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霞與九月早晨的一陣風同時走進教室。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素潔而高雅,白皙的臉上滿是溫柔的光芒,她含著微笑,鎮定地站在講台前。窗外是湘南九月的鄉村,布滿了陽光。

    講台之下是幾十雙亮晶晶的眼睛,黑星星般閃爍著。那一張張笑臉分外燦爛,如滿園金色的葵花,顯示出勃勃生氣。曉霞有幾分迷醉,恍若乘著一股溫暖的風迴到了童年。

    感覺挺美妙,笑容又濃了幾許。

    “同學們:我們很有緣份。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班主任,你們就成了我的學生。我叫蘇曉霞。蘇,蘇醒的蘇;曉,‘春眠不覺曉’的曉,‘曉’是早晨的意思;霞,‘霞光萬道’的霞。三個字連起來,就是:蘇醒在清晨天際的一抹淡淡的早霞。在太陽出來之前,她是一道不可忽視的風景。挺有詩意的是不是?”

    黑板上出現了三個字:蘇曉霞。

    有幾位女同學在喃喃著:“名字挺美的,人也很美很有氣質的。”

    “父親給我起這個名字是信手拈來的,父親告訴我,我剛從母親的肚裏滾落下來,向這個世界發出第一聲啼哭時,正是清晨,太陽還沒出來,一抹淡淡的早霞正掛在碧藍的天際,因此他就給了我這樣一個名字。”

    “為了感謝父親給了我這樣一個富有詩意的名字,我從小就很聽他的話,也深受他的影響。從小學到大學,我總是以最好的表現和最佳的學業成績來迴報他。現在,我已站在鄉村中學的講台前,我想我應當給同學們的生活投射出一抹霞光,而不是一片陰影!”

    同學們仿佛沉醉了,說:“好象在朗誦一首抒情詩,太美了,太吸引人了!”

    其實,這隻是曉霞的一種設想。

    真的當曉霞與九月早晨的一陣風同時走進106班教室時,感覺並不十分美妙。鬧哄哄的教室好一陣才慢慢靜下來,講台下的臉並不燦爛,有的顯出驚奇的神色,有的卻很木然,色澤是黑的,是太陽曬出來的那種黑。有幾個女同學交頭接耳在小聲地議論著。衣服整潔鮮豔的隻有那麽幾個,大多衣服陳舊甚至有些破爛,穿襪子的腳不多,赤腳套著涼鞋的,光著腳丫、卷起的褲管上沾著灰塵和草葉什麽的倒是不少。曉霞這才意識到,這些孩子是踏著泥土和草叢走來的,與自己實習時教的那群城裏學生相比,他們來自另一世界。麵對鄉野的孩子,她覺得她事先準備的那一段開場白實在太陽春白雪了,看來隻有另起爐灶,想了一會,她才說:

    “同學們:我叫蘇曉霞,師範大學畢業後,自願支邊來到了鄉村中學的,校長讓我接任你們班班主任並兼任語文教師。老實說,我信心不足。因為我剛剛走上教學崗位,經驗不夠,而我又生長在城市,對鄉村,對鄉村的學生都不太熟悉和了解……但我想,自己畢竟讀過大學本科,又願意向有經驗的老師請教,也願意向同學們學習。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如果我傾注全力,虛心學習,在老師和同學們的幫助下,我或許能把你們帶好呢。不知同學們對我有信心沒有?”

    下麵稀稀拉拉地迴答“有”,也有說“沒有”的。個別人等別人迴答許久之後,故意拖著長腔答“有”,惹起一屋的嘻嘻哈哈。

    曉霞的心頭有一種不快的感覺泛起,但她很快地將它壓了下去。她想在這樣的氣氛裏,不宜豪言壯語,而應當講實話,唱低調,於是放低聲音說:“有的同學對我沒信心,這也難怪,的確,要成為一個優秀教師,一個優秀班主任有一個過程,一個不很短的過程,一二年內,我深知自己無法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班主任。不過我有一種願望,我決不想成為大家最討厭的班主任。”

    一些原來低著頭的同學仿佛對她有了興趣,竟抬起頭來注視著她。

    曉霞接著說:“很遺憾,我還不知道大家討厭怎樣的班主任,我想請同學們談談自己的想法,怎麽樣?”

