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餐後,考點召集監考老師開了會,考點組長、副組長訓了話,又給每個監考老師發了一塊紅牌牌,上麵寫著“監考證”,有人將它佩在胸前,有人把它佩在褲頭上。

    曉霞與一位姓謝的男老師同監一個考室,謝老師是主監考,她是副監考。點聲響後,他們剛走進考室,一位考生就拿著兩包香煙遞到她的麵前,說:“老師,學生有禮!”曉霞狠狠地瞪了那考生一眼。那考生忙陪上笑臉,解釋說:“老師監考辛苦,讓你提提神。”曉霞說:“我不抽煙,謝謝了!”那考生又衝她一笑,遞上一個紅包說:“這是我們全體考生的意思,不成敬意,還望老師笑納。”曉霞冷冷地說:“謝謝!我什麽也不會收的,請你們遵守考場紀律好了。”那考生竟咧嘴一笑,笑得很奇怪,又說:“你姓江嗎?”曉霞不解其意:“姓江怎麽樣?”考生說:“《紅岩》裏有個江姐,她立場堅定,軟硬不吃,最後成為一位烈士。”曉霞狠狠地瞪他一眼,說:“《紅岩》中還有一個甫誌高,他還好嗎?……”沒說完就將話咽了迴去,因為看見主監考謝老師大大方方地接受考生的禮物。謝老師見她瞧自己,就詭秘一笑,並給了她一句話:

    “你姓蘇吧,我知道是蘇醒的蘇,新參加工作吧?……你很純潔啊!”

    莫非純潔也成了貶義詞了?

    曉霞且不理它,監考認真負責,可是她忙不過來,有的交頭接耳,有的翻書,有的扔紙團,有的幹脆拿過別人的卷子抄。你剛製止這個,那個又犯事了,考室裏亂糟糟的。有人說,除了法場,就是考場莊嚴肅穆了,可這考場成了什麽樣子?曉霞疲於奔命,而那位主監考謝老師卻穩坐在一把椅子上,不走一步,不發一言,雙目微閉,仿佛佛教徒進入了“入定”的狀態。曉霞在心裏罵道:“也太低賤了吧?兩包煙一個紅包就讓你丟了教師的人格?”

    突然,謝老師猛地一聲吼:“誰還往蘇老師身上灑墨水,老子就揭了他的皮!”曉霞扭頭往自己背後看,見自己雪白的襯衣灑滿了斑斑點點的黑墨水,白衣成了白地綴黑點的花衣。血似乎在血管裏咆哮起來,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她極力克製著自己,說:“我沒想到,我監考嚴了一點——其實也不算嚴,隻能維持考場應有的紀律——你們竟來這一手?你們還像一個學生嗎?你們弄虛作假考上去了,也不合格的!這樣下去,你成不了高素質的中國公民……

    那些考生竟掩嘴而笑……

    那位謝老師似乎也在幸災樂禍,怪怪地笑著,說:“蘇老師,你別說了。坐吧,像我一樣,坐著,閉上眼,一切就都變好了……”

    又輕聲說:“能讓你一身潔白嗎?”

    曉霞不理他,離了考室,直往自己暫住的那房間裏走。半路上碰上了田老師,她正從廁所裏出來(按監考紀律監考老師是不允許在監考期間解手的),一眼就瞧見了曉霞那件弄髒了的白襯衣,說:“蘇老師,你怎麽啦?你這白襯衣怎麽就開滿了許多黑色的花?”

    曉霞含著淚,低聲把監考的事說了,田老師說:“我講蘇老師,我昨日不是教過你了麽?別人怎麽搞你就怎麽搞,你還能清高麽,真是自討苦吃!”

    又說:“穿上一件黑襯衣吧。穿著白襯衣,有了一個黑點就覺得不清白了,心裏就難受,若穿上黑襯衣,弄上幾個墨點,自己和別人都難發現,心裏也不會難受……你看,我這件黑襯衫怎麽樣?我常穿呢。”

    又告誡說:“蘇老師,學乖點吧,人家學校還雇用了‘黑社會’呢,揚言‘誰卡學生,就要錘爛誰。’有人靠學生成績升官呢,你得罪不起的。”

    蘇曉霞把這些話全當作了耳邊風,她自顧自走進那個房間,脫下了弄髒的白襯衫,又換來一件白襯衫。手裏握著那件髒衣,直奔考點辦公室。

    她將自己監考的遭遇向考點主任(縣教育局派來的)作了匯報。

    主任說:“今天早上我不是再三強調過了,對考生不能刁難,要愛護他們,要關心他們,要讓他們在考場上發揮好,以考出最佳成績……

    曉霞截住他的話:“主任同誌,你的話並不難理解,我剛才已經陳述我的遭遇,你覺得我刁難了考生了嗎?你不會覺得讓他們在考場上搗鬼才是關心、愛護他們吧?領導同誌,你憑良心說說,今日到底誰是誰非,是誰得罪了誰?該受責備和處分的不應當是我吧?”

    她委屈地哭了,淚止也止不住。

    主任似乎心軟了,說:“別哭,別哭嘛。我還不了解情況,我們得去調查,也許,錯不在你……這樣吧,你的這件衣弄髒了,考點照價賠給你,怎樣?”

    見曉霞不語,又說:“年輕人,不能把問題看得太簡單了。有些事不是一兩個人能左右的,尤其是一種風氣。你還剛參加工作吧,見識還少,凡事要動動心思……你的那件襯衣,多少錢,我讓考點開點支,賠給你,好吧?”

    曉霞揩了淚,冷笑著說:“我就是為這件衣來找你們的嗎?”

    她又哭了,一麵又從袋裏掏出一把小剪刀,把那衣服剪成兩截,又剪成幾塊,把大塊的剪成小塊的,把小塊的又剪成更小塊的,把更小塊的剪成碎片。

    “你怎麽啦?”

    曉霞不理他。

    他們在不斷地說著各種理由,說著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是不說去處理舞弊事件,曉霞知道他們理由純屬胡扯,她沒有聽,她不願聽。

    她剪著她的衣服。

    剪成碎片,剪成一點一點的碎片。她流著淚不停地剪,不停地剪,她想把它剪成灰塵……直到她剪得很累很累了,碎片很碎很碎了,她才用手抓起來,把它一點一點地撒在考點辦公室裏……

    她擦幹眼淚,一聲不響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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