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端坐在四樓,端坐在他那間小房裏的窗前,握一管竹簫,目不斜視,耳不旁聽,似乎在用整個生命吹著一支簫。他不知要表達什麽,也不知傾訴了什麽。他吹的曲子是他自己胡編的,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曲子,他感覺到樂音正從他的口裏,從他手指裏,從他的骨頭裏血管裏流向茫茫的天宇茫茫的風……他最喜歡幹的事就是吹簫和寫詩,他不知哪一樣更好,他吹簫時覺得似乎在寫詩,他寫詩時又仿佛自己在吹簫,所以他常把簫吹成一首含意深長的詩,常把詩歌寫成一管迴味不盡的簫音。吹簫或寫詩時,他覺得是一個淨化自我的過程,仿佛遠離了名與利,榮與辱,忘記了時空,忘記了自己,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己就是排在稿箋上的一行詩,就是飄蕩在空中的一縷簫聲……除了詩與簫,在他的生命裏還有什麽呢?還有禪。自從與和尚靜山相識之後,他就覺得自己在向禪與佛靠近。禪很幽深,很清淡,很遼闊,很悠長,其實禪就是詩,或者說禪是另一種詩歌,另一種簫聲。“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月到天心處,風來水麵時”,“少年一段風流事,隻許佳人獨自知”,“采芝何處未歸來,白雲滿地無人掃”……這些,都是詩,也是禪啊!

    不過楚狂還沒有成為佛的信徒,不會輕易跪倒在佛的腳下,讀大學時讀的唯物辯證法已深入他的血液。燈下讀佛經,他在心裏暗暗與佛辯論,也時常與靜山和尚討論和爭辯。他吸收佛經中的哲學和詩歌,拂開了灰塵和細菌,該信的他信了,不該信的他還是不信,比如佛的輪迴說他就懷疑。今生如夢,前生和來生就更加縹緲和難以捉摸了。實際上,他更喜歡老子和莊子,老子的五千言他能倒背如流,那本《莊子》他也讀過數十遍了。今天早上,他再一次閱讀這本書時竟戚戚心動,便信筆塗鴉,寫了一首叫“莊子”的詩:

    山坡上是兩千年前的白雲和月色

    莊子坐在

    一塊青色的石頭上

    用金黃金黃的麥秸

    打著草鞋

    第一隻草鞋他打了一千年

    第二隻草鞋他打了一千年

    他的雙手

    沾滿了麥草和陽光的香味

    他穿上草鞋

    在風中行走

    他戴上草鞋

    在月下行走

    他舉起草鞋

    在霜雪裏行走

    倦了,他以草鞋作床

    睡覺  打鼾  作夢

    夢中他變作一隻蝶  翩躚著

    夢中他變作一隻鵬  盤旋著夢中他變作一河秋水  浩浩蕩蕩

    橫穿田壟和山巒

    他的兩隻草鞋被風鼓起

    浮在空中  如兩輪金色的葵花

    照亮

    一代代農夫和詩人

    他把詩讀了一遍又一遍,覺得很明朗,又覺得很朦朧;覺得表達了許多,又似乎什麽也沒表達;他有些得意,又有些沮喪。他走到窗前,順手拿起了簫,似乎好久好久沒有吹簫了,該吹吹了,於是就吹了,他想用簫吹出白雲、月色、香草和鳥群。此時此刻,他似乎在用整個生命吹簫,在吹一首詩歌。他知道,在簫聲裏,頭頂的天空正在泛藍,而田野正在返青……他有些沉醉,有些癡迷,仿佛正在融化或消失,他不知楚狂變成了一縷簫聲還是一縷簫聲變成了楚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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