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深遠而悠長的鍾聲,我獨自一人走在寂靜的林中。沒有想到的是這裏盡然是一片泣血紅竹。

    很久之後,鍾聲方歇。卻知道寺院離著已經不遠了。可以聽著那間歇的木魚聲。

    “梆、梆、梆”聲聲入耳。當來到寺廟的近前,廟門已經關了。

    繞著寺院的矮牆轉了一圈。可以看出寺廟建成依舊,牆體斑駁,年久失修。香火肯定不是很好的。就是不知這寺中是否有高僧主持。畢竟,很多隱士高人總是有些怪癖。

    況且,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雲:“何陋之有?”

    這樣看來,真的有高僧也是說不定的。

    使了個法術,進了院子,院子不深。第一層是大殿,供奉了各個菩薩。有的寶相端莊,有的悲天憫人,有的笑看紅塵。有千手觀音,有文殊菩薩,有觀自在菩薩,有彌勒佛,有地藏王菩薩,等等。

    殿內,香煙繚繞,燈火通明。

    禪寂無聲,明月清如水。梵聲洶湧,活如魚,靈如龍。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淡笑著,我轉過身,麵向來人。

    一襲紅色繡金的袈裟,杏黃色的僧衣。光潔的頭頂,新點的戒斑。眉清目秀的一個小和尚,頂多不超過二十歲。單手打禪,道:“女施主,師傅有情。”

    “小師傅,有勞你頭前帶路。”

    隨了小和尚穿過頭道院子,越過二道院子,第三道院子的一間禪房燈火通明,木魚聲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忽然,木魚聲停了,從禪房中走出一個小和尚,和領路的小和尚差不多大,也是一襲袈裟,杏黃色的僧衣,光潔的頭頂,卻未點的戒斑。隻是這一個小和尚卻是相當的俊美,微微抿著的薄唇,一雙似是能看透紅塵的眸子,淡淡的掃了我一眼,單手打禪,道:“女施主,師傅請您進去。”

    然後,和領路的小和尚一起離開了。

    “扣扣”輕叩了扣門扉,才走進禪房。盡管,裏麵的人猜到了我迴來,又掐的這麽準的時間,那麽——

    “請進!”沉沉的聲音,有著隔絕世代的空寂,有看破紅塵的滄桑。

    推開了禪房的木門,一室空寂,裝飾隻有牆壁上的一幅墨字“禪”,沉著厚重。正下方是一張禪床,窗前是兩個蒲團。一扇窗,微微開啟,可以看見外麵黑沉沉的夜。

    禪床上,此刻正坐在個老和尚,從聲音中,可以感到他很老了,可是,見了麵,才不禁感慨,這真是名副其實的老和尚,老的你不敢相信,這樣一個老和尚,眉毛胡子雪白的一片,眉毛都能夠垂到了胸前,更何況是胡子了。那垂著的眼瞼,似乎都已經不能睜開,隻是露出一咪咪的縫隙,但是,你卻是可以感覺得到,那一咪咪的縫隙中透出的目光是如何的睿智。而那發白的嘴唇,似乎沒有了血色,卻依然上揚出一個慈祥的角度。那單手打禪,一手撚著念珠的手,皺巴巴的,除了皮,那突出的青筋,都可以看見骨頭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約莫有半柱香的時間,突然的,老和尚朗誦了一聲佛號。那本來以為真不開了的眼簾,也忽然撩了起來。

    “桃花神,好久不見了。”頗多感慨的說。

    “是啊,佛祖!”淡淡的笑了笑。

    “有一萬年之久了吧!”

    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才聽老和尚說:“此次,本座來此曆劫,已經圓滿。”

    “恭喜了!”依舊是淡淡的笑著說。

    “阿彌陀佛!唉——”長歎一聲,老和尚道:“沒想到,一萬年都過去了,桃花神還是一樣的肆意妄為!”

    “是嗎?”收起了淡笑,我嘲諷的笑道:“佛祖,怎麽還是如此的愛管閑事?”

    “咳!”老和尚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無奈的說:“桃花神啊,三界之內,恐怕隻有你敢如此說本座。”

    “嗬!”諷笑了一聲,道:“佛祖,你還是有話快說吧。”

    “你——”

    “罷了,罷了!”佛祖無奈,搖頭道:“本座本是曆劫而來,此次功德圓滿。將重迴西天。你的事,我本不該管,也管不了。隻求,在我坐化之後,剛才出去的那個小徒弟,有勞你照看了。”

    “是嗎?”無所謂的笑了笑,道:“難得佛祖如此信得過本神?!”

    “嗨——”

    “他和你,這一世有一段孽緣。”

    “怎麽?佛祖的徒弟盡然沒有看破紅塵?”我冷笑道。

    “不可說,不可說!”

    “切!”不屑的看著眼前的老和尚模樣的佛祖,說:“別故弄玄虛了,就是本神尚未恢複到大戰之前的狀態,相信,依照現在的實力,佛祖還是打不過的!”

