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湘滾到那個幫了她的漢子腳下,緊追不舍的吳屠戶餓虎撲羊一般猛地撲了上去,那漢子便立刻擋在孟湘身前攔住了吳屠戶氣急敗壞的攻勢。

    “吳屠戶,你冷靜下。”那漢子聲音低沉,透著一絲不常言談的澀意。

    “呸!”吳屠戶擼了擼袖子,一口啐在了文鬆的胸口,指著他大罵道:“寡婦褲襠裏爬出來的能會是什麽好東西,你就跟你娘那條老母狗一樣,淨擋著爺們兒的路!”

    吳屠戶那是氣得顧不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能說了,一看見這長得俊的高大漢子護著孟九娘,而那孟九娘就像是柔軟的菟絲花一樣依附著他,就眼紅心熱,火氣直頂頭。

    文鬆的臉色也陰沉下來,因為他比吳屠戶要高大半個頭,看上去氣勢便也更盛一些,“你說什麽!”他咬著牙,捏著拳頭,脖子上蹦出了青筋。

    火把拉長了文鬆的影子正好蓋住了吳屠戶,吳屠戶氣勢頓時矮了半截,這時旁邊幾人都衝了過來要拉開兩人,吳屠戶便順勢讓人拉走,還一邊後退,一邊做出要往前躥的模樣,大喊道:“別攔我,你們都別攔我!一看這廝就是跟這婆娘有奸情,一雙掉底兒的破鞋,你還真把自己當成香餑餑啦!孟九娘,你個賤……”

    “住嘴!”尖利的聲響突然炸響在耳邊,把眾人震在了原地。

    “讓開——”威嚴的女生自文鬆身後傳來,文鬆立刻扭頭看去,後退了幾步,將身後的人顯露出來。

    孟湘披頭散發,垂著雙手,身上的衫啊裙啊都被磨的破破爛爛,上麵還沾著零星血跡,卻昂首立在一攤破漁網中,好像身上穿的不是破布衫裙而是錦衣玉服,身處的不是這幽暗林子,而是瑤池瓊樓,端的是風姿屹立,仙人體態,轉盼流光間不怒自威。

    眾人都被她這氣勢驚住了,文仁義還算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很快便撥開眾人,走上前來,對著孟湘當頭便喝道:“孟九娘你在做甚!可是被魘了不成!”

    孟湘瞪目怒道:“大膽!本座乃桃花神母,爾等凡人竟敢逆天行事,該當何罪!”

    哎?

    眼前眾人全都懵了,不知該如何作答,文仁義皺緊了眉,雖然他不相信這個妖行妖狀的孟九娘會一下子變成整個西渠縣都尊崇祭拜的桃花神母,可這九娘的前後變化實在太大了,往日在村子裏她都是唯唯諾諾的,說話也小聲小氣的,何曾像今日一般,而且九娘此刻周身的氣勢確實是做不得假的,鬼神之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文仁義放低了姿態,語氣略微溫和了些,“你該如何證明自己是桃花神母?”

    “大膽!”孟湘一揮手,似乎想將長袖掃到身後去,卻因此時她僅著布衫,所以看上去隻是空空做了這樣一個傻乎乎的動作,可是,卻無人敢笑。

    “爾等螻蟻凡人竟感讓本尊證明,這是何等狂妄!你必會為此今日不敬招來惡果!”孟湘說的鄭重其事,目光坦蕩,仿佛她說的就是必然要發生的。

    孟湘這般神情簡直與算命的神棍無異,算命的會說有什麽血光之災啊,最近會有壞事發生啊,這種事情隻要神棍裝作確有其事,堅定不移的模樣,他們越是說的坦蕩自然,那些人便越會信以為真,即便不相信,也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試探心態,結果不需要神棍們再做什麽,他們自己便會穿鑿附會,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都會自動自發聯想到算命算的真準上。

    文仁義神色有些惶恐,又憶起她之前說的一番話,便試探性問道:“你……您為何要說我們是逆天行事?”

    “你們桃源村東邊有一處靈氣充足之地,本尊在此修煉,可卻有膽大包天的凡人意欲來闖,如此不敬神之人必然遭禍,而你們竟然連累無辜之人,實乃荒唐至極!”

    文仁義剛想開口說什麽,卻聽麵前這個威嚴的女人冷笑一聲,“此女乃本座有緣人,此乃本座掐算天道得知,然而,竟遭你們如此迫害,爾等實乃不敬本尊,實乃逆天!”

