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魅城最大的青樓中,一片鶯歌燕舞,二樓一排排整齊的客房中,時不時的傳出yin穢的聲音。一樓的大廳中,歌舞升平。高官貴爵川流不息,這樣的熱鬧卻連一絲一毫也沒有傳到大廳中某個“顯眼”的角落。角落裏,紅裙女子自斟自酌,看得出她已有些微醉,蒼白的臉頰上,出現了兩抹不正常的紅暈。青絲隻簡單地挽了個髻,有幾縷散落下來,垂在兩條蝴蝶鎖骨上,襯得她右肩上的罌粟花紋身越發的妖異。

    起初,來這裏的嫖客都以為她也是這裏的姑娘,都存著調戲之心。可從剛剛禮部尚書的公子碰過她的手莫名其妙的斷了兩指,還被媽媽轟出去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敢上前褻瀆了。因為大家都知道了她的身份——百魅王朝的首富,江湖第一大邪派落英閣閣主——柳絡纓!別說他們這些氏族公子了,就是魅王也得給她三分薄麵!如此,自然沒人敢得罪,更可況,此刻她的身後,還站著一位看上去心情不怎麽好的男人。男人一襲紫衫,邪魅妖嬈,卻偏偏給人一種不容忽視的強勢。

    “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柳絡纓喃喃自語,仰頭將杯中酒一口飲盡,卻不料被猛地嗆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雨弄眉頭皺得越發的緊,卻仍站在那裏不聞不問,半晌,柳絡纓才勉強止住咳嗽,墨眸半眯,頰邊滑過一滴淚,不知是因為難受還是因為傷心,半趴在桌子上,她的最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大聲道,“酒!”

    “閣主……”一旁的媽媽為難的喚了一聲已經有些神誌不清的柳絡纓,而後又看向雨弄,頓時被嚇了一跳,隻見雨弄臉色青黑,儼然一隻憋著怒氣的獅子,她隻得小心的叫了一聲,“公子?”

    “給她!”雨弄雙手緊握成拳,聲音從未有過的冰冷,哪裏還看得出他以前玩世不恭的模樣。媽媽隻得訕訕地又取來一壇酒。剛放到桌上,就被柳絡纓一把搶走抬頭猛灌。雨弄心中一痛,酸澀感像波濤一般在胸腔內翻湧。終究狠不下心來看她折磨自己,猛地搶過酒壇,反往自己嘴裏灌,待到見底,他猛地將酒壇摔在地上,巨大的響聲引來了無數的注目。

    “弄……”一直沒有搭理他的柳絡纓突然淡淡開口,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讓人以為那話根本不是她說的,就在雨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得時候,她卻再次開口了,“讓我自生自滅,讓我慢慢接受他不在身邊的事實……”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柳絡纓將頭埋在臂彎裏,肩膀微微顫抖。雨弄心中一疼,卻沒有再開口,兩人陷入沉默之中。許久之後,這種沉默才被大大咧咧闖進來的絡腮胡子打斷,老遠便聽見他喊:

    “閣主!好消息!好消息……慕玄那廝找到了!”聞言,柳絡纓猛地抬起頭來,醉意全無。臉頰上還有未幹的淚痕,眸中卻已然溢滿了凜然的殺意。

    “在哪裏?”冰冷的字句,柳絡纓說得咬牙切齒,讓一直盯著她看的眾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思落峰……”

    ……

    思落峰

    思落崖邊,寒風凜冽,銀發男子如崖邊的青鬆般一動不動地站著,黑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狹長的鳳眸微微閉著,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倒是掩去了那份孤傲的寒意。過了許久,男子才緩緩睜開眸子,眸中的哀傷在轉身的刹那被冷淡掩蓋。看著款款而至的柳絡纓,嘴角扯出一絲微笑,道:“比我想象的倒來得快些。”

    “把霜離還我!”柳絡纓不理會他,踏前一步,說出自己來的目的。

    “我沒有帶走他,一個死人,對我沒什麽用。”慕玄淡漠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在說出“死人”二字後看見柳絡纓身子猛地一顫。

    “把霜離還給我!!”她的聲音中多了一絲不耐,秀眉緊皺,緊握的拳頭裏,指甲已經嵌入了皮肉之中。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隻不過是一具冷屍罷了,我笨以為你會急不可待的殺了我。”慕玄雙眉輕挑,銀眸中露出一絲嘲諷。

    “你……想要我殺了你?”柳絡纓冷眸掃向他,而後緩緩彎成一個月牙,似乎是在笑,可眸中卻無笑意,“不!我不會讓你這麽痛快的死,這裏……”說著,她伸手緊緊捂住胸口,“已經體無完膚,可那該死的血蠱還在吞噬它!不過你放心,在我再次變成一個廢人之前,我一定可以讓你嚐遍酷刑,千刀萬剮你也死不足惜!!!”

    慕玄被她充滿恨意的咆哮吼得一愣,向著身後的懸崖退了一步,崖邊的碎石淬不及防的落入了無邊的深淵之中。銀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不過幾個月而已,她竟已憔悴地不成樣子了,這倒讓他憶起了初見她時,她也是那般的憔悴,隻是那時她看他的眸中是冷漠,而此時,卻是厭惡!憶及此,他微微一笑,笑意深達眼底,輕聲道:“柳絡纓……欠你的,來世再還……”話說到最後,柳絡纓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了,隻見他展開雙臂,向後倒去,銀發狂亂地舞著,黑袍翻飛間,慕玄直直的向看不見底的深淵墜去,仿似一隻俯衝而下的黑鷹。

    耳邊的風獵獵作響,慕玄銀眸微眯,看著山巔在視線中漸漸模糊,嘴角的笑也漸漸苦澀,耳旁忽然迴響起思嬋臨死前說過的話,“樓主,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徹底廢了她吧!就算……她的劍已經到了,你……你的身前,你也沒有真正下殺手,然後故意,在她麵前露出破綻,甚至,將霜離引來,也隻是為了激怒她。玄……從一開始,你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了吧?你……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也許吧……”輕歎了口氣,慕玄將手伸到自己眼前,急速下墜的衝力讓他的眼前已經有些模糊了。現在什麽都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經達到自己的目的了不是嗎?將自己一步步逼上絕境……

    思緒終了,慕玄將手猛地握成拳頭,痛苦地低吼了一聲,一縷血絲緩緩溢出嘴角,渾身也隨之癱軟了下來,他已然自廢了武功。眼前的明亮逐漸被黑暗所取代,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看見墨黑色的發絲隨風飛揚……

    山崖之上,柳絡纓凝視著那抹孤傲的身影縱身躍下,耳旁迴蕩著他說的話。娉婷轉身,笑了!笑得兩靨生霞,迴眸百媚,笑聲卻淒冷失心,伴隨心酸的淚。已經後悔了嗎?可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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