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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文若知道刁化龍心中的念頭,絕對會熱淚盈眶:縣尊老大人,我這是窮得連棉襖都穿不起啊,我心頭苦哇,你還是早些放我進大堂避風正經。


    刁化龍先前看這群考越看心中越是來氣,鐵青著臉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此刻看到高文,忍不住道:“你怎麽還是個童生,卻來參加縣試?”


    高文已經他是在說自己年紀大,確實,按照讀書人正常的人生軌跡,六至七歲啟蒙,由《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入手,學得兩千個漢字,就可以製藝。也就是學習儒家經典,八股文寫作。到十一二歲時,就可以參加縣試。能中固然可喜,不能中,當是感受大賽氣氛。


    縣試之後,就是府試,一般都是一口氣考下去。但到院試,因為關係到秀才功名,就不那麽容易了。一般來說,第一次參加院試,大多都是十八就歲年紀。很多人考了一輩子,未必就過得了這一關。


    但不管怎麽說,縣試多是十來歲的孩童。高文過完年已滿十九,這個年紀還來參加縣試,倒是少見。除非他是個傻瓜、笨蛋。


    高文:“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今日縣試好象晚生並不是年紀最大的一個吧?”


    眾人聽到他頂撞刁知縣,又知道刁化龍是個脾氣不好之人,說不好一言不合就被取消資格趕將出去,都有些為他擔心。


    卻不想,刁化龍哈哈一笑,將目光落到那個發須皆白的老童子身上:“確實是,本官且問你,以前參加過科舉沒有?”


    高文:“從未考過。”


    刁知縣卻是奇了:“為何?”


    高文:“晚生以前讀書,一味隻憑興致,《四書》〈五經〉讀,〈唐詩〉〈宋詞〉也讀,這兩年才接觸時藝八股。”


    “哦,原來是富家子弟,讀書全憑心意的。”刁化龍以前在老家的時候也是書香門第,吃喝不愁之人。大戶人家讀書子弟的秉性,他最是清楚不過,頓時有點明白,心中也有了好感,哈哈笑道:“看來,時世弄人,風流人物也要走科舉征途了。哈哈,誰人做的保?”


    遠處的一個來秀才走出來:“稟縣尊,是我。”


    高文一看,這人也不認識,想來是昨天蘇師爺在自己報名冊上填的就是這人的名字。心中暗道:此番如若中了,等到石廩生迴來,倒要登門致謝。


    刁知縣一揮袖子:“領了卷子進去考吧!”


    高文這才鬆了一口氣,從蘇師爺手頭領了卷子。就看到蘇師爺一臉色的喜色,對他耳語道:“好好考,看得出來你是入了縣尊的眼了,文章也不須作得太好,隻要格式對了就成。”


    沒錯,剛才刁知縣方才一臉的鐵青,隻看到高文的時候麵路喜色,話也多。看來,今天這差事要想辦得妥當了,還真得靠高文給自己長臉。


    拿了卷子,高文不再停留,一道煙似地進了衙門。外麵實在太冷,再呆下去,人非病倒不可。


    進了大堂,裏麵早已經旺旺地燒了三大盆木炭火,頓時就是熱氣撲麵而來。


    他也不客氣,直接搶了一個靠著火盆的座。


    試卷上雖然有編號,也規定了座次。可明朝的縣試很不正規,也沒那麽多講究。


    坐定,高文這才仔細地看起手頭的試卷。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古代的科舉考生,一切都顯得那麽的新鮮。


    和他以前所知道的那樣,手頭的試卷一共有十四頁,每頁十四行,每行十八個字,中間用紅線隔開,乃是戶房找匠人印製。也就是說,就算你落筆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最多也隻能些三千來字。


    可實際上,明朝的八股文都要嚴格的自述限製的。像這種不用寫大結、小結的縣試,規定五百五十字。寫多一個字或者寫少一個字,對不起,明年再來,可謂是戴著鐐銬跳舞。


    縣試因為來考試的多是剛啟蒙沒幾年的孩童,考生的水準如何倒不要緊,關鍵是你要懂得八股文究竟是怎麽迴事,又有那些規矩。


    上麵也沒有題目,題目等下正式開考的時候才會發下來。


    很快,本屆莊浪縣縣試的二十一個考生都找著了自己的座位,坐定,禮房就將一張寫了字的紙發下來,這是本次考試的題目。


    接過紙,高文瞪大眼睛一看,卻看不清楚。又看了看四周,所有的人都將眼睛睜成了牛眼。


    原來,按照規定,縣試是在白天,考場之中不許掌燈。


    國家之所以有這個製度,原因很簡單——節約——一個座位怎麽著也需要一根蠟燭。一根蠟燭以無文錢計算,如江浙這種文教昌盛之地,每次縣試怎麽著也得一兩百考生,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明朝的官員窮,能省一文是一文。況且,南北兩京位於東方,天黑得早,亮得也早。一般來說,在後世北京時間黎明五點鍾左右天就亮得全了,這個時候,考生也點完名入了場,正好開始寫稿子,也不需要照明。


    可陝西這地跟北京、南京不在一個時區內。早春二月,不到上午八點,外間都是漆黑一片。


    高文也是無奈,想了想,反正縣試是一整天時間,早著呢,也不急於一時。


    加上正好位於火盆之旁,身上一暖和,瞌睡就來了,索性就趴在桌上唿唿大睡。期間,他醒過來一次,睜眼看去,外麵依舊一團昏黑,也有不少考生學他的樣子在大堂中酣然大睡,也安心了。


    後來,他按時被冷醒、餓醒的。


    起來一看,已是午時。另外二十個考生都還在,不過,已經有人開始吃午飯。原來,本次縣試為期一天,因為時間太長,刁知縣格外開恩,特意叫人蒸了一籠饅頭發給考生。


    科舉考試不允許你提前交卷,就算你才比解縉,東坡居士重生,也得等到放牌才能出場。


    一般來說,縣試有兩次放牌時間。一是上午,另外一次則是傍晚考試結束。


    上午的放牌時間已過,卻還沒有一人出場。想來大家都睡過頭了,又想著有一頓免費的大白饅頭可吃。


    看到吃食高文精神一振:甚好,也免得去客棧打秋風。


    吃完分配給自己的夥食,高文這才抹了抹嘴,去看手中的試題。


    一看,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無奈。


    歡喜的是,這個題目自己以前見過,手頭正好有一篇範文可抄,也免得自己現寫,死一大堆腦細胞。無奈的是,自己手頭的範文都是後世的狀元文、解元文,那可是寫進教科書裏的。用來對付小小一場縣試,殺雞用牛刀,暴殄天物,純粹浪費。


    浪費,就是極大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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