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捷趕到紛亂的後軍時候,所有人都是拿著武器警惕的向後看著,地上,被割喉放倒在哪兒的軍士足足有十多人,自己方卻連影子都沒看到,僅僅能拿著弩箭無措的往密林深處投射。


    “全軍都有了,盾陣前進!”


    校尉緊張的唿喊聲中,外圍軍士舉起了盾牌,一個個團小心的圍攏在一起,緩步向前磨蹭著前進,被保護在中軍,李捷滿心的憂慮,真是經年打鷹,今日卻被家雀啄了眼,怎麽都沒想到蠻人中居然也有如此計謀百出的人才。


    “殿下,敵軍肯定在集結軍隊,我們如此緩慢的前進,正給敵可趁之機啊!”同樣憂心忡忡,倒提著長槊,王方翼忍不住擠在了李捷耳邊小聲提醒著。


    頗為無奈的對他攤了攤手,李捷也是一肚子惱火咬著牙說著:“敵人在暗處襲擾我們,不全副精神,每次死傷十來個,不等走出樹林,將士們心弦肯定會繃斷,如果軍陣崩潰了,到時候我們真就再無機會了。”


    “再說,敵人要是出軍攔截,正麵對抗咱們怕過誰?”


    這句話與其說是自信,還不如說發泄,眼看李捷爆怒憤懣的模樣,王方翼默然的拱了拱手,迴身也隱入了隊伍中。


    夜色越來越深,冷熱交替中夜霧也越來越濃,漆黑的森林更給閩王軍增添了幾分沉重的心理壓力,二十多裏路,走的如同幾個世紀一般長,就在軍隊的精神都繃到了極點時候,大聲的驚唿慘叫又是在隊伍前方響起。


    地麵轟然塌陷,劈劈啪啪下餃子一般前鋒一百多人全都陷了進去,坑底鋒利的竹片憑著慣性直接把落入陷阱的軍士傳成了刺蝟,部分沒有被紮死的更是淒厲的大聲慘叫著,血一下子奔湧出來,淒厲的喊聲令人後背發毛。


    就在所有人精神注意都在腳下的時候,唿嘯聲又起,腦袋上釘著尖竹的大木狠狠砸下來,哪怕唐軍鐵盔都擋不住這種可怕慣性,十多條大木的砸擊下,又是大片大片的血花蹦起,被砸中軍士眼睛泛著白就軟軟倒下,破碎的腦液合著血順七竅流出。


    尤其是李捷所在中軍,三根大木狠狠蕩過來,慌得王方翼怒聲呐喊著,“全軍舉槊,保護主將。”


    哢嚓哢嚓入木聲中,槊林三麵紮在了巨木上將可怕的武器攔了下來。李捷氣的臉色發黑,舉著橫刀就大聲吼著:“弓弩手,射,對著樹上射!”


    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慌張的附近弓弩手不假思索對著樹上搬動弩機,瞬間幾百個弩矢撒出去,還真有幾個黑影重重摔了下來,其餘各軍立刻如夢初醒也是端起鋼弩,紛亂的箭雨下,樹上伏兵紛紛掉下,射了好一陣,繽紛的箭雨下紮成刺蝟的大樹終於再無生機。


    仿佛打了個大勝仗一般,諸軍都是大大鬆了口氣,李捷卻始終臉色發黑,殺了不過幾十個,賠了快二百多,他李捷還沒做過這麽賠本的買賣。


    沒等驚魂未定的閩王軍放鬆多久,遠處幾點亮光又是突然出現在了軍陣前,前軍完顏阿骨打立馬眯起了眼睛打量起來。同樣嗅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李捷也是握緊了刀柄,片刻後突然焦急的大嚷了起來:“槊兵上前,頂住火球,諸軍維持陣形,弓弩手射死敵軍。”


    可惜,沒等李捷的命令執行下去,火光已經猛烈的出現在了諸人眼中沉重的實心草球被蠻夷武士用毛竹推的飛快,烈烈燃燒的火球散發出烤人的熱度,晃得人眼發花。


    雖然也經曆了五原軍的訓練,但這支軍隊也畢竟大多由契丹靺鞨人組成,紀律性差些,沒等火球推進,前麵的陣形已經虧散了,兵士們紛亂的躲避著火球,前軍當即亂作了一團。


    跟著三麵包圍數十個大火球身後的,是數不盡的佘人蠻兵,斷發文身,蠻橫的臉猙獰如魔鬼般嚎叫著舞刀衝殺了過來,眼見著這一幕,薛擎焦急的高吼著,“不許亂,頂住,維持陣形!”


    “不,讓他們亂吧!”


    薛擎惱火的扭過頭,卻見完顏阿骨打同樣滿頭大汗,卻是昂頭用他聽不懂得靺鞨語嗚嗚亂喊著,片刻後原本慌亂的軍陣出奇的鎮定了下,前軍陣形雖然更加散亂,卻同樣驍勇狼嚎繞過了那些烈烈燃燒的大火球,瘋狂揮舞刀劍與佘人兵廝殺在了一起。


    短兵相接,殘酷無比,刀劍相接,頭顱滾滾,斷裂的手腳到處都是,鋒利的刀刃撕破米口袋那樣捅破肚皮,血腥夾雜著難聞的氣味彌漫了偌大的林中戰場,火球燃燒起的火光下,就如同一群魔鬼在紛亂的舞蹈著一般。


    陣形混亂中,就連李捷的中軍都陷入了苦戰,李捷麵前,似乎也僅剩下蠻人大漢紋著虎狼的健碩身軀以及漫天揮舞的刀光。


    殺殺殺殺殺殺殺!