    很狂傲的語氣。

    “苦海無邊,迴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再歎一口氣,佛祖才說:“他本就是個棄嬰,縱然歸依佛門,也能看透紅塵,卻未看破!”

    “哈哈!難道你這堂堂的佛祖竟然不能渡他成佛?!”我邪肆的大笑,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合上了眼,佛祖淡淡的說:“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是嗎?”嘲諷道,“是人總會有七情六欲,就算是成了仙,成了神,不是照樣還有各種劫難?你來人世間曆劫,不也是因為你在求佛的道上遇見了心魔?”

    “桃花神,此言差矣!”佛祖再次無奈的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女子。心說:她一點都沒變!(歎氣)

    “佛曰:人有二十難。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何等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殺。盜。淫。口四者。兩舌。惡口。妄言。綺語。人無善惡,善惡存乎爾心。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而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我不懂你說的什麽善與不善,惡與不惡。但是,你也說,一切都在於心,我等為何不隨心所欲?”

    “佛曰:笑著麵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注定讓一生改變的,隻在百年後,那一朵花開的一瞬間,刹那便是永恆。可是,此花也分善與惡不是?”佛祖笑著問:“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而人無善惡,善惡存乎爾心。事無因果,對錯存有輪迴。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故此,我今日將他托付於你,也是你和他在萬千輪迴中必須經曆的劫難。”

    “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

    “看來,今日本神還不能駁了佛祖的麵子了?”無所謂的說道:“既然如此,如若,佛祖不怕本神將其引入魔道,那就此別過!”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夜寂無聲。

    轉眼,天將亮。

    霧色中,二人走於泣血紅竹之間。赫然是一僧,一俗。俗家是一女子,僧是一年輕弟子,手撚念珠,跟隨於女子身後。二人皆是品貌不俗。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跟隨在身後的小和尚。

    “貧僧法號空明!”

    “嘖嘖嘖!真俗。”看來一眼這個自幼生長在佛門的小和尚,真是和那個佛祖一樣古板無趣。“以後,你叫孔明吧!雖然發音差不多,可是我最討厭的就是和尚。所以,你也別穿這身難看的衣裳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小和尚瞟了我一眼。那雙空明的黑眸,仿佛看透了俗世紅塵。

    “哈哈哈哈!”狂笑一聲,問道:“我說小和尚,你以為你師傅為何讓你跟著我?”

    “空明,但憑殿下吩咐。”有些抗拒的,空明小和尚說。

    “嘖嘖,就這點道行,也怨不得你得來曆練。”還真是塵緣未了啊!隻是······

    江霧茫茫,水汽漫漫。江麵渺渺,孤帆一片,紅日東升,少年遠去,前路難測。

    【大厚名人傳】

    一百七十三年,一代禪師如意圓寂於紅竹寺中。如意大師一生坎坷,父母早亡,家境貧困,生活潦倒。弱冠之年,入仕,不得誌。而立之年,孓然一身。看破紅塵,遁入空門。誓言青燈常燃,此後,一生古佛常伴,未出。

    而其一生貢獻,最顯著為佛學,留有佛典一百七十二部,代表作有《彌勒解讀》《佛法同道》《般殷若心經》等等,其中,很多也被道家視為佳作。

    天明時,晨霧散盡。

    “師傅——”一聲無助的唿喚,一聲悲痛的怒吼。

    “師兄?”

    風起,淚水濕了臉龐。

    一紙飄然,墨字愴然:

    空靈吾徒,為師已經離去。空明塵緣未了,吾已托於他人。汝塵緣已盡,汝盡歸空一大師處。

    師親筆函

    附有一封推薦信。

    “不要——”當空靈小和尚看完信後,轉身跑了出去。

    “師兄,等等我。”

    順著霧氣已經散去的林間小路,仿佛還能看到平日裏那個目空一切的少年。

    泣血紅竹林外,破敗的廟宇隻餘一片頹然。

    是夜,一場大火從天而降。

    毀了百年古刹。

    據說,有人見那火光衝天之中,有矯健遊龍衝天而起。大火滔天,三天三日,無人能靠近。

    後來,有遊僧路過此地,在廢墟中取得十七枚舍利子。

    後,十七枚舍利子分散。此乃後話。

    另有史冊記載,大厚史上曾出現過一代言官,模糊記載其名泣善,二十歲高中狀元,後來,皇恩浩蕩,封其為督察禦史。在位期間,性情耿直,終得罪權貴,而獲罪。貶為七品縣令,後政績突出,被召迴朝。終不得誌。而立之年,辭官離去。

    有野史記載,泣善本名啟善,乃是西岐國開國皇帝,在辭官後,去了西岐,終於建立了千秋霸業。(完全是捕風捉影!)

    後來,泣善無路可走,一天,路遇一僧人,一見如故。而泣善無家無子。於是,遁入空門。

    而空靈小和尚如何,又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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