二的名氣,韓學長天天都挺忙,我也好久沒見到他了。”

    “嗯,他們律師天天東跑西跑,是沒有我們坐辦公室的輕鬆,但是賺的也是你我的幾倍,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羨慕不來。”

    楊萌萌點頭,深以為然,然後兩人開始討論現今司法職業的前景收入,話題就這麽被岔過去了。

    沐晨沒懷疑過周佑生會言出必行,但她沒想到他這麽雷厲風行。

    又是好幾天過去,這天周五下午院裏開會,挺晚才下班,沐晨又去了一趟超市,迴去的時候天都黑了。

    走到樓下,遠遠的就看見周佑生的那輛卡宴停在單元門口,她腳步頓了一下,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

    剛走過幾步,就聽見一個女聲特別生氣的喊著:

    “沐晨——”

    她迴頭就看見副駕駛門打開,衝下來一個短發的女人,像一顆炮彈一樣向她衝過來,撲進了她懷裏,帶著哭腔:

    “沐晨你混蛋!”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被拒x2,淡定淡定,再接再厲!

    小周:(>﹏<)怎麽我就這麽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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