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永遠是貝都因人的盟友。


    阿拉伯與拜占庭的決戰的穆雅客河戰役,幾乎聚集了東羅馬在敘利亞,在東方行省的全部力量,曾經擊敗波斯帝國,攻下泰西封的拜占庭精銳步兵陣列就是在黃沙中幾乎被貝都因人摧毀的一幹二淨。


    而後決定波斯帝國的尼哈萬德戰役中,同樣也沒有缺少黃沙的身影,鋪天蓋地的黃沙遮擋住了波斯鐵騎兇悍好殺的眼睛,嚇破了看似雄壯的波斯戰象脆弱的膽子,這一戰,維持波斯帝國千年霸業的大軍毀於一旦。


    如今,這個命運又淪落到了閩軍頭上。


    戰局幾乎一瞬間被扭轉過來,天空中閩軍強弩射出的弩矢直接被卷迴來,雨點一樣落在閩人自己的頭上,打的後排弩手撲倒一片,到處都是慘叫聲。


    原本大閩製作精良的盔甲此時也成了累贅,如此強烈的大風中,刀牌手根本舉不動手中沉重的包鐵盾牌,排矛兵手中的步槊變成了大風暴中搖動不停的帆船旗杆,盔甲壓在身上,每動一步都是艱難的好像搬動一座山那樣困難。


    最為致命的是滾滾黃沙幾乎遮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沙子在風的推動下以每秒數百米的速度行進著,打在人臉上手上生疼,根本睜不開眼睛,前排後排的閩軍不得不閉上眼睛,用手臂遮擋在身前抵擋風沙襲擊,連續鑽進鼻孔的風沙嗆得人都窒息了,戰爭卻沒停止。


    “啊!!!”


    猛地從黃沙中刺出來的彎刀將後排尚未接戰的一個校尉刺了個透心涼,在他的慘叫中,偷襲的貝都因人胳膊上肌肉抱起,又是狠狠抽出了彎刀,他臉上整個蒙著麵紗,才露出兩個眼睛,身上也是被輕便的阿拉伯長袍包裹著,不止一次遭遇過沙塵暴,貝都因人在其中簡直靈活的如魚得水。


    殺!站在閩軍軍營的過道旁,一個個貝都因人獰笑著掄圓彎刀,狠狠的朝向被封殺吹得睜不開眼睛閩軍不設防的後背,後頸。


    殺!十多個閩軍拿著盾牌圍攏成一個盾陣艱難抵禦著風沙,十多把短矛從上麵劈頭蓋臉紮下來,噗噗的噴血聲不絕於耳。


    殺!另一個大閩校尉怒吼著朝向眼前撲過來的阿拉伯人胸口砍去,可沒等他頂著風的刀落下,那人已經搶先一步刺穿了他的心髒,滾燙的心血向後噴射的猶如噴泉。


    校尉的死尤為造成了恐慌,前排的同袍陣列已經消失在了黃沙中,仿佛被魔鬼吞噬了那樣,誰也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身邊一個個貝都因人又如同幽靈那樣狂湧出來,寒光閃閃的彎刀不斷從四麵八方砍來,自己仿佛被全世界孤立了,那種感覺壓的每個人都是精神都在斷裂的邊緣。


    “殺,殺呀!”終於有神經崩潰的閩軍費力的舉起橫刀,不管不顧的對著身邊突然冒出來的身影瘋狂刺下去,然後神經質那樣捅個不停,血液飄蕩向一旁,讓同樣變成驚弓之鳥的另一個閩軍又是揮刀砍來。


    一個個貝都因輕騎水銀填補縫隙那樣不斷從大閩戰陣的裂縫衝進來,順著風沙的力量兇殘的殺戮著大閩遠征軍,根本看不清,得不到指揮,失去了陣型的閩軍也是嗜血絕望的互相廝殺著,哪怕尖嘯的風沙都掩蓋不住這種慘叫聲。


    成群的潰敗逃兵不可抑製的向後逃竄著。


    “不!這絕不可以!”


    神經質一樣頂著狂風往前走著,身邊仿佛過江之鯽那樣逃竄的都是大閩遠征軍將士,真像是個輸光了的賭徒,李疇紅著眼睛,吃著沙子尖叫著,輪起李讓親手交給他的定軍劍,扯著一個又一個後退的兵士瘋狂叫嚷著。


    “我是右將軍李疇,給我頂上去,不許退,不然我殺了你們!殺!”


    難聽的吼聲中,李疇瘋了一樣四處胡亂的劈砍著,一匆匆鮮血也是在他附近冒出,轉眼被風沙所吹走,也不知道砍了多少劍,砍倒了多少人,終於,一個同樣惱火的突厥閩軍毫不客氣擋住了李疇的劍,也是一刀狠狠照著他的臉劈砍去。


    哼都沒哼一聲,李疇軟倒在了沙地上。


    春季冷熱交加的時候,內夫得沙漠的沙暴簡直令人絕望,十幾裏內,盡是黃沙,流動的沙子榨幹了空氣中的最後一點氧氣,牲口群受驚的四處亂跑著,帳篷被連根拔起,一個個水桶撲倒在地,寶貴的水源幹涸在沙土中,裝載著食物與給養的駱駝被阿拉伯仆從軍拖拽著逃向另一旁,唿嘯的風中,不時可以看見盤旋著飛出去的物體,甚至有的人也是慘叫著被刮飛出去。


    不可置信的頂著黃沙看著這一幕,奉命從後麵夾擊貝都因大軍的副總管王倫流著三文胡須,沒有多少肉幹瘦的臉皮不斷的抽搐著,擋在眼前阻擋風沙的手臂也是顫抖個不停。


    “將軍,咱們,咱們要不要迴援右將軍?”同樣顫抖的盯著瘋狂的大沙暴,聽著裏麵傳出來地獄一樣的慘叫聲,王倫身旁的果毅都尉張濤磕巴的詢問著。


    兩個眼皮都劇烈跳著,握著王倫下意識把手握在刀把上,可僅僅片刻,他又如同燙手了一般鬆開,頓了一秒,聲音沙啞而又尖利的叫嚷了起來。


    “我大閩軍陣銅牆鐵壁,右將軍那兒安如泰山,哪兒用的到我們迴援,繼續執行命令,繞道貝都因人背後,殺光他們!”


