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的焦糊味遍布了整個戰場,城牆猶如掛上了個黑圍裙,城牆下方焦糊的屍體蔓延出去十幾米,到處都是死亡的氣息,遠處,看著這觸目驚心的慘狀,兇殘如泥婆羅貴族也不得不下令停止進攻。


    就算不考慮士氣與麾下生命,他也需要考慮把軍隊打光了是什麽後果。


    繞是如此,肅清城牆上的泥婆羅兵,依舊花了唐軍半個時辰,沒有投降,隻有沉默的拚殺與血戰。血戰過後,腳邊躺著一大圈山民屍體,就算好戰的要命得盛連山,這會也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城垛下,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彈了。


    “將軍。”好一會,衣甲破了好幾處也是盔歪甲斜一臉血汙的折衝都尉李鈞這才拖著疲憊的身體找了過來,喘著粗氣對著盛連山拱拳稟告著:“戰果統計出來了,我軍陣亡二百六十五,傷九十五,城牆上斬殺泥婆羅人五百,城下死的算不出來有多少。”


    “嗬,這幫猢猻,倒也真難打。”揉著肩頭被砍掉了的獸頭下又長又深的血口子,盛連山由衷的感慨著。


    他占據亞東關口不過七天,與吐蕃的奴隸主貴族交戰五天,跟尼泊爾人不過打了兩天,這兩天尼泊爾人的戰果就超過了十多萬吐蕃天竺大軍,第一晚上夜襲破了東羅城,把唐軍趕迴主關,連續兩日的強攻又殺傷唐軍甚多,今日,甚至逼得盛連山不得不動用了珍貴的猛火油。


    而且從陣亡上看,唐軍傷者沒有死者多,泥婆羅山民幾乎全都是陣亡重傷,就可以看出這群瘋子漠視生命到了什麽地步,一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行了,整理好城關,讓傷者下去治傷,調箭樓上預備隊一部分補充軍士,你也去準備吃飯吧,不知道這群猢猻晚上還會不會偷襲。”感慨一同,盛連山終於爬起來做正事了,不過跟在他身後,李均卻沒走,反而欲言又止的糾結在那。


    “怎麽了老李,你也是跟著老子從晉川的大山溝子裏出來,沾我叔叔便宜的老人了,這可不是你風格!”


    “將軍,那我可說了啊!你可不能生氣!”還是猶豫了一下,李均才重重一拱手:“他姓李的未免也欺人太甚了吧!自己去啃好啃的,讓將軍您來這兒兩麵受罪,我們右千牛衛在這兒奮戰了五天多,已經傷亡了快一千兄弟了,將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鬼扯!是老子奔襲出名,閩王他老人家這才點老子出兵的,跟我兄弟李業詡有什麽關係。”


    “可是將軍!猛火油已經用光一半了!”一見盛連山笑嗬嗬的大大咧咧模樣,李均又是急了,拱著拳頭又是攔在了盛連山麵前急切說道:“背後有十多萬吐蕃人,身前還不知道有多少這樣不要命的瘋子,再打下去我們就會拚光了,將軍,趁著將士們還有餘力,後軍還有馬,我們。”


    忽然,兩扇厚重的巴掌按在了李均肩膀上,胡子跳動,盛連山認真的說著:“將軍難免陣上亡,連獨孤損,薛擎,李敬業這樣老將悍將都為殿下而戰死,本將又為什麽不能呢?從晉川大山中出來,帶著盛家光宗耀祖的時候本將已經有這種覺悟了,老兄弟你還沒有嗎?”


    李均終於沉默的垂下了頭,盛連山又是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說道:“況且咱們老兄弟的命也不是那麽好要的,老子還相信我兄弟,一定會來,好了,沒那麽多要想的,吃飯去吧!”


    將是兵的膽!就算沒聽到盛連山說什麽,看到他那副輕鬆大笑的樣子,唐軍剛剛經曆血戰後緊張的心神依舊輕鬆了不少,見此,李均也是無奈拱了拱手,轉身就要下去。


    但就在這個時刻,南麵的關城忽然傳來了震天的喊聲,不下數萬,聽的李均當即一僵,愕然迴過頭。


    身後,盛連山的臉色也變得凝重了起來,聆聽了片刻,這員悍將焦急的拔刀大吼:“都跟老子走,馳援南城!”


    沉重的腳步聲中,數百個又累又餓的右千牛衛將士似乎再一次迸發了力量,跟著盛連山就是急急匆匆跑下來十四米的城牆。


    還好,這一次是好事兒。


    城下,黑壓壓的吐蕃人軍隊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唐軍整齊的隊列,招展的旌旗,一個個亞東關邊軍劫後餘生的痛哭流涕著,一個個右千牛衛老兵則顯露出淡定的模樣。


    不過,看他們顫抖的手,心裏也不平靜。


    城門大開,滿麵交集的李業詡第一個就衝了過來,給迎接的盛連山一個鞠躬重重的拜下,慚愧的說道:“小弟來遲,讓哥哥受苦了,罪該萬死!”


    “哈哈哈,咱們兄弟說這些幹什麽!”盛連山則是大笑著給李業詡一個熊抱。


    旌旗招展的唐軍一隊又一隊的開進了亞東關,城牆上的人影頓時多了起來,眺望著北城牆下的焦屍,李業詡這時候也終於輕鬆起來,詳細的給盛連山講述著:“這些天小弟已經將吐蕃貴家娘氏,韋氏等貴族勢力從北方邦拔除,後方閩王派來的文官也是開始接受郡縣,這一次,咱們兄弟絕大部分任務已經完成。”


    “明天,咱們兄弟繼續聯手,把城外的尼泊爾兵滅了,然後再攻進加德滿都山穀,滅了泥婆羅王國!”


