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在他皎然如明月的臉頰上投上了陰影,他鄭重地望著秦藻,正因為兩人是朋友,所以他才毫不掩飾,膽敢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秦藻剛開始也被他的發言驚到了,而後卻點點頭,略帶歎息道:“你的選擇是對的。”

    “因為你逃離了梁京所以並不知道,你七哥已經身染重病離世了,而你五哥則因為意圖魘鎮聖上已經被押入大牢,一切都在你四哥的掌控之中,若是不拚一把,隻怕以後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嬴景微微仰頭看向天際,耳邊的碎發被風吹拂著,許久才低聲道:“我知道了。”

    個人有個人的難處,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人也不得不用盡全力拚殺,因為一時的後退,換來的會是屠戮與不寧。

    看著這位天之驕子,秦藻的心中也替他難過,母早逝,父不慈,兄長則一心要殺他,饒是他身份貴重,貌若神人,卻也免不了顛沛流離,更是因為他的容貌太過出色,便不得不藏頭露尾,無法現身於人前。

    他在心裏歎息一聲,便輕聲問:“有什麽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嗎?”

    嬴景搖了搖頭,“你還是做你的逍遙散人好了,如今你記得我,特意來尋我,我便很感激了……你究竟是怎麽找到我的?”

    被好友用懷疑的視線打量著,秦藻無奈扶額,故意誤解他玩笑道:“不要把我想的那樣齷蹉啊,我可不是用美□□惑的。”

    嬴景“嗬嗬”幹笑了兩聲。

    秦藻這才反應過來在他的麵前提自己的美色簡直跟自己打自己臉一樣,便立刻補救道:“咳,我也是偶然猜到的,畢竟這河渠縣的桃花曾是你……”他頓了一下,又接著道:“是娘娘的最愛,所以我斷定你會往這裏來。在縣裏的時候偶然碰上了這位娘子,你知道的,我鼻子特別靈,雖說味道已經淡了,我還是能聞到她的身上沾著你慣用的熏香味道。”

    “幸好四哥那裏沒有像你鼻子這麽靈的人,如若不然,我不就因為自己一時的大意而枉送了性命?”他雖是笑著,眼中卻滿是痛意。

    秦藻走到他的身邊,舉起手,想要安慰安慰他,卻突然停住了,然後攤著手,無奈苦笑:“你瞧,這麽久沒有與你相見,我都差點忘了你最不耐別人碰你了。”

    嬴景愣了一下,好像這才反應過來,眼神就不由得往屋子門口看去,輕聲道:“也許是這裏的生活□□逸了,你不說我倒忘了。”

    秦藻神色複雜地順

    著他的視線看去,扇兒尖抵在自己的唇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說起來,我倒真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助。”嬴景似是想到了什麽,繃緊了臉,側過了頭,神色澀然道:“這位孟九娘想要在桃花神母祭上跳祭舞,我記得這河渠縣的縣令霍如琢曾在殿試,陛下向他問話時,說這世上他最推崇的人莫過於你了,你若是向他推薦祭舞人選,他必然不會拒絕。”

    “我突然發現……”

    “嗯?”嬴景迴身。

    秦藻將扇子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眯著眼睛笑道:“你現在很危險啊。”

    嬴景卻像是被他冒犯了一般,猛地縮緊了下頜,眼中的翠色凝成一滴。

    “啊,我跟你說笑,你可切勿當真。”秦藻自己曾被情傷過,至今不愈,以至於放縱自我,一輩子都不想再踏入梁京一步,不想再看到那個人了。所以,他真心希望嬴景還是那位恍若“玉山上行”,風姿迷倒梁京無數男男女女,而自己卻無心無情的九皇子,畢竟,情之一字太過傷人。

    “若是這件事兒辦成了,恐怕她就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呆了。”嬴景摩挲著手掌虎口處,“她的大兒子要去猗蘭書院讀書,正好我也要去猗蘭書院。”似乎想到了什麽,他輕輕一笑,眼中的碧湖水紋輕輕蕩漾,他低聲道:“這世上最好用的利刃莫過於學子和士兵了,前者空有一腔熱血,稍微引導一下就可以為我造勢;後者,聽命行事,令行禁止,嗬嗬,簡直再好用不過了……”他眼睛稍稍眯起,眼角的淚痣像是被濺上的一滴血,豔的人心尖都在發顫。

    看到嬴景這副模樣,秦藻才真正放下了一顆心,雖說龍生九子,九子不同,可畢竟都是皇家貴胄,久居上位,已經習慣了拿天下人作棋子,來博弈天下。他在這桃源村剛剛見著九皇子時,嬴景將一身氣勢盡數收斂,好像除了外貌出眾些,與這鄉野並無什麽格格不入的地方,秦藻擔心他磨平了自己,消磨了鬥誌,最終隻能混跡在這些村人中,如此潦草過罷了一生。