    大義凜然的叫嚷著,可話沒說完,王倫已經用鞭子抽著戰馬,朝向沙暴的邊緣跑去,看著他愣了一刻,張濤恍然大悟的緊緊跟上,後麵的鐵騎更是心照不宣的緊隨其後。


    忽的一下,又是一季猛烈的大風,負責打旗的護旗官手中大纛脫手飛出,漆黑的閩字大旗在狂風中飄蕩著,僅僅看了一秒,視旗如生命的掌旗手又是雙手捂著腦袋,狼狽的趴在馬上潰逃著,身後已經不成陣型的騎隊,乒乒乓乓的武器旗幟亂丟了一地。


    大自然的力量是人無可匹敵的,洶湧而來的沙漠之怒轉眼間就摧毀了閩軍,越來越強的風沙哪怕阿拉伯人自己都受不了了。


    站在風力稍弱的沙丘底下,看著自己身旁的掌旗手手中星月日大旗都是被撕扯了出去,卜斯曼須那雙深褐色的眼窩都浮現出了驚恐,又是跪在地上祈禱起來,祈禱了片刻,卜斯曼須也是狼狽的爬上了駱駝嘶聲竭力的吼叫著。


    “真主的憤怒已經摧毀了閩人,是時候帶著兒郎們離開了,跟著本哈裏發,撤!”


    盡管鼓足了氣勁兒,阿拉伯號費力吹響淒涼號聲在狂沙中都嘶啞沉悶了不少,距離遠的貝都因部落根本聽不到,甚至滿天沙塵中,深陷進閩軍軍陣的先鋒貝都因勇士也是被狂風吹得漫卷飛起,最後被沙礫埋葬,根本退不出來。


    恐懼而淒慘的哀嚎還在持續著。


    …………


    鋪天蓋地的沙塵暴足足吹拂了半天,下午時分,火辣的太陽燒烤下,這才讓躁動的風停了下來,沙漠又恢複了寂靜與燥熱。


    上午阿拉伯人進攻的沙丘足足向前前進了七十多米,沿著沙丘的背陰遮風處,樹倒猢猻散向四方逃竄的貝都因部落好不容易匯聚在一起,小心翼翼的從新向戰場挪動著。


    相比於上午,卜斯曼須的軍隊足足缺少了一半多,幸存下來的部落將士也是一個個遍體鱗傷,衣服皮甲都被撕破了,顯得狼狽不堪。


    可好歹他們還活著,閩軍卻覆滅了。


    早上還是大閩軍營幾裏大小的綠洲消失不見了,椰棗樹與香樹沒了樹葉的枝幹勉強露出沙地,成片的黃沙覆蓋下,僅僅能零零星星的看到閩軍露在外麵半截的遺物。


    幹渴窒息而死的閩軍將士東一堆西一堆,臉上還凝固著痛苦與絕望,帳篷倒下的尖兒,插在地上的長矛等還在不停的搖晃著,就如同一個個墓碑一樣,如此淒慘的戰場,就算鐵石心腸的貝都因部落將士,看的都是心有戚戚焉。


    不過就在阿拉伯大軍也是疲憊迷茫時候,嘹亮的吼聲忽然在沙丘上炸響。


    “主的追隨者們,在真主保佑下,穆斯林又取得了一次偉大的勝利,閩人異教徒已經被主的憤怒送下地獄了!”


    臉上卷曲的大胡子都舒展了開,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亢奮,老謀深算的卜斯曼須聲音甚至都有些顫抖了,大閩,一直以來是壓在所有沙漠貝都因部落頭上的大山,如今,這座大山也在自己麵前崩潰,怎麽不由得這個梟雄激動。


    重新被點燃了激情,一個個貝都因戰士狂熱的迴過頭去,眺望著他們的哈裏發,萬眾矚目下,卜斯曼須又是更加狂熱的嘶吼了起來。


    “將士們,享受戰利品的時候到了,主把波斯灣一帶賜給你們,榮譽的戰士們,騎上戰馬,駱駝,帶著你們得彎刀,跟本哈裏發收割你們的戰利品去!”


    搶掠已經滲透到了這個時代阿拉伯人的骨子裏,阿布紮比的富庶,迪拜堆成山的財富,數不清的茶葉煙草黃金刺激下,剛剛還疲憊的貝都因強盜們又是重新煥發力量那樣,跨上坐騎,一窩蜂的向東方狂奔了過去。


    馬蹄卷起的漫天風沙中,誰都沒注意已經被沙塵暴埋葬的閩軍軍陣中,一個倒塌的帳篷被推開,滿是沙土血痕的手木乃伊一樣伸了出來,幾乎地獄魔鬼那樣怨毒的聲音嘶啞響起。


    “不!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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