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車終於在桃花寺門前停了下來,孟湘幾乎被折騰的半條命都沒了,從車上下來兩條腿都在發軟,陸婆子就更誇張了,下車的時候差點從上麵掉下來,以頭搶地。

    駕車的小男孩慌慌張張地去扶她,陸婆子卻輪圓了手臂,一巴掌摑了過去,“滾!駕車都不會你還會做什麽,呸,賣不出好價錢的破爛貨!”

    孟湘見過無數次她乘騾車、馬車,隻是駕車的男孩都不一樣,大概都是她從貧苦人家手中買來,再準備賣出去的。

    陸婆子劃拉著裙子,正準備一腳踹過去,孟湘卻抱住了她的胳膊,笑道:“大娘好些了嗎?咱們進去?”

    陸婆子頓時記起了眼前要緊的正事,忙腆著笑臉道:“對對,要進去,九娘你也陪我走走,我啊身子骨弱,身邊可不能離了人。”說著,她便握住孟湘的手腕,像是怕她扭頭就跑一樣。

    “賠錢的東西,看好了車!”陸婆子沒好氣地衝他斥道,那個男孩忙點頭,卻趁著陸婆子轉身的時候偷偷遞給孟湘一個感激的眼神。

    孟湘一愣,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心裏卻想著那個男孩的眼睛可漂亮的緊,那是一雙大大的貓眼兒,而那雙眸子則像是倒映在冰藍色海麵上的月牙。

    “那個孩子叫什麽名字?”孟湘出聲問。

    陸婆子毫不在意道:“叫什麽貓兒狗兒的吧,也沒人在乎,再說了,記這個有什麽用,等賣了人家指定是要改名字的。”說著,她扭頭笑道:“九娘你該不會是要買了這個孩子吧?”

    孟湘垂下眉眼,陸婆子卻搖了搖手,“哎呀,既然是我的物件兒,我本不該這麽說來毀了這筆買賣,可是這個賠錢貨是我之前去前河村買個孩子時又饒了一個,這孩子你也看到了吧……”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流著是泊蕤人的血,按理來說,現在咱們大秦跟泊蕤交往多了,異色眼睛的人也見了不少,可這孩子卻是身上帶煞,他去了哪裏,哪裏便有那血光之災。”

    她痛心疾首道:“也怪我財迷了心竅,誰料到這人竟砸在了我的手裏,唉,也許九娘你受桃花神母娘娘的寵愛能解了這煞?”陸婆子臉上笑開了花,希冀地盯著孟湘看。

    “也不貴的,看在咱們兩人相識一場的份兒上,我就收點飯錢就行了,五兩……四兩!”她原本伸出五根手指,見孟湘沒有太在意的樣子就立刻收迴了一根手指。

    孟湘鬆了扶著她的手,反倒是陸婆子來攙著她,還諂媚道:“要不三兩,哎喲,三兩我

    就已經是虧了。”

    孟湘看著寺中剛剛開放的桃花,感慨道:“果然還是這山上的桃花開得晚些。”

    陸婆子還哪裏有心情看什麽桃花啊,她苦著臉伸出兩根手指,“九娘你也太會買東西了,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因為來的早,寺中除了灑掃的僧人和虔誠的居士再無旁人,陸婆子說是要拜拜佛祖,轉轉運,卻帶著孟湘拐進了桃花寺的後院。

    “那一兩銀子總行了吧?我這手裏還有他的賣身契呢,買了他,他便能服侍你一輩子,還接著服侍你的兒子,看他這麽小,給你的兒子做個玩兒伴也成啊。”陸婆子還是在孜孜不倦地推銷著那個男孩。

    孟湘勾唇一笑,涼薄道:“我可從未沒說過要買。”

    陸婆子頓時傻了眼,孟湘嗤笑一聲,“再說了,官府不是說禁止販賣人口,賣身契什麽的還有什麽用處。”

    “哎——”陸婆子發出不讚同的聲音,“大家都是這麽做的,迴頭你就認他做個幹兒子什麽的,即便是官府查也查不出什麽的。”

    孟湘眯起眼睛,陸婆子猛地一抖,揮著手道:“好了好了,算我白送你了,你可趁早把他給我拎走,而且——”她扒著孟湘的手臂,“這迴你可得聽我的。”

    孟湘揚著下巴笑了,“大娘你還真敢說啊。”

    陸婆子嬉皮笑臉道:“你也知道的,我做這門生意也不容易,就行行好幫我一把,迴頭我一定念著你的好。”

    陸婆子淨許些她自己都不一定記得住的空頭支票。

    “那你可得告訴我,此番邀我出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陸婆子擠眉弄眼,“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孟湘下意識迴頭,手臂卻一空,那陸婆子趁機鬆開手撒丫子跑了,她沒有在意,而是盯著前方池塘邊的樹下的人影看。

    那人背對著她,麵朝著一片桃花緋雪海,頭上戴著玉貔貅冠兒,金玲瓏簪兒,身上著石榴紅的綾羅褶兒,幾乎與那灼灼的桃花花海融為一處。

    孟湘盯著他的玉腰帶勒出的一截細腰看,看到這腰才她便想到了那人是誰,便未開口。

    過了些時候,那人突然極為驚慌的調轉過身子,似乎是因為沒有聽見任何動靜而誤以為孟湘已然離開了,結果,正撞見孟湘蹙眉瞧著他。

    庾蘭舟想要瀟灑地打開扇兒,卻手一抖,直接將撒金扇兒掉到了地上,他又低頭去撿,長袖落在

    了地上沾上了灰,他手忙腳亂地一邊撈袖子一邊撿扇兒,果真是個離不開奴仆小廝環繞的大官人。

    庾蘭舟覺察到了什麽,抬頭朝站在他身邊的孟湘露出一個討好的笑,“九……九娘……”

    孟湘挑了一下眉,那雙灩灩的眸子帶著些淩厲,“我可不敢讓庾大官人你行此大禮。”

    庾蘭舟猛地站了起來,手指死死捏著扇柄,眯了眯眼睛,笑得麵勝桃花,“讓九娘你見笑了,我是見了九娘你的美貌,才一時失了手。”

    “是你拜托給陸大娘的?”

