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語依,今年5歲,上幼兒園。

    班上有個小朋友叫王雨果,她爸爸和我爸爸是同事,他們家住我們家樓下。我不明白,為什麽王雨果總愛黏著我,因為在我的內心深處,是非常不喜歡跟她在一起玩兒的。

    那天小玉老師講了一個小美人魚的故事,說小美人魚住在海裏,有一天上岸救了一位王子,但是王子認錯人,把另一個陌生女孩兒當作救命恩人,還娶了那個女孩兒。最後,小美人魚變成了海上的泡沫。

    老師講完後,好多小朋友都哭了,隻有我沒哭。我覺得,變成海上的泡沫挺好的,這樣就可以和自己喜歡的大海永遠地在一起了。那個認錯人的王子鐵定眼睛不好使,小美人魚多漂亮,如果跟著他肯定白瞎這麽個人。

    然而,小玉老師是個活潑的老師,不樂意見如此沉重的課堂氣氛,於是她說:“哪位小朋友願意到講台上來,跟大家分享一個好玩兒的故事?”

    這時坐在我旁邊的王雨果舉手了。她又聰明,平時也很愛表現自己,我理所當然地認為,老師一定會叫她到講台上去,她一定會講出一個好玩兒的故事。

    誰知王雨果站起來說:“老師,依依偷偷告訴我,她有一個很好玩兒的故事,想講給大家聽。”

    沒錯,我小名就叫依依。

    小玉老師活潑又和藹地問:“依依怎麽自己不舉手呢?”

    王雨果答:“依依害羞嘛。”

    我舉個手都害羞,講故事不得羞死啊!

    可是小玉老師顯然不明白我的苦衷,依然執著地把我叫到講台上去。

    我扭扭捏捏地站在講台上,揪了一會兒自己的衣角,故作嬌羞道:“小玉老師對不起,我把那個故事給忘了。”

    小玉老師頓時笑得有點兒尷尬。

    恰在這時候,又一個小朋友舉手了,是個男生,嘴唇紅紅的像女孩子。我沒見過他,應該是新來的。新來的男生雄赳赳氣昂昂地說:“老師,我給大家講一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我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桌王雨果擠眉弄眼地看我笑,我不知道該以一種什麽樣的表情麵對她。她這樣整我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估計上輩子我們倆是親姐妹,我們媽媽偏心眼兒,對她不好,她把仇都記我身上了。

    吃午飯,王雨果也不會放過我。不管我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她總能準確無比地坐到

    我旁邊的位置。我惹不起,隻好把臉埋在碗裏當鴕鳥,不主動搭理她。這邊兒我埋頭苦幹,把最討厭的胡蘿卜撥成一堆兒,先把其他的飯菜都吃完。就在我思考怎麽消滅自己碗裏的胡蘿卜時,卻眼睜睜看著王雨果把她碗裏僅剩的胡蘿卜倒進我的碗裏。

    趁小玉老師不注意,王雨果笑眯眯地說:“我知道依依你最愛吃胡蘿卜。”

    此時此刻,我隻想對她說:上輩子,咱媽媽一定把所有的胡蘿卜都給你吃了,對不對?

    我對著半碗紅彤彤的胡蘿卜,欲哭無淚。

    坐在我另一邊的小朋友,突然湊到我耳朵眼兒上說悄悄話:“你是不是不愛吃胡蘿卜?”

