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下車,麵無表情地迴房上樓,拉著沈庭下樓,塞進車裏。 動作之快,一氣嗬成。 沈庭抱著紙巾盒,頭縮得像烏龜,車內氣壓太低,顧朝岸眉頭皺得厲害,讓沈庭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他沒想哭的,但是顧朝岸走以後他就慌了,很慌很慌,他也不知道在怕什麽,好像這一走顧朝岸就再也不會迴來,房子突然變得很陌生,沒有顧朝岸就很陌生。 他跑上樓進房間,到能看清顧朝岸的那塊玻璃窗前,眼淚自己就掉下來了。 他好怕顧朝岸問他為什麽哭,他不是不懂事,是眼淚自己流的,跟他沒關係。 “把背挺起來,別縮著肩膀,駝著難看死了。” 顧朝岸開車顧著看前方,隻是用餘光看他,心裏怨自己還是太衝動,這樣一聲不吭把人帶迴家的事從來沒有過,想都沒想過。 他不是怕顧華閔生起氣來對他怎樣,就是擔心沈庭叫人給欺負了去。 事到如今隻有讓小白癡一步不離自己,人在眼皮子底下,他們總不敢生事。 沈庭挺直了背,又挪挪屁股往前坐,依舊埋著頭看手。 “眼淚擦擦幹淨。” “擦幹淨了……”沈庭扣著紙盒邊,發出細微的響聲,他上車顧朝岸就把紙巾塞給了他,係安全帶的時候他緊張得手哆嗦,幾次都沒成功扣上,顧朝岸便從他手中搶過去,啪嗒一聲給扣上,再扣上自己的,整個過程中沒有說話,還怒氣衝衝的。 “我早就擦幹淨了……” 沈庭在家就換下了睡衣,但是沒穿外套,顧朝岸拉他出來時頭腦已經不受控製,等漸漸冷靜,才發覺他隻套著毛衣,少年人的身形顯得異常單薄。 顧朝岸先是調高了車內空調,再脫了大衣蓋在沈庭身上,他裏麵的高領毛衣是簡單的黑色條紋款式,仔細一看,和沈庭穿的那件很像。 車內溫度本來就高,沈庭一點也感覺不到冷,蓋上衣服後他熱得臉蛋微紅,但哥哥不說話,他想動又不敢動。 顧朝岸拿了張紙巾出來,很自然地抬手放到他鼻子下,吩咐道:“擤。” 沈庭聞聲照做,其實沒有鼻涕,就是哭過後說話甕聲甕氣,聽著有些黏糊,本就是嬌氣的人,要一直這麽說話誰受得了。 誰也受不了。 顧朝岸讓他自己拿著紙,看著前方,問道:“知不知道咱們去哪?” “知道,”沈庭把胳膊抽出來,坐得端正,“要去哥哥家裏,和媽媽一起過年。” “不是和她一起過年。” 顧朝岸對這樣的說法感到不太滿意:“隻是去吃頓飯,別想著玩兒,晚上要迴來的。” 沈庭很快改口:“我知道,不是玩,是吃飯。” “嗯,一會兒……要跟著我,不要亂跑,知道嗎?” “不亂跑不亂跑!” “要是有人問你話,撿會的迴答,不會的就算了。” “好~” 顧朝岸聽他乖乖答好,忍不住轉過來看了他一眼,一看,覺得身上又不通暢了,“怎麽又哭?” “沒哭呀,”沈庭反而疑惑,他用手背擦擦眼睛,是有兩滴眼淚掉出來,可絕對不是他想哭的,“眼睛疼,自己掉出來的。” “眼睛疼就別揉了,還有啊,等下到地方……可不許哭。” “我知道了……” 車快上高速了,沈庭背挺得發累,經過幾個減速帶時才肯放鬆軟了下來,他摸出車上常備的ipad給自己放電視看,看了幾分鍾又放下,扭頭盯著顧朝岸,像有話要問。 他的確有話想問。 “但是啊,哥哥。” “什麽?” “為什麽要我不能哭啊?” 沈庭掩飾般看窗外,難掩不安,他問道:“難道他們要欺負人嗎?” “怎麽會?” 顧朝岸擰著眉,語氣冷冽:“我還沒死呢,誰敢欺負你?”第30章 車開到顧宅都已經下午三點,沈庭在路上睡過一覺,睡醒後喊餓,顧朝岸便在休息區停了半個多小時,帶他吃了點東西。 休息區的東西不太好吃,且隻有一家店在賣快餐,剩下的就都是超市裏的東西,顧朝岸惦記著他沒吃飯,隨手挑了一盒,打開才看見裏麵放了胡蘿卜炒牛肉絲,沈庭一向不吃胡蘿卜,就用筷子挑白飯吃。 他吃得慢,吃得時候又時不時要看顧朝岸兩眼,因此半盒飯吃了快半小時。 顧朝岸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又不忍心催他,隻覺得他抬頭笑時非常傻,傻得可愛到心窩子。 臨走時在超市裏買了幾包零食和兩瓶水,本來是要買熱飲,但在車上不好拿,就作罷了。 