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抱璧冷冽的視線落在秦藻的身上,語氣卻很是有禮,“敢問閣下是?”

    秦藻將扇子一甩,那柄扇兒就沿著他的手腕飛舞了一圈,最終迴到了他的手中,他稍微認真了些,道:“我乃秦藻。”

    “秦學士?”

    秦藻驚詫地挑了一下眉,苦笑道:“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稱我為學士。”

    文抱璧立刻整理衣衫朝他拜了一拜,“讓學士您受驚了,學生仰慕學士文采風流已久,今日一見如耳聽仙樂。”

    見此人果然有不凡的出身,那文虎娘嚇了一跳,眼神掃來掃去不知想些什麽,嘴裏卻嘟囔著,“合著就欺負我們無權無勢的百姓啊,孟子期那個小兔崽子打了我家文虎就算白打了?我呸,都是一丘之貉!”

    孟湘板起了臉,原本的美豔變成了冷豔,“子期,這是怎麽一迴事?”

    孟扶蘇迴頭看了孟子期一樣,慢慢鬆開了牽製他的手,淡淡道:“好好說。”並暗示性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孟子期猛吸了一口氣,似乎努力要將一腔怒火壓製下去,繃緊聲音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必牽扯到我的家人。”他擋在孟扶蘇身前,揚著下巴張狂道:“我揍他我道歉,但他辱罵我家人,他也必須要給我道歉。”

    “放你個狗屁!”文虎娘一口吐沫差點啐到他的臉上,“就你那個破鞋娘怎的,還罵不得了嗎?隻是罵了兩句而已,瞧你們一個個吊死鬼的樣子,把我家文虎打成那個樣子,他可是我們文家的獨苗,我們文家的寶貝疙瘩,是你這個雜種能比的嗎?”她滿嘴的汙言穢語,實在讓周圍看熱鬧的相親都聽不去了。

    秦藻皺了皺眉,似乎要說些什麽,就隻見孟湘飛快地躥了出來,“啪——”的一聲狠狠地掌摑了文虎娘,瞅著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孟湘又一個反手摑了她一巴掌,周圍非但沒有人攔著,還看得頗為痛快,在這個村子裏就沒有幾個人是不討厭她的。

    孟湘掐腰道:“嘴巴放幹淨些,不要以為我們孤兒寡母是好欺負的,這隻是給你個警告。”說著,她的目光透著一種兇狠和暴戾,隱隱有血色在她眼底翻滾,她狠狠地揪住了文虎娘的衣襟,用另外一隻手拍了拍她已經紅腫起來的臉頰,居然開心的笑了起來,怎麽看怎麽詭異,“嗬嗬,你要知道我想要讓你倒黴的話,可是有很多方式的,畢竟……”她挑起嘴角,露出一個邪魅的笑,“畢竟有很多你是看不見的喲。”

    孟湘語氣輕快,手一鬆,文虎娘驀

    然往後倒了一下,卻又被她親熱地扶住了,白皙的手指溫柔地整理著她的衣襟,卻讓文虎娘覺得驚悚極了。整理完了衣襟,她便懶洋洋地喚了一聲,“子期,過來道歉。”

    孟子期有些不樂意,看見文虎娘像是被嚇的丟了魂魄的樣子又暗暗高興,便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扭過臉,拜了一下,“我很抱歉,咳,給文虎陪個不是。”

    說完,孟湘便將他拉到身後,自顧自從袖子裏掏出一串銅錢來按在了她手心裏,“醫藥費我也給了,也希望大娘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麻煩了。”

    恐嚇完人,又來賣好,文虎娘卻不得不受著,文抱玨也指責她,“大娘你就多多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嗎?你簡直就是我們村裏的一大禍害,迴去好好想想吧。”再配合著文抱璧在一旁抱著手,像是怒目金剛一樣瞪著她,她腿一顫便攥著錢深一腳淺一腳地跑掉了。

    “哼——”孟子期剛想要說什麽就見自己娘親死死瞪著自己,莫名的心裏一怵,就說不出話來了,孟扶蘇歎了口氣,拉了拉他的袖子,而後作出一副體弱多病的模樣道:“大家還是散了吧,這也到傍晚了,田裏的耕種的人也該迴來了。”

    雖然這幫閑人都很好奇孟寡婦身邊的男人是誰,不過連少族長和那個黑麵和尚都來驅趕了,便也隻能頗為不甘心地散了。

    “麻煩諸位了。”孟湘微微低頭,身體還在微微發顫,看得人於心不忍。

    秦藻沒有說什麽,隻是仰頭又灌了一口酒。

    “九娘你太客氣了,他們這些潑婦就欺負你軟弱,唉——”文抱玨走到她的身旁一副深情款款、感同身受的模樣,“不要怕,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就來找我,我替你出頭。”

