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從柔福殿半夜出走之後一個月都沒有再來,也沒有派人來表示慰問,以至於月落和星霜更加肯定皇上是惱了自家娘娘,每天愁眉苦臉的同時,紛紛建議潘辰去負荊請罪,潘辰隻覺得冤枉啊,祁墨州不僅僅是沒在柔福殿出現,分明他這幾天根本沒在後宮裏出現吧。

    而誤會遠不止於此,就連康壽宮都派人來請她過去問話,潘辰覺得,祁墨州在後宮就像是個不定時的失蹤人口,而這一次,自己就是最後一個看見他的人,太後傳她過去,就是為了調查這個人口為什麽失蹤……

    “皇上連著去你那兒兩日,怎的就又不來後宮了?”

    太後閆氏靠在萬壽紋的大迎枕上,兩個小宮女在給她捶腿,潘辰站在旁邊迴話,完全一副被資本家壓迫的模樣:“迴太後,妾身也不知道為什麽,皇上那天晚上看折子看的好好的,亥時一刻就走了。”

    閆氏抬眼看了看潘辰這個漂亮的空心腦袋,就繼續閉目養神了,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戴著護甲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大腿上輕敲,姿態悠閑,這動作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擔心皇帝不來後宮的樣子,更像是走走過場。

    下首坐著潘賢妃和沈淑媛,寧淑妃今日身體不適,早早就派人來告假了。

    潘筱一如既往仰望四十五度角裝文藝,沈淑媛坐在旁邊欲言又止,想要站出來指責潘辰,卻有礙於太後在場不好作為。

    “潘昭儀,不是哀家說你,皇上多難得來一趟後宮,還連著兩日去了你那兒,這是天大的榮寵,你還不把握機會,施展渾身解數將皇上留在你那兒過夜,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太後閉著眼睛訓潘辰,一副為了皇帝的子嗣操碎了心的樣子,潘辰鼻眼觀心裝木頭:“是,妾身的錯。”

    潘辰對閆氏,總不能像對月落和星霜似的,認錯就認錯,反正閆氏也不在乎她錯了還是沒錯,要的就是態度,閆氏要態度,潘辰就給她態度,皆大歡喜。

    “真是個榆木腦袋,到底是個庶出,你說是不是,潘賢妃?”閆氏對潘辰做出了總結性的評價,然後抬眼掃過跟佛打坐似的潘筱,兩人目光交流,激蕩起一陣無形的火花,潘筱主動站起了身,走到閆氏麵前,盈盈拜倒,對閆氏說道:“臣妾明白太後的意思,待會兒便去太和殿。”

    沈淑媛聽潘筱說要去太和殿看皇帝,心癢不已:“賢妃去太和殿做什麽?妾身願隨同前往。”

    剛一出口,就被閆氏斥責:“賢妃去替哀家辦事,你去做什

    麽?還不退下。”

    沈淑媛臉色一僵,不敢頂撞太後,隻能退到一邊攪手帕去了。

    潘辰對沈淑媛這把年紀還能保持天真表示羨慕,她算是看出來了,太後雖然顧忌潘筱,怕她坐大,可是發生了事情,卻還是要依仗潘筱解決。潘筱和潘辰不一樣,潘辰是潘家送來給皇帝解悶子的玩意兒,可潘筱卻是正兒八經潘家的嫡女,是丞相潘壇的掌上明珠,知書達理,學富五車,聰慧過人,跟宮裏其他三個女人相比,潘筱簡直就是天女般的存在,寧月如出身不好,沈芸腦子不靈,潘辰是個木頭,在後宮人才短缺的情況下,閆氏隻能把緩和後宮和皇帝之間關係的重任交到潘筱的手中,在太後眼中,如今也就隻有潘筱這樣的素質,才能在這關鍵時刻點燃皇帝重迴後宮的興趣。

    就這樣,潘筱帶著一幹女人的心願,出征太和殿去了。

    潘筱走了,太後也不願意多看潘辰和沈芸,就讓她們也各自迴宮去了,潘辰行禮告退,走到門邊的時候,迴頭看了一眼依舊閉目養神,丫鬟捶腿的太後,一路上都在分析閆氏的心理。

    感覺這個女人太矛盾了,既希望皇帝多來後宮玩耍,卻又不希望皇帝和一個她不滿意的女人生孩子,她喜歡運籌帷幄的感覺,掌控欲很強,隻可惜,這個掌控欲恐怕掌控不了祁墨州這樣的人,怎麽說呢,祁墨州堅毅中帶著野性,對自己嚴苛自律,有一套自己的處事規律,他是一匹生長在草原上的狼王,可閆氏卻總想把他當狼狗來訓,這顯然是行不通的。