顧朝岸停好車了沈庭都沒醒,一邊嘴角還殘留著餅幹屑,到這兒就是來吃飯的,總不好現在把人抱進去睡覺。 “到了,別睡了,”他殘忍地把沈庭搖醒,讓他在座上緩了兩分鍾,擦幹淨嘴巴,清醒點再下車。 外邊可比車上冷,顧朝岸沈庭裹著顧朝岸的外套走路不太方便,總覺得很重,他走兩步就想歇歇,顧朝岸說快到了,他抬頭一看,看見一棟比他們住的地方還要大一倍的別墅。 門口沒有人,一眼望去,那裏麵像沒有盡頭,沈庭不懂建築,隻是覺得這房子有壓迫感,還有點陰森。 今天沒有太陽,也沒有雪,宅子看起來是大,但平常來往的人卻不多,以往沒分家時,顧朝岸的幾個哥哥姐姐連同自己的家人都一並住在這裏,說什麽要盡一份孝心,好好侍奉在此,讓顧華閔頤養天年。 為著誰來伺候老爺子鬧個不停,後來顧華閔交了份財產分割說明書出來,她們又奇跡般地不鬧了,也不纏著要住在這裏,好像孝心使夠了,一個接一個地搬了出去,對外還要說兩句,我父親心性高,不樂意兒女照顧。 是真是假顧朝岸不知道,總歸他隻是不光彩的私生子,是個在爭奪財產時都起不到威脅的人,他們知道顧朝岸不屑爭這些,麵子上叫他一聲弟弟,實際轉了身還要啐兩口的。 顧朝岸是真不想迴來啊。 如果不是善芩還在家裏的話。 “哥哥你等、等等我!” 沈庭步子邁的小,要跟上因為出神而憤憤然大不走的顧朝岸很吃力,再不叫住他,可能要被甩在後麵了。 顧朝岸停下來,伸出手牽他。 “好冰啊……” 沈庭兩隻手握上去,將他的手包在自己掌中,說:“我的手很暖和,給哥哥捂捂,捂暖了就把衣服還給你。” 顧朝岸沒有懂他這句話的邏輯,隻說:“你穿著就是。” 沈庭搖頭說:“還是交換穿吧。” “馬上就進屋了。” “那我也脫掉。” 顧朝岸沒說不允許的話,他駐足等沈庭解大衣扣子,脫下衣服後露出和他身上一樣的衣服,瘦小的胳膊揚起來尋找他的手臂,再緊緊纏住。 “再說一遍,沈庭,要跟著我,知道嗎?” “知道啦!” 沈庭模樣很呆,他學顧朝岸板著臉時卻很像,但還是有點呆,“我一定跟在哥哥後麵!” “乖。” “那我呢,是不是我上廁所,你也陪我呢?” “要陪的。” 大門推開,裏麵早已坐滿了人。 沈庭本來有些緊張,大眼睛不安地亂眨,看見這麽多人,他下意識地要躲,顧朝岸護著他到身後,嘴上卻安慰著:“沒事,別害怕。” 大廳裏那麽多人,隻有幾個聞聲看向他和沈庭,卻沒有真正在意,片刻後,依舊與身邊的人談笑風生。 顧華閔和善芩都不在這些人裏麵,顧朝岸隻眼熟其中的幾位,有一些印象,大概是他那幾位哥哥姐姐的親友。 傭人上來接他手裏的衣服,顧朝岸給了他,問道:“太太在哪裏?” 傭人說:“太太同老爺在樓上,二少爺也在樓上。” 顧朝岸點點頭問:“我房裏的鑰匙呢?” “在這兒,”傭人遞給他,“太太一早就交代了,說您迴來就給您。” “嗯。” 顧朝岸牽著沈庭的手帶他上樓,到了三樓走廊盡頭那間房,他用鑰匙打開,叫沈庭進去。 沈庭探頭往裏麵看了一眼,又轉身抱住他,低聲說:“怕……” “怕什麽?” 顧朝岸把燈按開,抱起他走進去放到了床上,不滿地說:“我的房間你也害怕。” “沒開燈就怕……” 沈庭皺著鼻子聞聞,果然,房間裏全是哥哥的味道,他像到了自己家,翻身就鑽進被窩裏,開心得想打滾。 “這裏也有哥哥的味道!” 枕頭上,被子裏,全部都是,他重新活了過來,覺得這裏不再那麽可怕,因為有哥哥。 因為有顧朝岸,他才能安心地睡覺,不再做那些怕人的噩夢。 顧朝岸聽見這話,全身起火,他哀求沈庭:“你饒了我吧……” 沈庭懂個屁,像隻撒歡的小狗在床上亂拱,對自己一句話就輕易引起男人欲火的事一無所知,幸虧他此時沒問迴去,你要我饒了你什麽? 否則顧朝岸都不知道他會說些什麽。 那些想把他****這樣那樣的事,聽起來不堪入耳的話,顧朝岸光是夢,就不知做了幾迴,早已熟稔於心。沈庭若是要問,他脫口就能說出來。 他忍得冒汗,在衣櫃裏翻自己高中時穿過的那些衣服,善芩從來不舍得扔他的東西,他高中畢業後就離開了顧宅,此後到現在,他屋裏的東西一樣都沒少,善芩會叫人定期打掃房間,衣服也一樣。 他找出一件冬衣給沈庭穿上,這衣服一看就是好幾年前的款式,如今穿著也還好,小孩兒皮膚白,長得又好看,自然穿什麽都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