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芳實的貼身婢子,邢荒是芳實的丈夫,那時候我們見得次數算不得多,然這個人他每時每刻都待我很好,我知道那是因為我是芳實的婢子,可是後來他對我說他喜歡我。我那時身上受著火蠍毒的反噬,自然有些心智不明,怪不得我將夢中那個人當做是他,將曾經成為殺手的借口都當成他,哪怕他負了我,還是想要待在他的身邊,還是想要保護他到最後一刻。

    心髒的跳動越來越遲緩,支撐生命的東西已盡數倒塌,芳實死後我卻沒有死。

    兩年前我生了場大病昏迷了八天,醒來的時候,聽太子府中同我處的較好的婢子杏裏說,那時候邢荒在我床前守了七天七夜,就連皇帝陛下命他前往泗水去整治運河他都拒絕了,芳實生前他從未如此,芳實死後,他卻對著一介婢子的我這樣關懷,說實話那時候我並不懂他是個什麽意思,因我隻是個婢子,隻懂得斟茶溫酒,身上並沒有什麽值得他利用的東西。

    當我對著杏裏這樣問的時候,遙記得那時她唇邊的微笑是那麽的露骨。

    我其實也想過那種可能,想過邢荒可能喜歡我,然那時候我二十一歲是個殺手,早已經過了做夢的那個年紀。

    病重的時候我時常記起芳華院中的那顆槐花樹,芳實曾同我說槐花求思,願遠方的人可以安康,我信了她這句話所以天天為槐花樹澆水,望的隻是芳實的願望可以達成,可是芳實死了她該惦念的人也死了,這顆槐花樹已經沒有了存在的意義,那時候尚在病重的我發瘋似得一把火灼燒了樹根,與我同為芳華院中為婢的杏裏匆匆跑來,一把抓住我的手眸子通紅的問:“難道你沒有希望安康的人嗎,主子死了難道你要毀了你自己為她陪葬嗎。”她說的這句話很是震動人心,然那時候卻已經為時已晚,火勢竄的很猛,不一會兒便撩著了杏裏的衣裳,她大驚失色,而我則一把將她推開,由著老樹的烈火燙傷了手腕,那之前我這手腕隻是為了揮動雙刀,做這些事的我無所顧忌,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芳實死了,這雙手已經沒有了用處,不會有誰能夠讓我再次拾刀。

    我的主子終於還是死在了我的手中。

    後來老芳華院中起了風,一把撩燒了隔壁的舊屋,邢荒火急火燎的趕來,瞧見我的那一刻他麵色十分難看,我原本以為那是他在責備我的意思,然那時候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沒有想到,他徑直衝我跑來,然後小心翼翼的用沾了水的衣裳撲滅我身上的火,抬起我被燒傷的手瞧了幾眼之後,他猛地將我帶入懷中,抱著我的時候我能

    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整個身子的顫抖,他這是在害怕。

    我無動於衷而這個人卻按住我頭,聲音近乎嘶吼道:“誰讓你這麽亂來的,你不想看到它我命人砍了便是,誰準許你這樣亂來的。”

    末了他將懷抱收緊,使勁將我抱著說:“千夏,你嚇死我了。”

    那是第一次我聽到他喊我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直白的告白,聽到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喊著我的名字,一陣安心劃過大腦,那時候吸食了大量煙灰的我終於還是暈了過去。

    額頭傳來一陣柔柔的摩挲,我醒來的時候乃是太子臥房中,而這個人他抬了把椅子坐在我的跟前不斷地揉搓我額前的碎發,瞧清了這個房間的布施,我掙紮想要起身,可是奈何那時候大病初愈的我力氣著實算不上大,於是理所當然的我被他按在榻上,瞪大雙眸,我瞧著這個前日對我來說尚且遙不可及的人慢慢的向我靠近,最後當他溫熱的唿吸聲灑在我的臉上的那刻,我開口,聲音冰冷道:“太子殿下,我是個殺手,我不想將刀抵在自己主子夫君的脖子上。”

    聽到我這話像受了驚似的他一愣,最後從我身上移開。

    站起身背過身去,他撇了撇頭,語氣依舊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殺手。”歎了口氣他說:“你的病還未好身子虛著,且安心在這裏養著,在這裏沒有人會打擾。”

    他口中的這裏,我曉得是他的臥房,然我是個婢子,婢子身份低賤他應一視同仁,過去受過的那些虐待擾上心頭,我搖了搖頭,從榻上爬下來,腳底踩著繡花鞋,我開口聲音默默的:“您知道?那更好,無功不受祿,太子殿下若是沒有什麽事,我便先一步退下了。”

