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還是一片幹燥酷熱,天竺以北卻已經進入了雨季。


    青綠色的雨淅淅瀝瀝的落在飛簷鬥拱,金燦燦的琉璃瓦上,雨點打的瓦片噗噗作響,頂著雨,一隊隊禁軍小聲抱怨的巡視在閩王宮寬敞威嚴的一條條宮道中,在雨點的拍打下,禦花園中一顆顆喬木愈發的清脆。


    亂風的吹拂下,一顆顆掛在殿角迴廊的銅鈴卻是止不住的紛亂響著。


    如今蕭蠻兒的心就亂的如同這銅鈴一般,坐在垂簾之後,煩躁的看著那個幼小的背影以及亂哄哄的群臣。


    從來都是心直口快,脾氣率直的蕭蠻兒從不想向武媚娘秦卿幾個一樣幫著李捷為案牘忙的團團轉,也從來不想代替李捷決定的偌大的帝國大事小情,可急轉直下的形勢逼得她不得不坐上這個風口浪尖的位置。


    與美索不達米亞失去聯係已經一個多月了,原本李捷決定的國家大事落了空,世子李讓還年幼,而且一貫以循規蹈矩出名,就必須要有一個挑起大梁。


    可朝野中,為了防備上一次的叛亂,李捷走了個極端,將三省六部主官,所有有名望的唐,天竺,突厥,鮮卑大臣網羅一空,連出名的婆羅門宗教領袖都被打包帶走了,朝中無重臣,蕭蠻兒作為李捷遺留在京師的後宮內人,當仁不讓的被推上了幕後攝政職位。


    李捷的重臣老楊翊都快七十高齡了,還是不得不拖著病體再次上朝,而且咬著牙,蕭蠻兒與老楊翊商量著又啟用了高宗皇帝複辟後,被逼的不得不到閩國避難的英國公李績,江夏王李道宗,尚書右丞宇文節等中原老臣,這才把混亂的朝廷撐起來。


    繞是如此,巨變的局勢依舊讓蕭蠻兒焦頭爛額。


    “殿下,南天竺比哈兒行省的撣邦人再次謀反,殺戮我唐民,襲擾地方,攻省城比哈兒正急,另奧裏薩,卡納塔克行省同樣不穩,南天竺鎮守使,大都督李元景泣血哭求朝廷支援!”


    “請速發房遺愛將軍,秦懷陽將軍部南下平叛!”


    兵部右侍郎崔緹滿臉的慘然,伏在地上聲音幾近泣血,可聽著他的請求,另一頭的唿羅珊王國使節,閩國冊封的唿羅珊國王伊嗣埃三世次子,閩國散騎常侍阿胡拉如同被燙了屁股一般,咬牙切齒的崩了出來。


    “殿下不可啊!”


    “吾國為閩國屏障,西北重番,如今阿拉伯蠻作亂,天之不幸,又逢膩臣卑路斯,阿拉伯人重兵與吐火羅,阿蘭,突厥人叛逆正從西方,北方夾擊我國。”


    “我唿羅珊王國死不足惜,可唿羅珊一失,打通西亞的屏障盡失,迎接閩王陛下再無望已,望殿下三思啊!”


    學到的唐語運用到了極點,阿胡拉哭的比崔緹都要傷心。


    美索不達米亞的失去引發了連鎖反應,鎮守吐火羅都護府的大都督,波斯王子卑路斯居然也反了,西麵有阿拉伯人侵襲伊朗高原西部,背麵原本臣服的吐火羅各族還組成數萬騎兵進犯北部邊疆,弄得唿羅珊國王伊嗣埃三世焦頭爛額。


    伊朗高原的府兵才剛建立起不久,而且缺乏武器裝備,士氣低落,多是步兵,對付窮兇極惡的阿拉伯人以及北方遊牧民族幾乎是一觸即潰,全靠秦懷陽房遺愛的兩衛三十府五萬人以及從庫法敗退的左右領軍衛兩萬人支撐。


    卑路斯會叛亂可與伊嗣埃三世有很大關係,他一度決定將王位傳給次子阿胡拉,這才引得甚為不滿的卑路斯叛亂,就算一家人,卑路斯也恨他這個二弟入骨,阿胡拉又怎麽敢讓卑路斯殺迴來。


    這還沒忘,圍繞著究竟出兵何處,其餘各方臣子又都跳了出來,在朝堂上吵個不亦樂乎,一時間莊嚴肅穆的朝堂猶如菜市場一般。


    其實之所以出現這種爭端,無非是利益兩字,閩國以商業立國,糧食管理很嚴,土地的利益被壓製到了極點,各世家在保證了足夠土地資源後,目光自然落在投資上,如今爭端的核心就是在伊朗高原以及南天竺投資世家的代表官員。


    如今閩國就這麽一支救命的機動力量,誰都希望調動這支軍隊保衛自己的利益。


    也的確有忠心謀國之臣,可這時候反倒插不上嘴了。越來越混亂的朝堂讓蕭蠻兒措手不及,幾乎有失控的趨勢,至於監國福郡王李讓?這會兒沒哭就已經很對得起他爹李捷教誨了,更是壓不住局麵。


    “夠了!”


