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篤如一座山一般的站在眼前,安穩的令人十分不安。

    紫色的長袍上繡著鳥獸的花紋,富貴之氣不是一般人能敵的,然而他似乎是與生俱來威嚴卻壓製著慕容應冬不能唿吸。

    “父親大人。”雖然是意外,但是慕容應冬從不忘禮數。

    “你的身體好了些嗎?”慕容篤沒有一絲感情的開口,一點都不像關心她病情的樣子。

    看起來是又有什麽特殊而重大的任務來讓自己完成了,不然他怎麽會如此反常,還問起自己的病情來。

    心中泛起一絲苦澀,慕容應冬緩緩開口,冰冷的說道:“並不,我覺得越來越差了。”對於別的,慕容應冬巴不得快點敷衍過去,然而對於病情,她卻沒有辦法不在乎,她特別寶貝自己的生命。

    “如果你能熬過成年那關,就能活的更久。”慕容篤的聲音也冰冷,沒有半點疼惜。

    “如果熬不過呢?”慕容應冬的假設好殘忍,連她自己都有些遲疑。

    “沒有這個如果。”慕容篤果斷打斷了她這句話,好像比她還要急。“你自己要注意,我知道你最愛惜自己。”

    “母親大人給我的命,我再怎麽愛惜都逃不過夭折命運。”慕容應冬好像喪失了所有的希望一樣,眼睛無神,語氣也十分頹喪。

    “那你也隻能怨他,你活著就是替她受罪的。”慕容篤的語氣裏嘲諷裏還帶著些許怨毒,每次提到母親他都是這樣,是慕容應冬撞到槍口了。

    “那何不讓我死呢?我死了,大家都輕鬆了,這樣苟延殘喘的生活,父親大人很願意看到嗎?”慕容應冬想起慕容磬與慕容慎的親密畫麵,活著的希望早就被他們澆滅,自從自己意識到已經失去慕容慎的時候,那百般努力才換取來的生存機會早就在眼中化作了糞土,毫無意義了。

    “你有種就去死。”慕容篤的語氣忽然嚴厲起來了,似乎自己的死會破壞他計劃多年就要成功的陰謀一樣。的確,自己是有一個接近南宮家寶劍從而整垮南宮家的任務。可是現在看來,除了不停的讓別人產生錯覺,自己什麽連南宮家的門也進不了,更別說接近寶劍了。

    慕容篤的語氣忽然軟了下來,他望著她,目光好像裝滿世界。可她知道,那裏麵沒有自己。“你一定能熬過這關的,記住,隻有到了南宮家,你才機會擺脫你母親給你病。”

    “是。”歎了一口氣,慕容應冬十分簡單而又堅決的服從了命令。她豈是那種一心求死的人,她說過,一定要盡可能的深入慕容慎的生活,一定要讓他的心裏多一點自己的分量。

    盡管這樣很危險。

    “還有,除了南宮逸,你不要對別人抱有什麽幻想。”慕容篤陰沉的聲音響起,敲響警鍾。

    慕容應冬渾身一震。自己對慕容慎有過什麽,他為什麽會知道?難道他有讀心術,能讀出自己心中所想。

    當自己嚴守的秘密被別人毫不留情的拆穿,幾人又能不震驚甚至感到害怕。像是裸體進入了透明屋,身體的每個部位都被人看光。那些自己拚命掩藏的心事,或許會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或許會成為威脅自己的把柄。總之,像是被人死死摳住喉嚨一般難受。“是。”故作鎮定的迴答,慕容應冬心中萬分驚恐,看來他對自己還沒有完全放鬆警惕,從總有人監視自己這一點就可以看出。

    低頭看到慕容篤的鞋已經消失在眼前,慕容應冬鬆了一口氣。抬起頭,大口大口的唿吸。也許是身體真是變差了,稍稍有點刺激就會氣喘籲籲。

    慕容應冬又動起步子來了,她通過窗戶望向走廊外,似乎在欣賞風景。其實不過是不知死活,剛受到打擊又壯起膽去關注慕容慎而已。

    一幅幅畫麵映在她美麗的眼睛上, 卻沒有達到眼底,直到——

    那一刻,像是千百年的口渴一並湧來,死死的往下扯著她的喉嚨,再多的水也無法解渴。

    隔著特殊材質製成的窗紗,慕容應冬很清楚的看到了訓練場地發生的事情。

    夏末的太陽下,英俊的慕容慎稍稍低下頭,微眯著眼睛,漫不經心的著眼於地麵。

    真是令少女們著迷的俊公子,一舉手一投足都令人怦然心動。

    可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慕容磬拿著她貼身的手絹,踮起腳伸長手替慕容慎擦汗。而慕容慎,他也俯下身子,十分配合的樣子,任由慕容磬的手絹在他英俊的臉上遊走。