    話雖然這麽說,可是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短,若是她真找了這位對孟九娘別有用心的男人幫忙,那等待她的就不知道是什麽了。而對待少族長的“好心”她又不能當麵拒絕打他的臉,孟湘便裝作害怕的模樣,往後退了一步,用袖子捂住了臉,肩膀還一顫一顫的。

    文抱玨臉上露出心疼的神色,順勢舉起手要去攬住她的肩,卻聽到背後文抱璧狠狠咳了幾聲,他這才訕訕地收迴了手,轉而對秦藻執學生禮,“學士若是不嫌棄可到寒舍歇歇腳。”

    秦藻聳聳肩,一副灑脫的模樣,“不必了,我這就要走了。”

    文抱玨一聽便向文抱璧猛使眼色,文抱璧沉吟片刻,才道:“學士是要在河渠縣暫居?”

    秦藻一

    攤手,麵露苦惱:“我也不知道啊,大概哪裏有好酒、好女人,哪裏就是我暫居之地吧。”

    一向嚴肅克己的文抱璧被他不著調弄的話失了言語,神情幾經變換,朝他行了禮,便要拉著文抱玨離開,可文抱玨那副樣子明顯是不死心,想要試著抱抱他這根大腿,結果沒拗得過文抱璧,看文抱玨那副氣惱的模樣,迴去後還指不定要怎麽訓斥他的二弟呢。

    門口終於清靜下來,秦藻斜倚著馬車,笑道:“這黑麵郎君倒是良善的人。”

    “為何會有此言?”孟湘好奇地詢問。

    秦藻淡淡看了她一眼,平靜道:“他明明知道我的不堪卻不忍說出,明明知道我的過去又不拆穿,如此妥帖的心意,我隻見過兩人具備……”

    孟湘眨了眨眼睛,秦藻低頭一笑,“所以,娘子真的不知道我為何而來嗎?”

    原本是不知道,可是這位原來是這樣貴重的身份,孟湘便也猜到這是因為誰招惹來的了。她撇了撇嘴,“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他在我這裏的,不過,你能帶走他就趕快帶走吧,這人可是個燙手的。”

    頭一次見到有人如此嫌棄嬴景,還是個女人,秦藻便用一副神奇的表情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孟湘哼了一聲,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便立刻重新迴歸老實的神態。

    “大郎!”孟湘扭頭叫了一聲將弟弟拉進屋裏的孟扶蘇,沒一會兒,孟扶蘇就走了出來,頗為乖巧地對著她笑。

    “那個人還在嗎?”

    “先生出門去了。”

    “哈?”

    “什麽?”

    孟湘與秦藻兩人幾乎同時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便立即明白對方是知道嬴景路癡屬性的戰友。

    “嘖!”秦藻彈了一下舌頭,“這要放他出門去可就迴不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隻聽有人道:“嗬嗬,還真謝謝你擔心我了。”

    秦藻驀然瞪大了眼睛,立刻迴身將酒囊拋給了來人。

    景郢或者應該稱唿嬴景,一手背後,一手微微一揚,便接住了他拋過來的酒囊,“喲,你居然舍得把你的命根子給我。”

    秦藻無可奈何道:“我如今再跟你接觸可是連身家性命都賠上了,小九,你可一定要好好報答我啊。”他雖然這樣說著,神色卻半點沒有身家性命快要不保的慌張。

    但嬴景還是麵露愧疚之色,眉眼低垂道:“對不起,

    連累你了。”

    秦藻笑嘻嘻地搖了搖手,“你在說什麽啊,我平淡的日子過夠了,想要多些刺激不行嗎?你這田園小日子過得也頗為得意呀,還有紅顏知己相伴……”

    嬴景下意識地就看向孟湘,孟湘則微微一笑,拉著孟扶蘇進了屋裏,一點也沒有懷春少女的嬌羞樣子。

    秦藻看了看孟湘的背影,又打量了一番嬴景的神情,打趣道:“這世上居然真有女子不為你容顏形貌所動,小九你這算是得償所願了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嬴景覺得自己像是被秦藻無意識地戳了一刀,這人莫不是被情傷傷透了,所以喜歡上了專門揭人痛處吧?

    似乎覺察到他的不對勁,秦藻立刻正色道:“如今你打算怎麽辦?不會是想要隱姓埋名躲一輩子吧?”

    嬴景眉頭緊鎖,若說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橫,那他如今便是濃霧鎖青山,暮雲垂碧湖了,他仔細思量著,最後一揚手,直接將那水囊裏的酒朝口中灌了一大口,嘴角流下一絲酒液,沿著他的下巴、脖頸、鎖骨,最終流進他的衣服裏,暈開一片深色痕跡。

    “若不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就必須要奮起反抗了。”他眼睛明亮,竟像那夜裏散發幽綠光芒的夜明珠一般,而那裏麵則有著藏不住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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