    祁墨州有自己的章法和步調,有成熟的三觀,他對事物的判斷絕不會因為外界因素而改變,主觀又克己,閆氏對他來說,不過就是父親留下來的妻子,是他的嫡母,僅此而已,可能也正因為如此,所以閆氏才特別沒有安全感吧,越是沒有安全感,她就越是要控製,可這事兒到最後必然是討不了好的。

    潘筱去太和殿中,不知結果如何,上迴祁墨州在柔福殿是看了折子才匆匆離去的,想來是最近發生了比較棘手的事情。

    大祁初立,正是多事之秋,祁墨州想做個好皇帝,那就勢必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才行,付出的多,迴報的少,可想而知,壓力會越來越大,這個時候,潘筱這朵聰慧的解語花對祁墨州而言,可能就是沙漠中的綠洲,久旱後的甘霖,潘筱要是能抓住這個機會,說不定就真能一步登天。

    不過,祁墨州如何,潘筱如何,這都不是潘辰要去關心的事,她如今的關注點還停留在民生問題上,二十多天前,她已

    經把胡瓜種子種入了庭院一角的自留地中,為此她還特意讓月落找了會種田的老嬤嬤過來問,潘辰學以致用,終於在第十二天的時候,發現種子破土而出了,嫩綠的小芽讓潘辰看的滿滿的感動,親手孕育生命的感覺好。

    *******

    太和殿,禦書房。

    祁墨州正在批閱奏折,李順來報,說是潘賢妃求見,祁墨州有些意外,便讓李順傳潘筱進門,潘筱進來之後,對祁墨州行禮,祁墨州看了她一眼,抬手說道:“起來吧,有事?”

    目光依舊落在奏折上,潘筱端莊而立,目不斜視的說道:“皇上日前自柔福殿出,便未踏足後宮,太後憂慮,生怕潘昭儀不懂禮數,侍奉不周,得罪了皇上,特命臣妾來給潘昭儀賠禮。”

    聽潘筱提起潘昭儀,祁墨州放下了手裏的奏折,抬眼正視潘筱:“潘昭儀沒有侍奉不周,不用替她請罪。”

    潘筱意外的看了看祁墨州,斂下眸子,不動聲色:“如此甚好,妾心安也。”

    祁墨州繼續批閱奏折,便不再理會潘筱,潘筱攏入袖中的手微微攥緊,上前一步,又道:“不知皇上是否遇到難事?”

    潘筱是潘家的嫡女,從小受到的教育也包括一些政治上的理論,潘家之所以能成為百年大家,並不是靠的嘴皮子,而是祖上確有些真才實學,這一輩的家主潘壇有些迂腐,崇尚魏晉之名士風,以高潔自居,不太懂變通,而眼前的潘筱,算是潘家目前看來,才學上最出色的女子,祁墨州素來唯才是用,並不拘泥男子女子之別,最近的確發生了一些叫他頭疼的事情,守舊派和開創派有太多意見相左,鬧得朝堂之上沸沸揚揚,祁墨州倒是不介意將這些事情告訴潘筱知道,也想聽聽這個潘家最出色的嫡女能說出什麽有見地的話來。

    拿起他擱置在一旁待議的折子,遞給李順,讓李順呈送到潘筱麵前,潘筱看著折子,躬腰接過,並不怯懦,打開折子便從頭看起。

    祁墨州從龍案後頭負手走出,穿著一身白底銀絲繡墨竹的長衫,英挺勃發,在潘筱麵前站定,魄力十足,潘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祁墨州並不介意,站在原地等她:“近日朝堂之上為士族製度是否變更產生了很大的爭議,以潘相為首的世家,皆不讚成改變,而以甘相為首的寒門子弟,皆讚成改變,士族製度延續至今,有利有弊,關於這利弊取舍,確實讓朕頭疼。”

    潘筱看完了折子,這是中書省出的折子,上麵列舉了利弊之處。潘筱合上奏折,

    遞還給了一旁的李順,對祁墨州說道:“此事茲事體大,士族製度延續至今,自然有其繼續延續的道理,正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望族,士族能凝聚各方權利,為君所用,在臣妾看來,並未有何不妥之處,反倒是寒門子弟,質素良莠不齊,無底蘊,無家世,於君而言,縱本領通天,不過一人之力,此乃臣妾淺見,若有說錯,還請皇上恕罪。”

    祁墨州盯著潘筱看了一會兒,然後才點頭說道:“賢妃所言與潘相甚合,說的很有道理。”

    潘筱不卑不亢,榮寵不驚,斂目對祁墨州行禮謝過,祁墨州再次迴到龍案後,拿起了未批閱的折子,對潘筱說道:“朕還有折子要批,賢妃若是無其他事,可以迴去了。”

    潘筱見祁墨州喜形不於色,冷峻嚴厲,叫她看不出來他對自己那番言論是認可還是不認可,想留下問,可祁墨州卻絲毫不挽留,直接對她下了逐客令,潘筱的驕傲不容許她在這人麵前失了身份,退後兩步,行禮後,從容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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