    我沒心思看他,悶聲點了點頭。

    他說:“我猜你也討厭吃胡蘿卜,因為我最討厭胡蘿卜了。”

    他嘴上這麽說,卻把他的空碗和我的胡蘿卜碗掉了個兒。我奇怪地瞅他一眼,沒見過,應該是新來的。我問他想幹嘛。

    他說:“我幫你吃。”

    我感激地握住他的手,用力搖三搖,說:“真是太謝謝你了,小朋友。”

    他不高興地瞥了瞥嘴:“告訴你多少遍了,我叫小澤。”

    “你不是新來的嗎?我第一次見你啊。”

    “你每天都這麽說。”

    雖然我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是我從來不會跟別的小朋友爭辯什麽,更何況他是我的恩人。於是,我笑眯眯地看他把碗裏的胡蘿卜通通吃完。

    午飯之後迎來午睡時間。我不喜歡午睡,我知道王雨果也不喜歡,但是我睡不著也乖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王雨果卻經常往別人的小床上爬。沒錯,她爬的正是我的床。

    縮在床的一角,我拿被子蓋住臉,任王雨果叫我,推我,撓我,胳肢我,我自巋然不動。直至她鬧得太兇,我把被子掀開,衝她溫柔一笑,說:“你喜歡睡我的床,我讓給你好了。”然後果斷離開自己的床,爬上王雨果的床。

    萬萬沒想到,稍微清靜一會兒後,王雨果再次迴到我的床上,不,是她的床。

    她兩隻手緊緊箍住我,像孫悟空頭上戴的緊箍,還在我耳朵邊念咒:“依依,咱倆說點兒悄悄話。”

    我頭都大了好幾圈兒。

    我故意打一個響亮的噴嚏,小聲說:“我感冒了,別再傳給你。”

    王雨果說:“沒事兒,我身體好,抵抗力強。”

    “可是我覺得冷,我去把我的被子也抱過來。”

    王雨果興奮地點點頭。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我剛從王雨果的床上爬下來,卻看見那個叫小澤的男生抱著自己的被子,顛兒顛兒地跑到我麵前,說:“依依,我的被子給你蓋。”

    “不用。”

    “給你。”

    “我說不用就不用。”

    “我說給你就給你。”

    他聲音越來越大,終於把小玉老師招來了。我適時地打個噴嚏,揉一揉小鼻子,說:“小玉老師,我感覺很冷,小澤特別好,要把他的被子給我蓋。”

    小玉老師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一下,輕聲說:“小澤乖,快迴自己床上去,別吵其他小朋友睡覺。依依跟老師出來,老師帶你去醫務室。”

    我還沒邁腳,就看王雨果從她的床上探下前半身,說:“老師我也去。”

    小玉老師也清楚王雨果午睡不老實的毛病,她走到王雨果的床邊,把她按迴床上,給她蓋好被子,說:“果果乖乖睡一覺,睡醒了依依再陪你玩兒。”

    我補充說:“小玉老師的意思是,果果不睡覺的話,就不讓依依跟你玩兒了。”

    其實這一次,我挺希望王雨果堅持不午睡的原則,這樣一來,我就有了擺脫她的充分的理由。可是,王雨果從來沒有叫我如願的時候。她居然立刻閉上眼睛,睡,著,了!

    拜托你裝得像一點兒,好嗎?

    除了上課、吃飯、睡覺,更多的時間裏,小玉老師會帶著我們做遊戲。我偏靜,所以就算是大家一起玩兒,我也盡全力保持低調,爭取達到半隱身狀態。然而,托王雨果的福,往往在我不經意間,她已經快速把我推向了風口。那小風吹得我的心呀,哇涼哇涼的。

    所以,爸爸說,吃一塹長一智,按我吃的塹算,我的智蹭蹭蹭直往上漲。

    所以,不管再玩兒什麽遊戲,我都可以想出辦法來,不叫王雨果得逞。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發現,小玉老師酷愛“丟手絹兒”這個遊戲。每次她把全班的小朋友帶到操場的草地上,安排我們手拉手圍成一個圈兒,聽口令全部坐下。然後王雨果自告奮勇當第一個丟手絹的人。然後其他坐在地上的小朋友全部拍手唱:丟,丟,丟手絹兒,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麵,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抓住他,快點快點抓住他……