    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那些詞匯在慕容應冬的腦海裏翻來覆去的滾動,成為一塊塊棱角鋒利的石塊,隻能給她添上一道道新鮮出爐的傷口。

    他們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了嗎?

    多麽親密而自然的畫麵啊,在別人眼中這沒有什麽,可是——

    慕容應冬的心痛如刀絞,多天積累的怨恨一並湧出心口,幾乎要化作了那口幾欲噴湧而出的鮮血,將要染紅自己被嫉妒覆蓋的眸子。喉間的血腥味越來越明顯了,像是有一把鋒利的耙子,在她脆弱的喉嚨裏使勁破壞平日裏設置的阻礙,什麽都變得不堪一擊。包括慕容應冬最值得驕傲的冷靜與理智。

    明明是說過不能讓自己受到刺激的,可是為什麽?心中的情緒卻久久得不到平靜,反而,越來越洶湧。

    那一刻慕容應冬終於明白一件事,不管自己的防護措施做的再穩固再精細,碰到慕容慎,也隻能坐以待斃。連反抗,都隻是加速自己的死亡速度。

    慕容應冬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隻好咬著自己的嘴唇,直到它出血。

    是很疼,可那不及心疼的萬分之一。

    慕容磬忽然往她的方向望去,嘴中不知說了什麽,慕容慎也跟著望過來。

    慕容磬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幸福的笑容,低著頭,輕輕的抓住了慕容慎的衣角。慕容慎更加主動,順勢抓住了了她的手臂。

    這對戀人終於打破了所有的顧忌,準備將戀情公之於眾了嗎?

    如果是常人,一定會給予幸福的。

    然而一切,在慕容應冬眼裏看到的卻隻有苦澀,還有一遍勝過一遍的疼痛。

    慕容磬忽然掙脫了慕容慎的手,一臉壞笑的向慕容應冬的方向跑了過來。慕容慎愣了愣,隨即緊跟在後。

    難道是他們發現自己了?

    慕容應冬心裏一驚,並沒有考慮多少,下意識的跑開了。

    慕容應冬的腿艱難的動了動,卻爆發出自己也想象不到的力量。平日裏走快了幾步都會覺得難受的她,竟然可以跑動起來,而且這麽久還沒有被後來的兩人追上。

    像是迴到了前世,自己看到了花園裏擁抱的兩人,又看到了他們的戒指,不等他的解釋就跑了出去,結果……

    還在這裏沒有川流不息的車流,否則,恐怕要再死一次了。

    隻不過這一次,該解釋的就是她了,有那麽一瞬間,慕容應冬後悔起自己沒有聽慕容慎的解釋,就算最後隻能換來一個失望,也不會如此遺憾了。

    大概是慌不擇路,慕容應冬竟然跑進了後花園。迴頭看看,後麵兩人還在自顧自的嬉戲打鬧,似乎是在追著自己,又像是,情人間普通的嬉戲。

    不管了,先躲著再說。

    慕容應冬抱著這個想法,看到了上次撿繡球的假山。假山裏麵是中空的,大概呈一個“l”狀,兩頭都有開口,如果那兩人沒有追進來,慕容應冬可以從假山裏的另一個出口脫身。

    眼看兩人越來越近,自己又無處藏身,慕容應冬隻好鑽進假山裏麵暫時躲一躲。因為不知道他們會從哪個出口進入,慕容應冬隻好躲在了轉彎處,如果他們進入假山某一個開口,那麽她還有機會從另一個開口出去。

    聽著兩人的聲音越來越近,慕容應冬的心也越來越緊張,手裏攢著來時提的食盒,不停的摩挲。因為運動而變得沉重的喘氣聲在假山狹小的空間裏顯得更加大聲,慕容應冬隻好做深唿吸,以平息自己的氣息。

