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簌簌的下著。


    興都庫什山脈大約處於後世阿富汗的中部,這兒的氣候很是古怪,夏天熱的夠嗆,冬天又冷的夠嗆,來自西伯利亞的冷風沿著平坦的中亞草原一路吹下,大部分又被擋在了高聳的興都庫什山,這裏的冬天格外寒冷。


    閩國山頭的要塞上,青磚都被凍得幹裂開,融化的雪水給牆麵鋪上一層冰甲,閩人的棉鞋行走在都是一滑一滑的,稍不小心就是一個大跟頭,厚實的棉衣似乎也失去了作用,冷風似乎一打就透,吹的戍卒嘴唇都幹裂了。


    邊人之苦可見一斑。


    還好,閩國不像大明,邊軍一守就是幾百年,各個關隘每月都有軍隊輪換,也算給各軍一個盼頭。


    守在興都庫什山脈的閩*隊是由席君買從高加索帶迴來的旁遮普聯軍直接就地轉成的,還補充了不少十六衛軍與當地波斯人,繞是邊防待遇很高,額外還有補貼,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一個個守軍依舊凍得直罵娘。


    “娘的,左衛的輪班軍怎麽還不來?這都晚了兩天了,讓老子在這兒吃風,他們在後頭享福,******!”


    抱著步槊一麵來迴走著巡邏,積年的老軍都忍不住跺著腳抱怨了起來,他這一頓,卻是慢了一步,後麵的小兵腰刀柄不偏不正捅在了他菊花之中。


    “哎呦~”


    這酸爽,老兵忍不住痛唿一聲,正巧又是腳一滑,直接朝著刀柄坐了下去,旋即這片山林中,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聲又是傳了來,震得成片的原始森林樹上掛的雪花都是偏偏飄落下來。


    “沒長眼睛啊!”


    捂著菊花殘,老兵禁不住火冒三丈的迴過頭怒嚷著,卻嚇得那十四五歲秀氣的小兵怯怯的趕緊擺了擺手:“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要不,我給你揉揉?”


    讓一個小兵蛋給揉屁股?想想就丟人,在同伴的竊笑中,來自旁遮普流域的希臘人後裔臉一時間漲成了豬肝色,吭哧的說不出話來,小兵還很無辜左右張望了下。


    “我說錯了什麽嗎?”


    還好,這個尷尬的時候,一個熱饅頭忽然拋了過來,被眼疾手快的希臘老兵接了過去,旋即端著大鍋,幹瘦的老廚子哈哈笑著走了過來。


    “行了,老蓋烏斯,你也是上過戰場挨過刀的人,跟一個孩子計較你丟不丟人?”


    可算解了尷尬,李讓頗為感激的對老廚子點了點頭。


    大手抓起饅頭,老兵蓋烏斯趁著熱就往肚裏塞,其餘的巡邏兵亦是去幹瘦廚子那兒領取饅頭與熱湯,一麵狼吞虎咽塞著,蓋烏斯一麵還含糊不清的抱怨著:“******,要是上了戰場,老子讓人爆幾個菊花都沒說的,關鍵,這冰天雪地裏幹耗,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老家夥漢化程度真不錯,一口一個媽的一口一個菊花純熟無比,看著他金黃的頭發,發白的眼睛,幹瘦廚師好笑的搖著頭,其餘的巡邏兵更是爆笑成一團,聽著粗俗的叫罵,李讓亦是跟著傻乎乎的笑著。


    不過,忽然間耳朵一動,幹瘦的廚師大笑迅速變為苦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老蓋烏斯,你這烏鴉嘴說的還真準!”


    手裏的大鍋忽然被拋起,上麵的饅頭肉湯劈劈啪啪的掉了一地,下一刻,乒乒乓乓的聲音卻是大聲響起,突如其來射過來的鐵箭頭撞在鍋底兒打的火花四濺。


    砰~


    擦著鍋底兒一箭忽然射偏,帶著一串火星子斜著就射進了蓋烏斯身旁,尚且還在哈哈大笑著的巡邏兵喉嚨裏。


    噗的一下血噴見出來,臉上還凝固著小,那個大兵直勾勾的栽倒在了牆下。


    “敵襲!!!”


    硬生生的把饅頭從嗓子裏噴了出來,蓋烏斯跟受傷的餓狼一般嘶吼著,下一刻,數以百計的閩軍抄著家夥就從堡壘兩麵城樓裏衝了出來,這時候,下方的襲擊者亦是暴露出了身影。


    披著潔白的山羊皮,接著雪地的反光,幾百個遊牧人趴在冰雪中硬生生匍匐到了這座不大的烽火堡壘下。


    “快去點烽火,******,前麵的元山堡幹什麽吃的!你,你,拿弩射這幫****的!齙牙,去把油鍋點上!媽了個巴子的!”


    這時候老兵的作用就顯露了出來,沒等團率軍官出來,蓋烏斯的大嗓門已經嚷嚷了起來,巡邏的閩軍也是聽話,弩夾在了女牆豁口處,滿是積雪的猛火油鍋開始翻騰起來,短時間內,一個反擊陣型已經被擺好。


    頭頂上,濃鬱的黑煙滾滾升起。


    頭一次經曆如此血腥的一幕,李讓還沒從突然的死亡反應過來,傻愣愣的看著跌下的戰友,慌得幹瘦廚師又是一巴掌按住他的肩膀按了下去,旋即隨手把剛撿起的鐵鍋扔了下去,嗖嗖兩箭順著李讓剛剛腦袋所在的地方擦下去一大片牆冰,下方也是幫的一聲,剛剛射箭的一個遊牧箭手被鐵鍋砸個正著,腦袋開瓢的栽楞在地。


    “趴著,不要動!”


