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虞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一張小臉粉嘟嘟的,唿吸均勻的睡著。


    薄欣愉在床邊悄悄坐下,就這麽靜靜的看著他,微微失神……


    聶向陽失蹤以後,薄欣愉曾瘋狂而固執的尋找,但最終都無果,直到後來她聽說他再國外,便偷偷瞞著家人,買了機票飛過去找他。


    薄欣愉運氣不錯,她沒有經曆多少尋找的過程,幾乎很順利的就找到了聶向陽。


    彼時,聶向陽早已經不是初次見麵那個俊朗清澈的少年,這些年來的跌跌撞撞,在他眼中刻下了一種滄桑。他看見薄欣愉的時候,沒有表現的多麽驚訝,也沒有表現的多麽驚喜,神色平淡無奇,眼底波瀾不驚。


    相反,薄欣愉整個人都是興奮又激動的,當她衝上前一把將他抱住,聶向陽卻是神色冷漠的將她拉扯下來,然後交給保安,自己進了公司大樓。


    此後的一個星期,薄欣愉想盡各種辦法去見聶向陽,但最終的結果都隻有一個,就是被拒之門外。


    最後,薄欣愉電話裏妥協,稱此行隻想要一個了結,了結自己這麽多年來揮之不散的心結,隻要他願意跟她見一麵,她就立馬收拾行裝迴暖城。不然她就一輩子待在這邊,直到他肯見她為止。


    薄欣愉的性格,向來都是這麽的果斷決然,隻要是她認定了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不惜一切代價!


    大概聶向陽也是清楚這一點的,所以答應了她的要求。


    殊不知,這其實隻是薄欣愉的一個圈套。


    她事先買通了酒保,讓他在聶向陽的酒杯裏下了藥,然後他們在酒店的房間裏,共度了一個晚上。


    聶向陽醒過來以後,薄欣愉已經走了,隻留下一封信,就此了結,誰也不欠誰了。


    聶向陽是醒在酒店柔軟的大床上,他渾身赤果,身上蓋著一床薄被,而床單上那一點鮮明的嫣紅,刺痛了聶向陽的眼睛。


    他不清楚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確定他是不是跟薄欣愉發生了關係,他想追迴來問來著,但是那段時間他的事業才剛有點起色,他不能離開,所以就暫時留下。


    這一留就是幾年的光陰,這幾年他的事業發展迅猛,但心裏卻始終有個疙瘩。


    這次迴來,一是想找迴女兒,二是想對當年薄欣愉的事情一探究竟。


    ——


    深夜未眠的人不止薄欣愉,還有下榻在暖城市中心酒店裏的聶向陽。


    此刻,他手裏端著一杯紅酒,深邃的目光盯著腳下燈火輝煌的城市,濃眉微皺,似乎陷入深沉的迴憶。


    他又想起在宴會上看見的薄景虞,那個男孩子長得也是眉清目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他總感覺,那孩子眉目之間,跟他有著某種驚人的相似。


    而按照他的出生時間來掐算,跟當初薄欣愉去找他的時候,時間剛剛好吻合。


    所以,薄景虞極有可能是他跟薄欣愉的孩子!


    想起薄景虞的臉,聶向陽的眉目之間,變得溫柔了幾分,想起當初因病去世的另外一個兒子,他的心裏又是一痛。


    他當初落魄,沒有能力去保護好他的孩子,如今他有能力了,他完全可以去保護任何人。不管是聶冉,還是薄景虞,隻要是他的孩子,他就一定會奪迴身邊。


    聶向陽雙眸微微眯起,晃了晃紅酒杯,仰頭將杯中酒一口飲盡。


    ——


    此刻的薄家,薄景初臥房的門被人推開,二嬸跟聶冉幾乎第一時間轉頭看去。


    薄景初略顯憔悴的臉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中。


    二嬸站起身:“阿初來了,”


    她又伸手掩唇打了個哈哈,一副困倦到不行的樣子道:“好困啊,我先去睡覺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說完,她又擔憂的看了一眼聶冉的麵色,才轉身走出了房間,順便幫她們帶上房門。


    薄景初在原地站了幾秒鍾,聶冉就坐在床沿邊,神色平淡的跟他對視著。


    此刻,無聲勝有聲。


    最終,薄景初抿了抿唇,抬腳朝她走了過來。


    他在她麵前蹲下,雙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聲音和目光一樣的溫柔:“有什麽想問的嗎?”


    聶冉看著他,忽然一顆心就平靜下來,她確實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但是,從何問起?如何啟齒?


    她眨了眨睜到幹澀的眼睛,聲音低低的,“聶向陽說的都是真的嗎?”