    完全不用懷疑,王雨果首先會把手絹兒丟到我後麵,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選。如果我拾起手絹兒追上她,就輪到她站在圈兒裏表演節目。她跑一圈兒後抓住我,就變成我站在圈兒裏表演節目。但這兩樣都不是我想要的,我隻想坐在地上拍手唱歌兒而已。

    眼見王雨果手拿手絹兒一蹦一跳的,離我越來越近。等她剛跑到我身後,我刷地迴頭看她,她的小手僵在半空,手絹兒還沒來得及丟在地上。我瞪著無辜的眼睛對上她狡猾的眼神,她嗬嗬一笑,繼續拎著手絹兒跑走了。

    如此反複,我必須次次都在她丟下手絹兒之前,迅速迴頭用目光捉住她。她次次麵露遺憾地跑過我身邊,最後把手絹兒輕輕地放在新來的小澤的後麵。

    臉蛋兒紅撲撲的小玉老師點評說:“果果和小澤的關係很好嘛。”

    幼兒園裏,班主任小玉老師是個萌妹子,教畫畫的小芳老師是個軟妹子,我小姨告訴我的。我爸爸是銀行經理,媽媽是兒科醫生,小姨是私家偵探,我最喜歡小姨的工作,當然也很喜歡小姨這個人。

    再繼續說迴我的幼兒園生活。

    在最後一節美術課上,小芳老師沒有教新東西,也沒有布置作業,叫我們想畫什麽畫什麽,畫完後想送誰送誰。我就畫了一張小美人魚轉身離去,王子黯然神傷的作品,塗得花花綠綠的,很好看!

    離我最近的一個小朋友探過頭來,問:“依依,你畫完了?”

    這個小朋友應該是新來的,嘴唇紅紅的像女孩子。我以前沒見過他,不過他今天幫我很多,比起王雨果,我還是願意親近他的。我微微一笑,說:“畫完了。”

    “你是不是忘了給王子畫眼睛?”

    “王子不長眼睛的吧,要不然怎麽會認錯人。”

    “你以前光說王子眼神兒不好,沒說他不長眼睛。”

    “以前?我們不是今天才認識嗎?”

    “你每天都這麽說。”

    雖然我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但是我不會跟他爭辯,默默地給畫上的王子添了一副眯眯眼。

    放學後,爸爸開車來接我。我對那個新認識的小朋友說:“小澤,再見。”

    爸爸也說:“小澤,再見。”

    我奇怪地問:“爸爸,你認識他?”

    “當然認識,他不是跟你一個班的許君澤嗎。”

    “可是,他今天才轉來我們班

    的。”

    “依依,爸爸知道,你很乖,想逗爸爸開心。下次咱們換個笑話好嗎?”

    “好。”

    雖然我嘴巴這麽迴答,但事實上,我耳朵沒聽懂爸爸的話。不過我一向是個聽話懂事的乖小孩兒,爸爸說什麽就是什麽。

    爸爸常說,媽媽生我的時候難產,醫生拿刀子在媽媽的肚皮上拉了一個大口子,才好不容易把我給掏出來。媽媽為此沒少遭罪。所以我長大後要乖,要聽話,絕對不能再叫爸媽受苦受難。爸爸給我取名——語依,就是希望我人如其名,聽話。

    那麽,語依和聽話有什麽關係呢?反正以我現在的歲數是理解無能。

    我坐在車裏的安全椅上,說:“爸爸,我不講笑話,講一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吧。”

    爸爸問:“你從哪兒聽來的?”

    “我記不清了,好像是我們班哪個同學講過。”

    “孫悟空三大白骨精”說的是,白骨精想吃唐僧肉,先變成一個姑娘,被孫悟空打死了,又變成一個老太婆,被孫悟空打死了,最後變成一個老頭子,被孫悟空徹底打死了。

    我真羨慕白骨精有三條命。

    其實呢,我心裏存著一種強烈的感覺,我自己也擁有兩條命。白天我是安語依,到了晚上,我會變成賀靈韻,住在一個很大很漂亮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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