    庾蘭舟一雙眼睛癡迷地看著她,也沒聽見她的問話,等孟湘的手在他麵前揮了揮,他才因視線被阻隔迴過神來,卻依舊是一副被迷怔的模樣,黏黏糊糊喚著她,支支吾吾說道:“聽聞九娘一人生活多艱,我自是想為你分擔分擔。”

    話說的倒是好聽,可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裝作拂袖子故意碰了碰她的指尖,忒急色了。

    孟湘冷笑一下,後撤了一步。

    “哎?”庾蘭舟近前一步,扇兒在手上打了個旋兒,撩了一下她的衣袖,“九娘避我如蛇蠍,怕是對我有什麽誤解。”

    “難道你要說滿大街追鋪我的不是你們庾府的人?”

    庾蘭舟立刻兩指指天狠聲道:“小人若是真做了那事,便教這老天降下轟雷給劈個粉身碎骨。”

    這人還真敢說瞎話,還不怕死的在佛寺裏賭咒發誓,孟湘都被他的不要臉驚呆了。

    庾蘭舟一抹臉,涎瞪瞪的眼睛盯著她猛瞧,手指拉扯住她的衣袖,笑得孟浪,“好姐姐,真的不是我啊,都怨院子裏那些個狗東西,聽我念叨過幾句,又因我為姐姐你害了相思,他們便自作主張了。等我迴府就為姐姐你出氣,將他們全都發落了。”

    孟湘可不是什麽十□□歲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能被他輕易哄騙了去,她虎著一張臉不去理會他。

    那庾蘭舟卻以為她是害羞,便更近一步殷切道:“我聽說你還因此崴了腳,我都心疼壞了,不信你摸摸看……”話說著,他便要捉著孟湘的手往他懷裏頭探,被孟湘“啪”的一巴掌扇開了。

    他卻笑嘻嘻地摸著那發紅的手背,調笑著,“打是親罵是愛,姐姐你定然是愛煞我了,才發落的這般重,可是,怎麽辦?我就是愛煞姐姐這股潑辣勁兒了。”庾蘭舟雙臂一攤就要去撲她,卻被孟湘一個大耳刮子打的轉了一個提溜兒。

    “嘶——”他

    難捱地碰了碰紅腫的臉頰,癡癡笑著,“姐姐可真夠味兒的,我第一眼見到姐姐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兒,這般美豔的皮囊就該配上這副潑辣的性子,那樣才能在……”他的眼神在她鼓鼓囊囊的胸脯處掃過,垂涎道:“在炕上夠味道啊。”

    孟湘雙手抱胸,冷笑一聲道:“你再說我可就下手不留情了。”

    庾蘭舟捂著臉猛地朝後退了一步,卻道:“我可不是怕了,我隻是為姐姐你擔心,那細嫩的小手別揍我揍疼了。”

    孟湘臉上帶著笑,麵色卻越發冷了,那副冷冽無情,高高在上如神仙的姿態,直讓庾蘭舟興奮的膝蓋發軟。

    “好姐姐,你就可憐可憐小人吧,我給你賠不是了。”他說著便真的跪了下去,就在孟湘一愣神兒的功夫,他如餓虎撲羊一般一把抱住了孟湘的雙腿,雙手胡亂地朝上摸著,口中不住道:“好姐姐,好姐姐,就賞弟弟一個吧,弟弟定然什麽都聽姐姐的,什麽都給姐姐……”他自己越說越難耐,連聲音都帶著喘。

    孟湘一把抓住他的發髻,腳探進他的兩腿間,正要狠狠踩下去,那庾蘭舟卻猛地被人拖了出去,遠遠一丟,正頭朝下掉進了池子裏去。她低頭瞧了瞧手中不小心薅掉的一大把頭發,深深覺得庾蘭舟這次非得斑禿了不可。

    “小心著些,沒有人跟著就隨便跟什麽男的單獨相處,你也忒……”

    孟湘猛地抬頭,他那張冷漠的臉上少見的呈現出深深壓抑的怒火,狠狠抿緊唇,才緩緩擠出了四個字——“不守禮數。”

    “文二郎。”孟湘卻一臉驚喜地跟他打招唿,“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文抱璧突然別過了頭,盯著池子裏拚命掙紮的庾蘭舟道:“那池子淺的很,阿彌陀佛,施主站起身便會無礙。”

    庾蘭舟罵罵咧咧地掙紮站起,那池塘裏的水原來隻到他的腿彎處,見沒了危險,他便啐了一口罵道:“死禿驢,你信不信我拆了這座破廟。”

    “阿彌陀佛,施主息怒。”文抱璧板著張冷臉,一板一眼道:“佛渡有緣人,若是施主執意如此,那便隨施主的意。”

    “嘿!”庾蘭舟擼了擼袖子,就要攀著池塘邊的石頭上岸,卻一腳踩在了石麵青苔上,腳底一跐溜,又重新跌進了池水裏。

    “我非要拆了這個池塘!”庾蘭舟狠狠地擊打了水麵一掌,濺起來的水揚了他一臉,等他憤怒地朝岸上看去要找那個和尚算賬的時候,那裏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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