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巧巧一路策馬,終於在除夕前天迴到了虎威衛。天寒地凍,她的臉被風吹得生疼,卻也不在意,隻是急急趕迴女兵宿舍,就想著快快與司揚見麵。到了屋前才發現房門緊閉,司揚正巧不在。

    袁巧巧滿心失落。卻見蘭芷出外歸來,正準備迴屋。袁巧巧喚道:“喂!站住!司揚去哪裏了?”

    她態度不禮貌,可蘭芷與她做了許久鄰居,清楚她這性格,倒也不與她計較,隻是答話道:“我不知道。”

    袁巧巧便木著臉轉頭,自顧自開了門。房中冷冰冰,地爐也沒有生,袁巧巧連日奔波,現下已疲憊至極,也懶得再動彈,癱去床上,將棉被一裹,便睡了過去。這麽睡到黎明時分,終於聽見門響,她迷瞪瞪中坐起,果然見到司揚推門進來。

    袁巧巧立時清醒了,高興起床:“司揚!我迴來了!”

    司揚見到她也是一愣:“這麽快!我收到了你的信,還以為你要明日才到。”

    袁巧巧點了燈,轉身撲進司揚懷中:“我想你了嘛!這才日夜兼程趕了迴來。”她仰頭歡喜道:“正好能陪你過除夕。”

    司揚笑著摸摸她的頭,卻是將她推開些許,警覺朝門看了一眼,壓低聲問:“永山那邊,你查出些什麽了?”

    袁巧巧聽問有些不高興:“我們分開許久,這才剛見麵,你也不問問我安好,就隻惦記著問蘭芷的事情!”

    她並沒有大聲嚷嚷,可司揚還是緊張朝她豎起食指:“噓!小聲些,別被人聽了去。”

    念及兩人已經月餘沒有見麵,袁巧巧難得忍住了脾氣:“蘭芷母親早死,自小便和她父親住在永山。聽人說她家世代打獵為生,因此不管男女,都有些武藝。他們父女每月會下山一兩趟販賣獵物毛皮,順便購買油米。總之都是平凡地道的宇元人,沒什麽嫌疑。”

    司揚皺了眉:“你確定?”她想了想:“你有沒有多問些當地人?”

    袁巧巧愈發不悅:“你還不相信我麽!你讓我辦的事,我自是上心,他們父女和鎮裏的人接觸不多,我幾乎是問遍了鎮裏人,才找到了幾個和他們打過交道的鎮民!”

    便是此時,隔壁房門一聲響,隨後是腳步聲遠去。蘭芷似乎出了門。司揚連忙將袁巧巧推開,輕巧行到門旁凝神聆聽,半響方迴到袁巧巧身旁坐下:“不是……你不知道,我讓人跟蹤過蘭芷,卻被她甩掉了。若她隻是普通獵戶,不該這麽警惕。本來我以為她一定有嫌疑……巧巧,你真

    確定她沒問題?”

    她又詢問看向袁巧巧。袁巧巧強壓下怒氣:“確定!”

    司揚見她瞪圓了眼,識相閉了嘴。袁巧巧這才緩和了臉色,去桌邊拿起她帶迴的包裹,從裏麵翻出了一串木珠:“永山的木雕很出名,我特意去找了當地有名的木雕師,讓他為你雕了這串佛珠手鏈,你看看,喜不喜歡?”

    她將手串遞給司揚。司揚接過,戴去手上:“挺好看的,我喜歡。”

    袁巧巧臉上便有了笑容:“是吧!這式樣是我選的,就連木頭都是我精心挑的!迴來的路上又把它送去寺廟裏找高僧開了光,定能保你平安,你往後要時時帶著它,知道不?”

    她柔情看著司揚,司揚卻隻是“嗯”了一聲,忍不住又問了句:“你說蘭芷父女會下山賣獵物買糧油,都是向誰打聽的?”

    袁巧巧的笑容僵住,片刻狠狠將桌上的包砸去地上!罵道:“蘭芷蘭芷!你就知道蘭芷!為了趕迴來陪你過年,我沒日沒夜趕路,臉都被風吹裂了,你有沒有問過一句!說什麽懷疑她,我看你是喜歡她吧?!這麽惦記她,你幹脆去她屋裏住啊!”

    袁巧巧因為司揚的格外在意而大吃飛醋,司揚隻得按下疑惑,好言相哄,再不多問。可兩人都不知道,半個月前,段淩聽到手下如是匯報時,也詢問了相同的問題。而手下的迴答是:“雜貨店的掌櫃,米店的小二,走街串巷的賣油郎,酒樓門口幫人寫字的老先生,還有……”

    段淩細心聽罷,這才喚人傳來任千戶,吩咐道:“你再派些可靠之人去永山,為我監視這些人……”

    任千戶聽完這亂七八糟的一串名單後,隻覺一頭霧水:“大人為何要監視這些人?”

