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蘭心中驚濤駭浪,也不知道這人聽了多少去,見了多少去。


    麵上卻不動聲色,甚至都沒有再多看一眼平攤的鏡子,而是隨手將鏡子拿起來交給立在一旁的小滿。


    “你先拿著,一會兒給我看看後麵發髻如何。”


    小滿接過鏡子,恭順舉著,年世蘭看著梳妝鏡中映出的手鏡,手鏡中是她的後腦勺發髻。


    穀雨一雙巧手,總是能在梳妝這件事上翻出新花樣來。


    年世蘭打發了穀雨和小滿,隻留頌芝在屋裏伺候她更衣。


    “梁上不知是哪位英雄,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十二時辰都在呢,還是偶爾在。但現下我要更衣了,若你還要點臉,還請迴避一二。否則,我不介意讓人喊府中侍衛過來。”


    年世蘭邊將手放在寑衣的衣襟上作勢要解開,邊隨意說道。


    頌芝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將手中衣裳一下子裹在年世蘭身上,憤恨的張口。


    “是哪家的登徒子!好不要臉!”


    暗三在梁上尷尬的收了收腳,他父母雙亡,流浪街頭,自九歲入了暗衛營,練的便是殺人技,穿的就是夜行衣,走的是梁上路,吃的是苦中苦。


    沒想到今日這雍親王府,在這小小的側福晉房中居然栽了跟頭。


    要不是他是雍親王指來保護側福晉的,定是不受這個侮辱的。


    暗三心裏叫苦,嘴上不敢出聲,此等丟人事,若被其他三人知曉,定會笑掉大牙。


    若被主子知道,隻剩死路一條了。


    年世蘭抬頭望去,那半隻不小心露出來的腳掌已經不見,也不知道那人走了沒有,為著少生事端,年世蘭去了側廂房更衣。


    暗三心中惱恨不已,身為暗衛,竟然有翻船的時候,竟被人看到了蹤跡,但看年世蘭的樣子,又似乎毫無波瀾。


    暗三無力望天。


    雖然他此刻看不到天,隻能看到更黑乎乎的屋頂。


    年世蘭帶著頌芝去請安,頌芝驚魂未定,一路都疑神疑鬼的左右看看,年世蘭笑道。


    “別看了,那人應無惡意。據我猜測,他應是吃住都在那了,隻不過今日不慎被我發現了。”


    頌芝終於憋不住問道。


    “主子您不怕嗎?奴婢剛才可是嚇死了呢!萬一他惱羞成怒殺人怎麽辦!”


    “你還怕?我看你剛才可厲害著呢,張口就叫登徒子。”


    年世蘭好笑的捂了嘴,揶揄頌芝。


    頌芝佯裝氣惱,跺了腳。


    “主子!這樣大的事您還有心情頑笑!怎麽不叫了侍衛來擒了他!由得他窺伺您!”


    年世蘭漫不經心開口。


    “叫侍衛?王府那些侍衛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否則他何以能在梁上出現。萬一叫了侍衛反而惹惱了他,是不妙的。他那樣的人,要取你我性命易如反掌。他沒動手,說明你我二人性命不是他的目標。再者,我還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看你我那樣羞辱他,他都不曾惱怒現身,可見他背後的人,很強大。不如先縱了他,權當梁上趴了一條看門狗罷。”


    暗三若此時聽到這些話,一定會吐出血來。


    他們暗衛,可死,但不可俘,不可辱,更不能,被當成狗,還是看門狗。


    頌芝心有餘悸,主子的心可真大啊,那樣的一條看門狗...


    “可是,可是...萬一他對主子不利怎麽辦?”


    “應該不會。這送上門的肥肉,我可還有用的。”


    年世蘭說道,抬眼一看,已經快到杏芙院了。


    頌芝在心裏默默祈禱,那不是刺客。


    年世蘭到的時候,馮氏竟然難得的還沒到。


    平日她幾乎每次都是第一個來的。


    烏拉那拉氏精神抖擻的坐在上首,年世蘭給她請了安,入座,捧茶。


    每日都是這些流程。


    年世蘭喝了半盞茶,才看到馮氏急急進來。


    馮氏恭恭敬敬給烏拉那拉氏請了安,等烏拉那拉氏說了賜座才入座。


    “各位姐妹都到齊了,難得今日年妹妹竟也這麽早。”


    烏拉那拉氏笑著開口,眼光看向年世蘭。


    她今日穿一身淺碧色旗裝,在這秋日裏也顯得極其清爽。


    年世蘭抬手撫了撫鬢發,笑著迴應。


    “福晉這話,妾身實難承受。昨兒主子爺歇的晚,今兒早上主子爺上朝又早。妾身等伺候完主子爺,也是緊趕慢趕來給您請安,既沒有早到,也沒有遲到,怎的滿堂姐妹都不關切,偏拎出妾身來說呢?啊?”


    烏拉那拉氏自打年世蘭進了府,就沒在她嘴裏討到過便宜,唯一一次她醉酒自稱“本宮”,烏拉那拉氏差點就拿住了她都錯處,沒想到主子爺輕描淡寫就壓下了。


    現在她說一句,年世蘭可是有十句等著她。她這福晉,做的實在憋屈。


    “年妹妹,想來是我平日待各位姐妹太寬和了吧,你這說話,是跟我該有的禮製嗎?好在這是在王府之內,若傳出去,外人怎麽看王府?以下犯上這條罪名,恐怕妹妹擔不起呢。”


    烏拉那拉氏強撐著笑意,眼眸冰冷,盯著年世蘭。


    年世蘭卻是無所謂的樣子,嬌嬌笑著。


    “福晉恕罪,妾身失言了呢。福晉一向寬厚體下,府中人人皆讚,是妾身放肆了。要不,妾身自罰禁足三日?”


    烏拉那拉氏明白,這是年世蘭找由頭剛好不來請安呢。


    若她允了,為這幾句話,她便落個刻薄的名聲,之前的種種寬厚行為便都白費了。


    若她不允,這年氏實在是太放肆。


    烏拉那拉氏不動聲色,暗地裏卻是深吸一口氣,一定不能被年氏亂了陣腳。


    “妹妹多慮了。既能及時意識到失言,我也不是咄咄逼人之人,日後各位妹妹引以為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罷。”


    胡格格率先說道。


    “福晉主子寬厚仁善,以德服人,妾身們同沐福晉恩澤。”


    舒格格無法,隻得與馮氏一同應和。


    “是,妾身們同沐恩澤。”


    烏拉那拉氏挽迴了幾分麵子,笑意也帶了真意。


    她看向年世蘭。


    “妹妹以為如何?”


    年世蘭站起身來,散漫的抬手行了禮。


    “妾身們同沐恩澤。”


    請安不歡而散,頌芝跟在年世蘭身後迴承恩苑。


    “主子,您今日在那麽多人跟前兒下了福晉的臉麵,這可如何是好?”


    年世蘭停了腳步,看向身後已經有一段距離的杏芙院。


    “怕她對我動手?我隻怕她不動手呢。”


    頌芝脫口而出。


    “您是故意激怒福晉?為什麽啊?”


    說完才意識到還沒迴到承恩苑,又怕人多眼雜,忙捂了口。


    年世蘭繼續往前走,悠悠開口。


    “日後,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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