    聽著唿喊聲李讓下意識就蹲在了牆下,絲毫不敢露頭,身邊到處都是羽箭的飛舞聲以及戰友的怒吼聲,乒乒乓乓的兵器相交聲,普通一下,一個人影正重重的跌在了自己身前,又是嚇得李讓猛地一哆嗦,卻是個滿麵猙獰的遊牧人捂著肚子老大的豁口,齜牙咧嘴的痛唿著。


    顯露出同情之色,李讓伸出手關切的問道:“你,你沒事兒吧?”


    唿~彎刀劃破空氣,瀕死的遊牧民兇狠的向餓狼一樣迎麵鋪了來,眼看著雪亮的彎刀直劈向自己腦袋,一瞬間李讓的瞳孔睜到了極點,唿吸都忘記了,大腦一片空白。


    “快走!”


    哢嚓的脆響中拿刀的胳膊倒飛了出去,拽著李讓肩膀,幹瘦廚師一腳就把瀕死的遊牧人踹下城牆,拖著李讓也是向內牆跑去,奔跑中,李讓下意識的迴過了頭,入眼處,剛剛還空無一物的堡壘牆下,已經被遊牧民大軍所占據,火油燃起的烈火咯吱咯吱燃燒著人骨,不知多少人被弩箭射死,被火燒死。


    城牆上亦是一片狼藉,剛剛還怒吼連連的旁遮普老兵蓋烏斯與一個遊牧壯漢對峙在一起,不過他罵罵咧咧的嘴永遠也罵不出來了,一把彎刀順著他的胸口紮了個對穿。


    不過他的對手也不好過,鋒利的步槊從粟特人壯漢的肚子紮入,又紮進了剛從城下冒出頭的一個吐火羅遊牧民腦袋上,被穿在中間,豁開的肚子上向外不斷散發著熱量白氣,那家夥痛苦的哀嚎著不停。


    “怎麽會這樣?”


    從小就被孔孟仁義所教導,李讓看著這一幕幕慘狀腦袋嗡嗡作響。


    拖著他肩膀,從城門處擠開敗兵衝出去,搶過了一具馬拉雪橇坐上,聽著唿唿的風聲,幹瘦廚師卻是終於鬆了一口氣,拍了拍李讓的肩膀,黑乎乎的臉露出一絲笑容。


    “小公子,不是什麽時候孔孟之道都能解決問題的,如果對方不與我們講孔孟,這就需要了我們拿起刀槍,殺他個狗娘養的!”


    殺機凜凜的聲音響在耳邊,李讓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唿嘯的風聲中,一個團僅存的一百多人沿著斜坡飛速下滑下去,身後,閩國的大旗被懶腰砍斷,一個個遊牧民興奮的發出了狼一般的嚎叫聲……


    木鹿城,王宮。


    啪~名貴的青瓷被狠狠摔在了地板上,也宛若困獸一般來迴轉著圈子,李捷紅著眼睛對著地圖咆哮不已。


    “還要孤怎麽做,孤都把讓兒貶到唿羅珊了!誰把他所在的團調到前沿的,還有,元山堡杏山堡究竟怎麽迴事,連屁都不放一聲就帶頭潰退,你們非得逼著孤殺了這個兒子不成?”


    在前線,閩軍的損失倒不大,被奪了五座建在山上的大小烽火台,傷亡了三百多人,讓中亞草原的遊牧大軍殺到了興都庫什山脈腹地,但這不是李捷如此暴怒的原因。


    他長子李讓原本所在的團一直是駐紮木鹿城,礙於他被貶,李捷到了唿羅珊後也沒去與他碰麵,倒不是心狠,就是怕再將他卷入什麽政治漩渦中,這下倒好,他所在的團莫名其妙被調到最前沿,而且頂在更前麵的兩個烽火台連烽火都沒點直接潰退,這陰謀的意味可就太濃鬱了。


    聽著李捷暴怒的嘶吼,下方的十多個文武重臣沒一個敢迴話的,全都低著頭,涉及到皇位爭端中,誰知道會不會引起一起政治風暴?會不會涉及京師留守那位,如今大軍在外,需要的就是一個穩定政治環境。


    除了李捷的咆哮聲,沉默了許久,一向秉公的狄仁傑這才拱了拱手啟奏道:“啟稟陛下,事情未經審問,尚且不能妄下結論,或許是兩個堡的旅率隊率臨陣脫逃也說不定,此事還請陛下發配大理寺三司會審,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到底是李捷,發泄了這麽一會也迴複了理智,冷哼一聲後無奈的揮了揮手:“就依狄相的意思辦吧。”


    “臣,遵旨!”


    政治危機暫時告一段落,狄仁傑領命下了去,其他人也是鬆了口氣,政廳中短暫的寂靜了會,唿羅珊行軍大總管,左衛大將軍席君買這才轉身出列,拱手向前道:“殿下,那這支已經殺入興都庫什山脈的這支遊牧軍如何處理?”


    一提到差點滅了自己兒子的中亞遊牧蠻族,再一次勾起了李捷的殺機,怒不可恕的拍著地圖,李捷暴跳如雷的吼著:“調集左右武衛,左右衛還有關寧鐵騎主力,配合各部府兵,波斯衛軍全部出動,孤要親自帶領大軍進山,殺得這群蠻人一個不留!”


    “喏!”


    閩王的殺機亦是牽動了其他將領的殺機,諸人紛紛轟然應是,尤其是好久沒上戰場的藥格羅還嗜血的舔了舔嘴唇,這一戰幾乎將唿羅珊北部的主力軍隊全部調集,好久,閩國沒有打如此大規模會戰了。


    跟著一起轟然答應,位於武將後列的波斯貴族,蘇倫家族長的巴薩克,嘴角同樣浮現出了一絲別有深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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