    她雖然表情平淡,聶向陽卻知道,此刻的聶冉,一定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害怕。


    一個答案就在唇邊徘徊,他卻有種張不開嘴的感覺。


    但縱然他一個字也不說,聶冉也已經從他的眼神中得知了答案。


    心中說不出究竟是何種感覺,沒有興奮,沒有喜悅,隻有無限的害怕和恐懼。


    她下意識的握緊了薄景初的手,神色中透著慌張:“你一開始就知道的,對嗎?”


    “……”薄景初難以啟齒,但他知道,事情到這個地步,他已經沒辦法去阻止了,點了點頭,“嗯。”


    “那你還說要幫我找到家人,都是騙我的?”聶冉心中繃的最緊的那一根線猛然斷了。


    “小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其中的曲折,你如果給我時間,我慢慢說給你聽。”薄景初湛黑的眼瞳中,有一閃而過的慌亂。


    他緊張的神情清晰的映入她的眼簾,聶冉終是點了點頭,“你說。”


    薄景初這才鬆了一口氣,“我起初並不知道你的身世,但是後來,你說你總覺得有人在跟蹤你,我就讓人暗中去調查,才發現了一絲端倪。但那個時候,我仍然不知道,是誰在跟蹤你,調查你。我當時跟你說,想要幫你找到家人,都是我的真心話,因為我很清楚,你雖然不說,但也很渴望能找到家人。直到後來那一次,當麵抓到那個跟蹤你的人,我才知道,原來你的父親,是聶向陽!”


    說起來,也是沒一陣前的事情!


    “聶向陽……是你的姑父!”聶冉道出這一個殘忍的事實。


    她剛剛坐在這裏,腦海裏一直在反反複複的想著同一個問題:她是聶向陽的女兒,景虞是聶向陽的兒子,他們就是同父異母的姐弟,而景虞又是薄景初姑姑的孩子……


    黎晚晚沒有說錯,假如他們之間真的是這種聯係,即便扯的有點遠,真計較起來,那也是實打實的亂、倫!


    薄景初的眸光一緊,“小冉,不要去想那些。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


    聶冉看著他,半晌沒說話。


    空氣中凝固著一種緊張的氛圍,薄景初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聶冉的臉,不敢大意的眨一下眼睛。


    聶冉輕輕歎出一口氣,慢慢的將手從他手掌抽了迴來,她垂著眸子,不敢去看薄景初的眼睛。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站起身,似乎要往外走。


    薄景初也忽然站起身來,幾乎一下子就伸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可以,我讓你一個人靜一靜,你就在這裏靜,我出去。”


    聶冉抬眸看他,“我想,我現在應該不大適合再待在這裏了。”


    “沒有人說你不適合,這是我的房間,我說適合就適合。”薄景初固執的道,他伸手拿過外套,“我出去等你,你靜一靜。”


    “薄景初……”


    聶冉喚道,而他已經頭也不迴的出了房間,挺拔的背影第一次讓聶冉感覺,透著一股濃濃的心酸。


    房門輕輕帶上,聶冉隻覺得腳底一軟,便又重新跌迴到床沿坐下。


    她說想靜一靜,其實現在腦子裏完全都是亂哄哄的,什麽也理不出來,反而是越想越覺得頭疼不已。


    過去的十幾年中,她沒有一天不在想著,假如她的家人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她會不會有一天,很幸運的跟他們相認。但是現在,聶向陽找來了,她卻害怕了。


    她有想過,自己家裏的情況一定很貧困,不然這天底下哪一個父母會狠心到,將那麽小的她丟在孤兒院門口?


    也有想過,也許自己的身世是一種見不得光的標誌,但是如今,聶向陽功成名就,迴來找她,她卻一點都沒有想迴到他身邊的想法。


    那個男人,眸光深邃,笑意不達眼底,永遠猜不透他在想什麽,也永遠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做出什麽。越是這樣的人,便越是讓人覺得害怕。


    聶冉將頭靠在床頭,不知不覺間便昏昏欲睡過去……


    仍舊是那個夢境,漆黑的夜,四麵是山,周圍靜悄悄的,偶爾能聽見山林間鳥雀的嘰喳聲,除此之外,再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熟悉的夢境,更像是被深埋在腦海中的某段記憶,隻不過這次的畫麵,比起之前清晰不少。周圍的景色也比之前清楚不少。


    小小的聶冉站在孤兒院破舊的大鐵門邊,因為害怕而哇哇大哭著,視線所及之處,孤兒院不遠處的那棵大樹下,立著一抹挺拔的背影。


    “爸爸,爸爸……”


    聶冉大哭著,小小的年紀有點不明白,為什麽爸爸會把她丟在這裏,這裏好黑,她好害怕。


    “爸爸,爸爸……”


    她不停的喊著爸爸,但那個人就是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直到孤兒院的院長發現她,將她抱進孤兒院,她迴頭,大樹下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爸爸……”


    爸爸不要她了,爸爸將小冉丟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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