    那些抬起的頭又重新低了下去。

    沒人舉手發言,卻暗自竊竊私語。

    等了許久,曉霞催促說:“談談看法吧,說錯了也沒關係的……怎麽沒人舉手呢?”

    許多人撲哧一聲笑了。

    曉霞說:“笑什麽?”

    一個矮矮的男生說:“老師不懂我們的班情——初一時舉手的密密麻麻,初二時就稀稀拉拉,初三時渺無蹤跡了——其實,別的班也差不多。”

    曉霞說:“怎麽是這樣呢?……好吧,我就從班情出發,點兵點將來迴答——四組二號,你談想法吧!”

    四組二號站了起來,是位女同學,她怯怯地望著曉霞,滿臉通紅,嘴裏卻說不出話來。

    曉霞說:“別緊張。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女生說:“我叫夏小雨。”

    曉霞說:“你的名字好美的,夏天太炎熱了,下點小雨,那才涼爽,才有意思啊!我們這裏三個月沒下雨了,大家都盼著雨呢。”

    小雨的臉上有了笑意,曉霞又鼓勵說:“你隨便講吧。”

    小雨說:“我最不喜歡偏心的老師,有的班主任把成績好的捧上了天,對成績不佳的卻另眼看待,還有個別班主任對家裏有錢有權的特別看重。這樣的班主任,我們也看不起他!”曉霞說:“謝謝夏小雨同學的提醒,本班主任在今後的工作中,做到對所有同學都一視同仁。對成績好的和不好的,對男生女生、對班幹部和非班幹部、對家境好的和貧寒的一樣看待,決不厚此薄彼!”

    “還有誰發言?”曉霞又一次催促。

    一個高個子男生沒有舉手,就站起來說:“我叫彭民。我最討厭婆婆媽媽的班主任。對什麽事強調了又強調,叮嚀了又叮嚀。久而久之,我們的男生都要婆婆媽媽化了!”

    曉霞笑起來,說:“敢於站起來發言,這就很男子漢嘛。我很欣賞哩!本班主任雖屬女性,卻不敢同化男生。我小時候就比男孩子更頑皮,現在說話辦事也喜歡幹脆利落。我希望我手下的男生都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一些男生笑了,但接下來冷了場。

    曉霞又指定了一位矮個子女生發言,女生站著,低著頭,不敢正視她,但語言卻很潑辣:“我最討厭專製的老師,他們特別欣賞那些唯命是從的學生,聽不進去不同的意見。他說的話似乎非常正確,句句都是真理,他覺得他就是上帝!”說完竟抬起頭來,注視著曉霞,眼裏閃動倔強的火光。曉霞想,這位女孩一定是向某位班主任提意見碰了一個壁,口裏說:“你說得對,老師不是學生的上帝,而應當是學生的朋友,關係應當是平等的。我將在本班提倡民主,反對專製,老師可以批評學生,學生也可以批評老師,讓我們教室裏充滿著濃鬱的民主空氣好不好?”

    沒有歡唿聲也沒有掌聲。

    忽地,最後一排的一位留著長發的男生“咚”地從座位站了起來甩甩長發。沒好氣地說:“我最討厭那些體罰學生的老師。他們口頭上也說愛護學生可一旦學生犯了一點小錯,他就一個耳光扇過來,扇得你電閃雷鳴,有時還會昏倒在地,死上半天!”說完又“咚”的一聲坐下去,表示抗議似的。課堂上發出一陣震天的笑聲。笑過之後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那位長頭發,然後一個個低下頭去,仿佛自己都做錯了事。隻有長頭發昂著頭,顯示出英雄的本色。

    教室裏沉默了,大家都等待著蘇老師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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