    “不!不!”沒想到盛連山卻是重重搖了搖頭,咬牙切齒的指著城外尼泊爾人軍營吼道:“今晚就出戰,用過飯後就出戰,這群猢猻,跟老子比人多?”


    眼看著盛連山跳腳罵街的模樣,李業詡禁不住啞然失笑,看來這幾天這個莽夫守的也挺憋屈,不然不能氣急敗壞成這樣,不過這事,李業詡當然不可能掃盛連山麵子,當即笑眯眯的重重一拱手。


    “就聽大哥的!”


    斜陽斜下,喜馬拉雅山口滿是積雪的山穀中,一個個臉色凍得鐵青的尼泊爾兵還在啃著同樣冷硬的山芋之類軍糧,冷不丁大地忽然震動起來,驚愕的泥婆羅貴族衝出營帳,映入他眼簾的這是隆隆馬蹄與滿天的弓弩箭。


    關前還在混戰的時候,報捷的信使已經從關南打著馬一路向京師狂奔而去,李業詡有這個自信!


    京師,閩王宮。


    八天時間,拿下了有著二十多萬兇悍吐蕃人,百萬人口的北方邦,自身損失不到兩千,在古代戰爭中,也算一個奇跡,不過李業詡的告捷戰報到了京師中,卻是惹起了天大的麻煩。


    “李某人因功跋扈,圖謀不軌啊!”


    “殿下,武將幹政那是大忌,李業詡公然安置地方官,反心昭然若揭,理應拿下!”


    禦史大夫鄭崇儉還有二十多個侍禦史,都禦史圍著李捷的禦案邊上嗡嗡的就嘟囔了起來,聽的李捷一個頭兩個大,逼得無奈舉手投了降。


    “好!好!處罰李業詡!”


    “不過處罰他之前,孤也有錯,認命他為北方道行軍大總管時候孤說過,一應官員,任他處置!是孤權利任用不明,你們議一議,該怎麽懲罰孤?”


    這話一出,二十多個禦史全都啞了火,閩王這不耍無賴嗎!誰敢?誰能懲罰閩王?


    憋屈了好一會,鄭崇儉這才鬱悶的一拱手:“殿下可下罪己詔。”


    “好,就這麽辦,孤下罪己詔,李業詡貶官為千牛衛左郎將,依舊以北方道大總管弦統領尼泊爾戰爭,等他迴師的孤再狠狠收拾他,敢連累孤下罪己詔!反了他!”


    聽著自家閩王罵罵咧咧轉著圈,二十多個禦史一起翻了個白眼,處罰從不二次,閩王這輕輕鬆鬆的就把下獄抄家的罪給擋了迴去。


    不過閩王都答應下罪己詔了,禦史們也沒了話說,跪伏在地上對著李捷歌功頌德一通,也就退了下去。


    不過這時候,冷不防外麵又是急急匆匆進來個老頭子,胡子都直抖,禮部尚書老蕭盛著急忙慌就闖了進來。


    “殿下,大事不好了,吐蕃派遣使節快要抵達京師了!”


    “吐蕃人帶了幾十萬大軍?”


    “啊?那沒有。”蕭盛頓時被問的一頭霧水晃了晃腦袋:“苯教法王紮格西,噶爾家族的欽陵,還有使團護衛一百多人。”


    “那你急什麽?”李捷不在乎的掏了掏耳朵,一句話卻讓老蕭盛老臉拉成了苦瓜。


    “殿下,咱們沒理啊!”


    華夏可是禮儀之邦,最講究師出有名,討伐佘人是他們叛亂,出兵林邑國,討伐天竺,征討阿拉伯,都有這各種各樣充足理由,像這次對吐蕃人盟友不宣而戰還是第一次,老蕭盛可最是守禮,咄咄而來講理的吐蕃人讓他有種麵紅耳赤的感覺。


    誰知道一提這事李捷立馬火冒三丈的崩了起來。


    “咱們沒理?他吐蕃放長安方麵的軍隊偷襲京師就有理了?孤這才叫禮尚往來!”


    “可,吐蕃認罪了。”吭哧半天,老蕭盛才磕巴出一句來,吐蕃派人送禮謝罪,閩王收了又偷襲,讓他總有種扒小腸的感覺。


    堂堂閩帝國扒小腸,也太掉價了吧?


    “放心好了,蕭老,孤已經早有計劃,你就迴去準備接待即可,不會讓吐蕃人給閩國抹黑的!”


    聽著李捷的勸說,磨蹭了好半天,老蕭盛才下了去,可算耳根子清淨了點,李捷則是搖著鈴鐺又嚷了起來:“秦懷陽秦將軍到哪兒了?”


    不一會,蕭秘書郎恭敬的進了門,躬身就匯報道:“迴稟殿下,秦將軍伉儷已經抵達衡山驛,距離京師不到一天路程了。”


    “好!”


    愉悅的答應一聲,李捷轉身又打開了閩國地圖,重重的把象征吐蕃統治那片綠色撕了下去,看著終於在自己手裏圓滿了的閩國地圖,強迫症得到滿足,李捷禁不住昂起頭,歡暢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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