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很安靜,姐妹倆促膝而談。

    欣寧深知,若非煩惱到無法排遣,如栩絕對不會登門來找自己。她默默聽完如栩所有的敘述,長歎道:“唉!想不到短短一個月,會發生這麽多事。逸辰沒有找過我,我還以為你們倆發展很順利,一直為你們高興來著。”

    如栩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在床單上劃圈圈,時而握緊沒有動作。

    “相比起來…我覺得譚少傑更讓我煩。”

    “小栩,你難道沒想過,譚少傑之所以這樣對你,是因為真的喜歡你?”

    “不會吧…不大可能。雖然我也想過,也試圖去相信,但我還是覺得…開玩笑的可能性比較大。”

    “如果是真的呢?”欣寧相信自己的推斷,感情之事,往往當局者迷。當初她跟沈奕棠矛盾重重,如栩是她的一級軍師。如今角色反串,她發現如栩極少有這般迷茫混亂的時刻,說明始作俑者對如栩有著莫大的影響力。

    如栩一被追問,心髒猛地狂跳了一下,霍然抬頭:“是真的話…我跟他也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你跟逸辰已經努力嚐試過,沒有結果也不會後悔,應該讓自己早點解放出來。”

    解放出來,談何容易?欣寧多少次指天發誓要與沈奕棠斷絕關係,結果還不是沒誌氣地再嫁給人家?如栩絞弄著手指,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欣寧一掌拍在她背上,人長胖了,手勁也大了不少,拍得如栩立刻坐直。

    “小栩,記得當初我決定跟沈奕棠一刀兩斷的時候,你告訴過我一句話--要忘記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愛上另一個男人。”

    “你想讓我接受譚少傑?”如栩的知覺突然敏感起來,“我也記得當初你借逸辰幫忙,想擺脫沈奕棠的情網,結果最後除了對逸辰滿滿的愧疚,根本沒起到任何作用。”

    “是啊!唉!”欣寧的思緒不由自主陷入迴憶,訴說不為人知的沉重,“其實那時候我太自私了,已經察覺到逸辰對我的感情,卻還不惜利用他對我的好,請求他幫我擺脫痛苦。不過那時候,我是真心希望自己可以接受他,偏偏愛情勉強不了…”

    如栩深刻地理解,按住她的手背,“我、你、逸辰,我們三個注定隻能做‘三劍客’,一輩子的知己,想想也挺好。逸辰那麽優秀,你都無法寄予愛情,相對譚少傑,我就更加不可能了。”

    “小栩,我有句話忍了很久早就想說。先不

    說譚少傑優秀與否,你對他真的沒有一點心動嗎?你連初吻都給了他,他吻你的時候,你不會臉紅心跳嗎?”

    如栩啞然,莫名慌亂,竟然不敢承認答案。她忽地拍打自己的臉,連連搖頭:“不可能!每次都是他強吻我,我生氣還來不及,哪會臉紅心跳?即便有,也是恨不得拿把刀剁了他,被氣的!”

    欣寧是過來人,一眼看出她沒說真話。可愛的如栩,若是對譚少傑沒感覺,怎會在她麵前也說謊?“小栩啊,其實現在想一想,譚少傑人挺優秀的。高大帥氣不用說,能力也很強,上迴報紙上說他打贏了一場複雜的謀殺案,讓界內人士津津樂道,傳為佳話。你以前說他不講道德,缺少正義感,現在還那樣認為嗎?”

    如栩沉吟,仔細迴想,何時起,她對譚少傑工作上的態度逐漸改觀了呢?不少原本鬧得轟轟烈烈的案子,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下,硬是達成了庭外和解。後來她發現,那些案子能夠雙方自行調解,是最好的策略。

    欣寧看她神色,心下更明白了。

    “你說譚少傑經常刁難你,嘲諷你,他對別人也這樣嗎?”

    “這個…好像沒有過,或許是我沒發現。不對,我想起來了,有次我跟逸辰在書店不期而遇,正好見到譚少傑對另一個女的冷嘲熱諷,話語相當刻薄。還有一次…”

    “停!”欣寧放棄朝這個方向引導,換了個主題,“他很耐心教你做菜,不是嗎?讓一個毫無幹係的男人做到這點,非常不容易。”

    如栩皺眉,“你想證明他這樣做就是喜歡我?教我做菜,是為了撮合我和逸辰。真喜歡我,會那樣大方嗎?換成沈奕棠,他會好心成全嗎?”

    “你很清楚,沈奕棠對愛的人很自私,當然不可能成全我跟別人。”

    “同樣的道理,譚少傑是男人,骨子裏一樣有種霸道和自私。所以結論是--他沒有喜歡我。”如栩抱住膝蓋,拉緊膝頭的毛毯,好冷!

    欣寧翻了個大白眼,戳著她的腦門,“身為局外人,我的看法是如果譚少傑不是對你有心,就不會為你做那麽多。你不要自己鑽進死胡同裏不肯出來。”

    “我沒有。”

    “你真的沒有嗎?”

    “我…”

    “多年以來,我總覺得你心底有個結,讓你潛意識裏產生自卑,對愛情和男人充滿不確定。那個結不但影響你靠近逸辰,也阻礙你接受其他感情。你努力把自己裝得很強悍,很冷

    漠,包括在逸辰麵前都不敢敞開心懷,其實在掩飾那抹自卑。”

    如栩似被冰雪凍住一樣,僵硬得無法動彈。有人說,最了解自己的人不一定是而已,而是你身邊最親密的人,欣寧一語道中,她的心狠狠抽痛。

    “為什麽?那是個怎樣的結?”