    蠻刀砍在身上,被肩甲擋住,趁著蠻人發愣的功夫,剛剛砍下的刀鋒猛地上挑,霎那間血液與花花綠綠的腸子破腹而出,一腳踹倒疼得扭曲了的蠻人,李捷把刀鋒輪圓,仗著甲好打著旋殺進了身前的戰圈中,刀劍相擊,沉重的斧頭砸在身上,隨著李捷狂叫中旋轉的刀帶起大片血跡。


    咯咯~令人牙齒發酸的聲響中,揣著跪地死在身前蠻人身軀,李捷費力的把刀從蠻人骨頭裏拔出,上等的百煉鋼刀都砍成了鋸齒,就在李捷劇烈喘息的功夫,身後又是腳步聲靠近,立馬讓他緊張抽刀轉身,咣啷一聲金屬相接,李捷終於是鬆了口氣。


    同樣殺得渾身是血的王方翼。


    左右看去,除了少數圍困在陣中的佘人還在拚殺,大隊的蠻族已經推卻,望眼所及處卻是一片狼藉,整個戰場人影稀疏無比,到處都是倒伏的盔甲,滿是血的屍體,甚至一時間給李捷一種錯覺,就要全軍覆沒了。


    “還有人活著嗎?”扯著嘶啞的嗓音,李捷嘶聲竭力的嘶吼著,片刻後,陸陸續續搖晃的人影卻是在地上緩緩站了起來。


    “還有。”


    “還活著。”


    此起彼伏的聲音中,軍陣終於再現,雖然比出發前還是稀疏了不少,畢竟沒有死絕,讓李捷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是無力搖晃著坐到了地上。


    這功夫,罵罵咧咧的聲音中,一身腥紅的薛擎居然拖著完顏阿骨打怒氣衝衝奔了過來,狠狠摔了完顏阿骨打一個趔趄,這才對著李捷拱拳怒吼喊道:“殿下,請治這個蠻子的罪,剛剛臣約束陣形,卻被這個蠻子搗亂,這才導致了前軍潰散!”


    “殿下,那不是潰散,兒郎們是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戰鬥啊!二郎們出身山林,讓他們列成陣與敵人廝殺不是他們所長,更何況大火臨頭,也維持不了陣形,靺鞨人與野獸爭鬥,他們懂得如何與敵人廝殺啊!”拱著拳,完顏阿骨打也是滿臉懇切的焦急說著,聽的李捷禁不住身體晃了晃。


    “哼,一派胡言。”薛擎不屑的撇過了頭,不想李捷這時候忽然苦笑著擺了擺手:“不,是孤錯了,仗不應該這樣打。”


    薛擎立馬驚奇的瞪圓了眼睛,李捷卻伸手按住了完顏阿骨打的肩膀,認真的問道:“阿骨打,你是山林中的行家,如今,你說怎麽打?”


    一抹感動閃過眼角,完顏阿骨打立刻單膝跪地,認真的說道:“脫甲,分散突圍,兒郎們在林中沒少逃脫虎狼追擊,他們也能逃過佘狼!”


    ”殿下!“一聽脫甲薛擎當即暴跳了起來,怒氣衝衝指著完顏阿骨打吼道:“他這是胡說八道包藏禍心啊,本就敵眾我寡,沒了鎧甲防護如何與蠻人再戰?”


    “不,現在咱們身陷重圍,需要的不是血戰而是殺出去活著迴去,聽他的!”猛地揮手打住了薛擎的話,李捷已經率先解起了已經凹一塊凸一塊的重甲,眼看著,薛擎終於是無奈的也開始解起了盔甲。


    原本在佘人密切監視中,唐軍忽然唿啦一下散了,分成無數股四麵八方四散逃去,果然讓伏兵一下子無所適從起來,有的部落兵轉身追了出去,有的則是猶豫了下,貪婪的撲向了剛剛唐軍解甲的地方,落後的閩地,每一塊金屬都來之不易,更何況是盔甲。


    當即,佘人伏兵也是亂作一團,樹林深處,眼看著這一幕,一雙捏著玉笛的手禁不住擰的青筋暴起。


    雜草叢生的林中小道中難走無比,也幸虧拖了甲,不然根本跑不起來,領著自己的衛隊,李捷一路上也是亡命的飛奔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點點曙光終於出現在了樹林的一頭,就在李捷可算鬆了一口氣時候,突然間草叢亂動,猛地兩三百個佘人猛地鑽了出來。


    “保護主上!”


    魂差點沒嚇飛了,王方翼警惕的立起了橫刀,疲憊的將士們也是圍成了圈把李捷護在中央,不想一群佘人如同沒看到一般繞過眾人就退了去,就在李捷眼睛瞪得溜圓時候,迎著陽光,一騎矯健的銀甲靚騎猛地從草叢後衝出。


    一看李捷,長孫織氣唿唿的把小臉撇到了一旁,這個小氣丫頭現在還生氣李捷沒帶她出來,不過聽著娟娟閩江流水聲,稀疏的樹林中露出來的帆影,李捷還是徹底放鬆了下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奶奶的,可算活著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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