    好在嬴景的反應告訴了他,他有心東山再起,甚至有心去奪這江山社稷。可是……

    他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門口處,那裏影影忽忽露出一個青色衣衫的身影,人仿佛在灶間忙碌著什麽,秦藻又偷偷去瞧嬴景,隻見嬴景也注意到了那裏,可他隻是看了一眼,並無異狀地移開了視線。秦藻惟願這兩人並無瓜葛,否則,將來必然兩人都痛苦,這位孟寡婦與嬴景他不同的可不隻是所處的地位啊。

    秦藻打開扇子遮住了自己半張臉,輕聲道:“我也會在河渠縣盤旋些時日,書院那裏我也替你打點好……很快你那些侍衛、門客也會找來的。”

    “你也不該在這裏多呆,既然你能想到這裏,自然也會有其他人想到。”嬴景蹙眉道:“你不必擔心我,還是多去隔壁郡走走吧。”

    秦藻眼睛一彎,“我是要走,不過我是要去尋六皇子殿下和八皇子殿下,畢竟,敵人的敵人是朋友。”

    嬴景充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秦藻那雙仿佛曆經滄桑卻已然含情的雙眸瞧著他,突然道:“你知道我在碰上那位娘子的時候發現了什麽嗎?”

    嬴景不予理會,他卻探頭笑道:“有人跟著她,幸好她機靈給甩開了。”

    “可是四哥的人?”他的聲音到底還是泄露了他的心急。

    秦藻撩了撩眼皮,反倒不緊不慢道:“看樣子不像。”

    見他這副講一句能喘三口氣的模樣,嬴景心裏也知道他是在試探自己,可是,這種事情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又如何能與他說?嬴景垂眼,不再應聲了。

    秦藻這時反倒痛快地都說了出來:“我找周邊的人問了一下,還真有人認得跟在她後麵的這人,好像是這河渠縣庾大戶家裏的小廝,聽說這庾大官人慣來會使那風月手段,不知撩撥了多少娘子……小九,你在想什麽呢?”

    嬴景臉色不大好看,哼笑了一下,道:“我在想,你什麽時候竟然變得這麽囉嗦了。”

    他用扇子擋住了自己的嘴,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嬴景搖了搖頭,便負著手轉身便往屋裏走,秦藻也一邊玩著手裏的扇子一邊跟著他,走近灶間,就見地上放著煮藥的鍋和爐子,上麵正冒著熱氣,嬴景低頭看得入了神,嘴角分明向上揚了揚。

    “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孟子期倔強的聲音傳了出來。

    嬴景這才抬起頭,往裏屋的門邊湊了湊,站在門邊仔細聽著,秦藻一臉驚奇地覷著他,卻也貼著門站著,側著耳朵也想要聽聽看這位孟寡婦怎麽說。

    所以現在這情景是兩位人中龍鳳偷偷趴在門口偷聽,這要是讓梁京的人知道了,肯定眼珠子都得掉下來。

    孟湘酥酥軟軟的聲音傳來,像是海上的清風,山間的薄霧,“我又沒要把你怎麽樣,你自己倒先委屈上了。”

    過了會兒,她又道:“這下好了吧?在娘的懷裏撒嬌的

    感覺很好吧?”

    “哼!”

    “你這呆子!”孟湘也不知做了什麽,就聽見孟子期的唿痛聲。

    “知道痛了?我隻是輕輕敲了一下你就覺得痛,那被你打破腦袋的文虎豈不是更痛?”

    “他活該!”孟子期憤憤不平道:“誰讓他罵我了,還有……算了,主要是因為他罵了我。”

    “是不是他還罵了我和你哥哥?”

    孟子期沒有說話,孟湘便長歎一聲,“雖然,我應該對你說打人是不對的,也許有很多爹娘教導孩子會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可大人們都知道,這隻是美好的希望罷了。真正成人的世界裏,忍一下會讓別人變本加厲,退一步則會有人得寸進尺,常說以德報怨,可是何以報德?”

    偷聽的兩人對視一眼,似乎都很吃驚這位鄉村寡婦居然能說出這麽一番有道理的話來。

    “身為你娘,我不希望你作奸犯科,走上邪路,當然,更不希望你是個懦弱的不敢反抗,隻能任別人欺負的人,下一次在遇見欺負你、辱罵你的人,學聰明些,不要留下痕跡,要不然你娘我也很難辦啊。”

    “娘?”連孟子期的聲音都透著些不可置信。

    “也許我不是個好娘親,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是一直向著你的,即便你把天捅個簍子我也與你一同承擔,不過,嗬嗬……不會有那一天的是不是?”

    也沒看見孟湘究竟做出了什麽樣的表情,孟子期居然聲音發著顫道:“呃……啊,我、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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