    “那是…”腦海裏清晰地浮現出一個畫麵,譚少傑不客氣的指責反複迴蕩。她的手不停地絞弄毛毯,眉心打結,“有人說我不解風情,隻會傷害人家的真心,像我這種沒有情-趣,個性冷硬的女孩子,不值得別人喜歡。”

    “啊?”欣寧握緊她的手,“我認識汪如栩的外冷內熱,珍惜朋友,珍惜身邊的一切。你表麵伶牙俐齒,在法庭上可以自信地侃侃而談,但對喜歡的人卻不善言辭。生活上,你看起來大而化之,連做飯都不會,可內心敏感纖細,對喜歡的人體貼入微。你讓成為你朋友的人,覺得很幸福。”

    “真的嗎?你不是安慰我?”如栩震動地眼睛發亮,酸楚得快要落淚。

    欣寧眨眨眼睛:“我發誓是真的,謊話可不會說得這麽流暢。”

    “謝謝,真的。”

    “不過,那句話是哪個混蛋說的?”

    “是他--譚少傑!”

    “呃…小栩,你竟然把他的話,牢牢記在心裏十二年?這算不算是一種特別的孽緣?”

    “應該算。”如栩慎重讚同。

    “所以小栩,聽我一句最重要的話--答應我,無論如何,給譚少傑一個公平考驗的機會。當他出現在你麵前,試著不要拒人千裏之外,不要渾身豎起尖刺,想生氣時不妨想想他教你做菜時的耐心。你用學習廚藝時的心態與他相處,我相信會有意外收獲。”

    如栩還沒開口,門外傳來腳步聲,沈奕棠敲了敲門,“聊完沒?阿蘭燉了燕窩羹,你快點下來喝。”

    “來了來了,正在跟小栩商量做伴娘的事呢!”欣寧將話題急轉直下,她跟沈奕棠是第二次結婚,原本怕彩頭不好,躊躇著到底要不要請伴郎伴娘。但剛才聊著聊著,她恍然覺得自己的幸福就是個好彩頭,應該讓如栩多沾點喜氣。

    “真要讓我做伴娘?”

    “恩,沈奕棠連花童都找了兩對小朋友呢!伴娘非你莫屬,至於伴郎嘛--逸辰和譚少傑,你希望找誰?”欣寧做出煩惱沉思狀。

    如栩麵有難色,沉默著不說話,良久才遲疑道:“能不能…一個都不要?

    ”在她心底,伴郎和伴娘總有那麽點特別的涵義。

    欣寧想了想:“我倒覺得他們倆無論是誰都可以。不過,你如果不能決定,別怪我自作主張啊!”

    “你要選誰?”無論哪個都讓她心驚,如栩莫名緊張。

    “秘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不定會有意外驚喜。”

    “你會選逸辰吧?”畢竟三劍客的關係牢不可破,欣寧的盛大婚禮上,怎能沒有她們共同的王子?如栩夢想過有一天身穿潔白美麗的婚紗,看著逸辰從陽光底下走來,牽起她的手,一起步入結婚禮堂。如今,那個夢不可能實現,但身為伴娘伴郎,相攜陪同欣寧經曆人生最神聖的儀式,也算能了卻一樁心願吧!

    門外再次傳來沈奕棠柔聲催促:“老婆,你先別顧著聊天,燕窩羹趁熱吃。”房門反鎖,真不知道這兩個女人在說什麽悄悄話,如此神秘。

    “知道了。”欣寧應答,笑看著如栩,“這個嘛,索性先保留一點懸念,我還得先去征求兩位男士的意見呢!”

    “如果非要挑一個的話,我想…還是逸辰吧!”如栩鼓起勇氣說出心底話,扶著欣寧起身。事實上,她很矛盾,逸辰眼睜睜地看著欣寧再次出嫁,本已是件心酸心痛的事。但是逸辰說過,如果有機會,希望能親自陪伴欣寧走過紅地毯,親自送她到另一個男人身邊…

    好殘忍,好酸楚…

    因為逸辰無悔的深情,如栩嘴裏一片苦澀。

    欣寧沒有直接迴答,而是玩笑道:“譚少傑看到你和逸辰雙雙對對出現,一定會吃醋的。”

    “如果他會吃醋,再好不過,省得我費力收拾他了。淹死最好,隻怕醋缸不夠深,不夠大。”

    “嗬嗬,可憐的譚少爺!”

    “他自找的。”

    “是喔,喜歡上你這種沒心沒肺的女人,讓人同情!我該好好考慮考慮,請譚大少做伴郎感受一下幸福。”

    “喂!沈太太!你同情心泛濫啊!你請譚少傑的話,是想嘔死我吧?”

    “哎喲!燕窩羹要涼了,我得趕緊去喝,否則我家老公要破門而入了。”欣寧狡猾地避開話題,笑容燦爛,眼睛閃動著快樂的光芒。她摸摸自己的肚皮,滿足地歎息,“說真的,沈某人毛病一大堆,但他是位好老公,好爸爸。”

    “哼!嫉恨!”如栩冷哼,悶悶地擠出兩個字,卻情不自禁也為她的幸福而開心。

    欣寧是幸

    福的,這份幸福來之不易。

    如栩走出沈家大門,外麵天空依然漆黑寒冷,但抬頭看天,隱約可見幾顆閃爍的星子,仿佛在昭示明天將有個好天氣。她拍拍胸口,心頭的沉重消失了不少,跟好姐妹談心果然是減壓的明智之舉。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她並不多愁善感,但她想大聲問一句--我的幸福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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