    “別跑。”聽到再熟悉不過的男聲,慕容應冬剛剛平靜下來的情緒又激動起來,心開始沒有規律的狂跳。

    這句話他對自己說過很多遍,每一次都是重複一樣的台詞,最後都是他板著臉說生氣了,為了補償,每一次都是以一個吻結束。他們彼此對這種遊戲都樂此不疲。

    然而慕容磬隻是癡癡的笑,一頭不會的鑽進了假山的一個開口。

    也就是那個瞬間,慕容應冬忽然明白了,一切與自己毫無關係,這不過是那對小情侶用追逐打鬧來增進感情的方式。訓練場地的窗紗是用特殊材質做的,他們做什麽,自己看的很清楚,而不管自己有什麽煎熬,他們毫無感覺。

    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或者說是,被嫉妒衝昏了頭腦,一時做賊心虛,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那自己還在這裏做什麽?充當電燈泡還是偷窺狂,自己躲在轉彎處,他們應該不會發現自己,自己便可以,留下來,看看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麽,會不會是接吻,那個慕容慎前世常玩的遊戲。

    慕容應冬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自己對偷窺別人秘密的人一向是鄙夷的,而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這樣的人。盡管她明白,好奇心害死貓,特別是,慕容慎這樣危險的人。

    慕容慎在慕容磬完全進入進口前一把抱住了她,這樣的話他們一直僵在進口,很難發現躲在黑暗處的慕容應冬。在他們的距離很近,隻要有一方再主動一點,便可以纏綿的接吻。

    慕容應冬在黑暗中緊張的凝視著進口前的兩人,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麽近,讓她幾乎發狂。為了控製自己,慕容應冬的一隻手隻好死死的握緊拳頭,尖細的指甲深深的插入肉裏,會留有明顯的血痕。

    不小心別過頭,才發現暖色陽光射到自己的身邊,是那麽的令人向往,而自己,卻還因為某個人,某種原因,屈身於黑暗中。

    慕容磬的雙手已經抱住了慕容慎的腰,她抬頭望向慕容慎,像是在索求什麽。慕容慎的雙手穿過她的滿頭辮子,抱住她的頭,同時又俯下身,一點一點接近她,動作很溫柔。

    慕容應冬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雙眼噙著淚水,她起身就跑。

    似乎麵對慕容慎,她隻有一個逃字。

    迎麵吹來夏末幹燥的熱風,阻礙著慕容應冬本已傷痕累累的逃亡之路,風帶起了她留戀耳畔的發梢,卻帶不走她的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慕容應冬早就離開了後花園,可她還是以最初狼狽逃跑的姿態,跑遍了整個慕容府。

    等慕容應冬清醒過來,才結束了自己漫無目的的奔跑,失魂落魄的走向自己的住所。然而她卻發現隻有忘情的運動,才能讓她忘記傷痛,盡管這樣對她來說也很痛苦。至於那些借酒消愁的方式,對她來說,是極度危險的。

    在夏末的一個普通的日子,她終於明白,她的慕容慎,已經離她有一定的距離了,至少,不可能再是戀人。

    慕容應冬一手扶著自己房間的門框,大口大口的喘氣,本來想用另一隻手擦汗,卻發現自己始終提著那隻食盒。如果不是徹底清醒,自己會不會永遠感覺不到外物的重量。

    也許是無形的禁錮,才是她痛苦的來源。

    冷靜下來,慕容應冬才想到今天的第二個重要失誤。

    自己在轉彎的黑暗處,背向她的慕容磬和麵對她的慕容慎都很難發現,但是,自己是忍不住跑開了,那麽慕容慎那雙犀利的眼睛一定會察覺。

    慕容慎麵對幽會時突然跑出來的第三者會做什麽反應,特別是,這個從開始就躲在暗處的人,竟然是,前世情人的她。

    明明是不想讓兩人發現,沒想到卻適得其反。慕容應冬蹙著眉陷入無限的懊悔中。

    或許,他根本就不會在意,反正自己最愛做的就是自作多情而已。

    這樣想著,慕容應冬的眼淚更加洶湧起來,心也不停的向下沉淪。

    我早就失去你了,慕容慎。

    或許說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罷,我都沒有得到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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