    說話的時候,踮腳我預備離開,然卻在這個當口卻覺著身子一輕,矮腳便跪了下去,膝蓋摔得十分疼痛,然掌心卻傳來一陣溫柔,抬頭我瞧著對麵那個一襲金色朝服的翩翩公子握著我的手,皺緊了眉頭,最後他鬆開了眉頭歎了一聲之後便彎腰將我抱起身扔迴榻上。

    被摔得腰酸背痛,我想起身的時候,卻發現他居高臨下的站在我的一邊,眉眼半眯聲音一沉問:“千夏,你在裝傻還是這樣天真,我對你這樣好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就算這樣我對你什麽意思你難道一點都沒看出來?”

    我自然是看出來了,他的目光同薑璐亂太像,可薑璐亂叛了我,我已不敢再同誰交心以待,將他推了有推,將頭埋在胸前我聲音輕輕的:“您是主,我是仆,從一開始我們兩個就沒有結果。”

    更何況他還是郡主的夫君。

    我很猶豫他想要說什麽,然他到底還是未曾說出口,猶豫再三他轉角走到門前,理了理思緒對著身後的我道:“你今日累了,好好休息,你若是實在不想待在這裏,我會命人將你送迴房間。”

    言罷他走出房間,連一個反駁的機會也沒有留給我。

    說實話我不需要誰來相送,那天天色尚晚,而整個房間中卻唯有我一個人,那天我瞧著房中的紅燭一點一點燃成淚珠,那天夜裏我因夢到了芳實而睡的深沉,,可夢中盡是她的苛責。

    翌日清晨,喜鵲枝頭之時,趁著還未有人醒來的時候,我早早的離開了太子臥房,為的隻是不想在誰心中留有嫌隙。

    後來傷好後,我獨自在太子府中閑逛,身旁偶爾路過的婢子總是矮身對著我道一聲姑姑,分外尊敬,後園碎石小路崎嶇,正當我要載跟頭的時候杏裏跑出來將我扶住,杏裏不易武,然而那卻實實在在是個笑話她若不意武怎麽能這樣快的將我扶住,我以為隻有我自己殘忍有所隱瞞,原來世人同我一樣。實實在在的將我扶住,而我隻是將她瞅了一眼,那之後便由得她攙著,直到走走停停間來到芳花園。

    槐花的樹根被燒得漆黑,可是那一旁卻落了一株小樹,我甚是奇怪的往前走了幾步,一旁的杏裏卻甚是拒絕的開口提點道:“太子殿下命令,不準任何人靠近這棵樹苗。”聽著這話我若有所思的抬頭,很是深沉的問:“這……這是一棵槐花樹吧。”身上搭著的衣裳被人帶了一帶,杏裏明了的點頭:“從前那一株槐花樹是薑王爺從滿朝帶迴來的,而這一棵太子殿下特意派人由滿朝移栽,太子殿下說。”眼瞅了瞅兩旁,附在耳朵上,杏裏小聲說:“太子殿下說,在他們滿朝國槐花樹有一個傳說,槐樹寄相思,願遠方的人得以安康。”

    聽到這話,心中大笑,而我卻清晰地想起,那麽一句話,槐樹相思,願你知情意重。

    毀了那顆槐樹,我很是後悔,邢荒大概是瞧出了我的悔恨。

    “太子殿下……”杏裏突然瞪大眼睛,目視前方跪了下去,我瞧著她順著目光看去的刹那,腿腳一彎便也恭恭敬敬的跪到,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先下去,我有事找她。”刑荒將我從地上扶起來,杏裏被她遷退了去,臨走的時候她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我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沒有幾個人能夠受如此殊榮。

    待到杏裏離開刑荒彎腰為我撫落膝上的泥濘

    ,皺了皺眉小聲道:“怎麽這樣不小心,摔著了沒有。”

    他以為方才的請安是摔了一跤?

    我笑了又笑,神色惶恐:“太子殿下折煞奴婢了。”說著一邊推距,可是刑荒抓著我的手防備我逃開,眼神卻堅定的說:“那天我說過的話你忘了?還是你不信。”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說:“不要緊,給我時間,我會向你證明。所以不要再逃了,哪怕一次,一次都好我希望你能用心麵對我。”

    握著我手的人將我往前拉了又拉,我靠在他懷裏,安安靜靜的聽著他的心跳。

    刑荒說,讓我給他時間證明,可我並不知道他要證明什麽,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刑荒,直到邊關傳來他的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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