    蒼老的聲音伴隨咳嗽聲猛地響起,讓紛亂的朝堂倏然一清,所有朝臣都畏懼的看往左上首,那裏坐在額外加的藤椅上,在疾病的折磨下瘦的幾乎剩下骨頭枯瘦老人。


    就算多年沒出現在朝堂上,老楊翊依舊是建立閩國最初的元老,閩王李捷的絕對心腹,他的權威隻要這個瘦弱的老者一日未死,作為後輩的這些閩國臣撩就絕對沒有人敢無視他的存在。


    “英國公,你說該如何?”


    喝退了紛亂的群臣,老楊翊昏黃卻有神的眼睛又是緊緊盯住了縮在一個角落的英國公李績。


    高宗李治複辟後,第一個更換的就是遠在遼東戰場的李績,對於這個期盼中勤王卻失期未來的國之重臣李治是深惡痛絕,於是乎李績也有自知之明的避難到閩國,前一陣,他到的確如願以償閑適生活,可這個危機時刻,李績又不得不被閩國啟用。


    此時的李績,雙眸中還沉浸著濃鬱的憂傷,長孫李敬業的死已經明確從前線傳來,世上最慘之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尤其是李敬業的屍體還沒在亂軍當中,作為祖父,連取迴最有出息的孫子遺骸都做不到,對於李績的打擊,可想而知。


    足足恍惚了一下,李績才迴過身,看了一眼兩旁眼巴巴的盯著自己的阿胡拉以及兵部右侍郎崔緹,老將軍卻是慢條斯理的拱了拱手:“唿羅珊王國重地,秦懷陽幾個的大軍動不得!”


    在阿胡拉狂喜的表情中,崔緹立馬如喪考妣的大嚷了起來:“那就不管南方了嗎?京師還有五個衛十八萬番上府兵,就不能抽調一兵一卒來支援南方嗎?”


    這番話說完後,整個朝堂頓時冷場了幾秒鍾,就連說出此話的崔緹都是緊急的捂住了嘴縮了迴來。


    這事兒太禁忌了,二十三萬大軍完全是李捷流下拱衛京師的,左右千牛衛,左右金吾衛,右監門衛,名義上的總指揮是監國李讓,實際上調兵權利還在李捷自己手中。


    有了鄭倫這個榜樣,誰敢言削弱京師防禦兵力?一旦出了事,自己就是千古罪人。


    如今整個朝堂都在全力規避著這個尷尬的一幕,閩國急需要打敗盤踞美索不達米亞二十多萬阿拉伯大軍,迎迴李捷,可戰爭就需要調兵,調兵就需要兵權,兵權還在李捷手中,閩王如今生死不知,誰都不敢承擔這冒天下之大不韙之罪。


    如今閩國似乎陷入了這個死循環,所以隻能眼睜睜看著幾十萬阿拉伯人唿嘯美索不達米亞,內有叛亂外有外敵,被動挨打的局麵。


    李績都是打了個艮,思慮了一下才再次拱了拱手道:“依靠南天竺都督的權利,可以調動地方府兵,南方遮婁奇人府兵數量是足夠,隻不過缺乏裝備與訓練而已,正好在果阿邦平叛的劉伯英部右衛有空暇,監國殿下下詔,命劉伯英將軍配合一下,平叛還是.”


    “我們還要混亂被動挨打到什麽時候?”


    沒等李績說完,一聲怒氣衝衝的聲音卻是猛然打斷了他的話,在群臣側目中,警察都督,從前線趕迴來的平南伯薛之觀卻是猛然站了出來,滿是怒火,氣勢洶洶的拱拳向上。


    “如今殿下與滿朝重臣都處於為難之中,閩國風雨飄搖,你們還在明哲保身,規避著這些條條框框,你們還是食君之祿的人臣嗎?”


    薛之觀隸屬於情報機構,平日權大,朝堂上卻沒有多少發言權,冷不丁他發威了,偌大的朝堂上當即變得鴉雀無聲,就連李績,李道宗幾個都忍不住微微低了低頭。


    一縷警惕在老楊翊昏花的老眼中閃過,不過楊翊還是抬起了他枯瘦的手,對著薛之觀問道:“薛都督,那你有什麽建議?”


    “如今閩王殿下蒙塵,內外敵虎視眈眈之時,監國世子當速速繼位閩王大位,引領我閩國力抗外敵,鎮壓內亂,擊破阿拉伯蠻族!”


    這一席話真是說的石破天驚,現在所有人都在迴避著李捷可能戰死被俘這一事實,如今薛之觀一口卻將所有人的遮羞布*裸挑破了,站在薛之觀周圍的大臣硬生生向後退避了一大步,麵露驚怒,老楊翊都扶著藤椅豁然站起。


    目瞪口呆,一直呆呆看著的李讓驚愕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剛要搖頭,另一聲尖銳無比的怒吼卻壓住了所有聲音。


    “絕對不行!”


    怒氣衝衝從垂簾聽政的椅子上站起,蕭蠻兒尖叫著否決了薛之觀的話,猶如一個瘋女人那樣甩開了垂簾,監國琉冕下巧麗的臉上勃然作色,狂怒無比的吼著。


    “殿下一定會迴來的,閩王隻能是殿下的,本宮在一天,就絕對不會允許任何篡位之舉,散朝!”


    珠簾搖曳不已,暴怒中,蕭蠻兒丟下滿朝文武徑直摔門而出,留下一地大臣麵麵相覷,監國李讓尷尬的坐在王位上。


    盯著晃動不止的珠簾,垂著頭,薛之觀眼中禁不住露出了銳利的兇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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