    段淩隻是揮揮手道:“你隻管去做便是。”複又冷冷一勾嘴角:“我倒要看看,他們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司揚與袁巧巧最終和好如初。一日無事過去,大雪終於停息,浩天城在一個難得的晴日,迎來了除夕。

    段淩有心陪蘭芷一起過年,可聖上在宮中設夜宴,邀重要官員一並慶祝,他也在其列。段淩無法推拒,隻得打消了念頭,改約蘭芷年初一相聚。

    虎威衛因職責所在,許多人不能離開軍營,除夕夜因此有例行的狂歡。段淩不在城中,蘭芷也沒有特別的地方可去,遂留在軍營,與眾校尉一起過年。

    傍晚時分,虎威衛軍營中央的空地上便燃起了篝火。一年到了頭,廚房特意準備了好酒好

    菜,供校尉們隨意享用。宇元文化與中原文化多有不同,歌舞形式也各異,更有校尉們毫不拘束,偶爾聊得開了,會上演即興的摔跤比武。蘭芷找了個角落吃喝,順便欣賞戲班子表演。待到她終於打算迴宿舍休息,竟是已近子時。

    場中人已走了大半,蘭芷也微醺起身,朝女兵營行去。她途徑虎威衛大門,卻發現那裏停了好些馬車。有人陸續從馬車上下來。蘭芷看去,見到了許多穿紅戴綠的姑娘。

    這些姑娘多是十四五歲的女孩,有宇元人,也有中原人、東離人、白韓人。大冷的天氣,她們也不穿棉襖,隻著輕薄的紗衣,在寒夜中露出漂亮的肩頸。有冷風吹過,蘭芷輕輕抽了抽鼻子,聞到了脂粉的香氣。

    幾名校尉在門口接應這些人。其中一名校尉和一女孩說了幾句話,大聲笑了起來,順手在那女孩屁股上掐了一把。那女孩也不惱,掩口輕笑,低語迴應。

    蘭芷便明白了她們的身份。宇元的聖上果真是厚待士兵。這些姑娘應該都是青樓女子,被官府統一招來送往各個軍營,就用於除夕之時,好好犒勞辛苦了一年的士兵。

    蘭芷轉頭便要離開,餘光卻暼見近處的馬車上,走下了一身姿曼妙的紅衣女子,身影看著有些熟悉,腳步瞬間頓住,不可置信迴頭。

    女子黑發順垂,肌膚勝雪,楊柳細腰,眉目精致,真真是絕色傾城。隻是那副麵容……分明是她進城時救下的女孩!

    短暫的呆愣過後,蘭芷心中便是一聲歎:不是說要好好活下去,為父母報仇麽?這孩子……怎麽還是淪落到了青樓!

    女孩微垂著頭,纖細的脖頸彎出一個柔弱的弧度,整個人在寒風之中,瑟瑟地微顫。校尉們清點人數完畢,招唿姑娘們朝營地中央行。女孩混在一眾鶯燕中,沉默著步步跟隨,背影顯得分外瘦削。

    蘭芷麵無表情站立片刻,漠然收迴目光,繼續朝女兵營行。可沒走上幾步,卻又頓住腳步,深深吸了口氣,終是轉頭,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跟著。她與女孩已經分別了四個月餘,心中理智地知曉,這麽長的時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這個孩子很可能已經經曆了許多事情。現下即便在此重逢,她也再做不了什麽。可憶起初見那日,女孩涕淚交流卻雙目黑亮的樣子,蘭芷隻是無法離去。

    就去看看她適應得如何吧……蘭芷默默對自己說。懷揣念想而活固然很好,可若是命運無法抗拒,她竟是希望那女孩能少些廉恥,少些堅持,少

    些骨氣。

    見到姑娘們出現,場地的氣氛瞬間熱烈起來。男人們的哄笑聲響徹了軍營,性急的甚至直接起身,去尋中意的姑娘。蘭芷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女兵們竟是差不多走光了,顯然是知曉這一例行節目。她一眼掃去,隻見到司揚還在與幾名千戶應酬,袁巧巧抱著她的藥箱無聊候在一旁。而剩餘幾名沒有離開的女兵,都無一例外癱在男人懷中,爛醉如泥。

    此情此景,蘭芷也不便露麵,遂站在不遠處的營帳旁,遙遙朝女孩看。

    女孩顯然被軍營的氣氛嚇壞了,怯怯四望,仿佛想找個角落把自己藏起來。可她的姿容太過出眾,再怎麽努力也是無用,不過片刻,便有好些人盯上了她,圍了上去。蘭芷見他們大笑著互相拍肩搭背,一時有些不解,片刻才反應過來,臉色立時變了。

    ——這些男人顯然都看上了女孩,卻不爭不搶,反而一團和氣,明顯是不介意分享,想做那多人之事!

    ——這……這都快有十來人了!

    蘭芷也顧不得隱藏自己了,又朝女孩行了一段路,果然聽見幾名校尉哥倆好地抱成一團,商量著如何分配使用權的問題。女孩被另幾人抓住亂摸,衣裳已經淩亂,恐懼地流下淚來,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卻更加激發男人情緒。

    蘭芷終於在無人的飯桌邊站定,心中掙紮:怎麽辦?她要插手嗎?

    女孩是官府統一招來的,本來就是大年夜給士兵們的消遣,她名不正言不順,要如何插手?這裏有近十名校尉想要女孩,這些人多少都有些本事,不是過去那些能輕易被震懾的普通士兵,她便是真插了手,單憑她一己之力,又能否將女孩救下?況且,女孩已經入了青樓,她即便這次相救成功,可往後呢,她還能時時盯著不成?

    男人們的動作愈發放肆,其中幾人拖著女孩,就朝營帳走去。女孩衣不蔽體,終是忍不住低泣出聲,哀哀央求,卻換來了男人們更大的笑聲。

    蘭芷咬牙。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司揚和袁巧巧身上,心中主意已定,忽然抓起桌上的烈酒,整瓶灌了下去!

    酒水急急下肚,蘭芷眼都憋紅了,臉上直冒熱氣。她扯亂衣服,又將發冠扔了,這才披頭散發,踉踉蹌蹌衝著女孩跑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強寵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憶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憶沐並收藏強寵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