    孟九娘此刻聲音威嚴,語氣高傲,聽起來到真像是桃花神母本人,文仁義到此已然信了七分,便神色尷尬,呐呐道:“神母勿怪……都是村民有眼無珠,冒犯了您,還請您不要降罪。”

    孟湘上上下下掃視著他,文仁義頂著她逼人的視線,額頭上冒了一層的汗。

    “也罷,望爾等以後好自為之!”

    話音剛落,孟湘便立刻身子一軟倒了下去,文鬆猛地上前就要去接,卻在半道停住了手,孟湘便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文鬆臉色大變,忙上前兩步去查看。

    “怎麽樣了啊?”文仁義的腿發顫,手發顫,連聲音都在發顫,卻還是出聲問道。

    “好像隻是暈厥,我……我不便去扶……”文鬆半跪在孟湘身邊,低低地垂下頭,隻露出通紅的耳尖。

    文仁義長長歎了口氣,朝文鬆擺了擺手。

    “族長!您該不會真的信了這婆娘的話了吧!”吳屠戶驚疑不定地掃了一眼正躺

    在地上看上去柔弱可欺的孟湘,他的臉上被孟湘用尖銳石頭劃出一道猙獰的傷口,讓他看上去格外兇惡了。

    文仁義挺直了腰板,斜睨了他一眼,冷淡道:“我還不想造殺孽,更何況她還是神母娘娘的有緣人。”

    吳屠戶的臉色更加陰沉了,不懷好意道:“我倒覺得那隻是這婆娘的一個借口罷了,如果族長下不了手,我就……”

    “吳屠戶!”文鬆的聲音硬邦邦的,高大的身軀繃得緊緊的,“你是要報複她吧,可你臉上這道疤也不過是自作自受,要不是你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也不會遭到她的反抗了。”

    “放你娘的狗屁!”吳屠戶歪著嘴,吐了他一臉吐沫,“爺爺我威風的時候,你這廝也不知道在那個男人的子孫袋裏晃蕩著呢,居然還輪到你來教訓我!”他說著便往蒲扇似的大手上吐了兩口吐沫,擼了擼袖子,惡狠狠地就要跟文鬆拚命。

    文鬆微微彎下身子,一腿後撤,做出了防備的姿勢,狼一樣狠厲的眼神在他身上致命點不斷逡巡著。

    “夠了!你們兩個都給我住手!”文仁義被氣得臉通紅,他跺著腳道:“你們兩個還嫌不夠丟人嘛!”

    他的視線率先對上吳屠戶,毫不客氣指責道:“吳屠戶你把你那些個小心眼收一收。”接著便又對文鬆放緩了語氣道:“文鬆你也是……你也多該為你娘想一想嘛,她一個寡婦拉扯兩個孩子多麽不容易。”

    吳屠戶與文鬆對視了一眼,雙雙扭過了頭,吳屠戶哼哧了一聲,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文鬆則默默攥緊了拳頭。

    見這兩人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文仁義這才鬆了口氣,威嚴地環視了眾人一圈,淡淡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明日大家還都要下農活,就不要都杵在這裏了,散了,散了。”

    眾人麵麵相覷,卻因為族長一向在村子裏德高望重,故而不敢說出什麽反對意見,便三三兩兩朝著不遠處燈火朦朧村子迴去了,隻有文鬆還留在原地沒動,仍舊是以一副保護者的姿態立在孟湘身前,警惕地瞪著吳屠戶。

    吳屠戶不忿地啐道:“呸,一塊爛肉而已,你以為爺爺我還稀罕啊!”說罷,便抱著胸佝僂著腰小步快趨往村裏跑去,還時不時迴頭看看,生怕文鬆在背後偷襲他似的。

    等無關的人都散光了,文仁義的視線在孟湘身上停留了一下,才道:“還是文鬆你護著九娘迴去吧,村裏小輩就屬你最守禮數,唉,十七娘生了個好兒子啊。”

    初

    聽到十七娘的稱唿文鬆還愣了一下,而後才反應過來他叫的是自己的娘親,可是村裏麵的人大多稱唿他娘為“文寡婦”和“文鬆娘”,哪裏還有人記得娘剛從別村嫁來時的名字。

    文鬆恭順地垂著眉眼,沒有說話,不過因為他一貫是一副噘嘴葫蘆樣,所以文仁義也並未有什麽不滿,他越看文鬆越滿意,眼中透著一股子慈祥勁兒,直恨自己沒生個姑娘,也不知道這出色的小夥子將來要便宜了哪兒家的姑娘,再一想到自家那幾個糟心兒子,他便忍不住歎氣,一步一搖頭地往村子裏走去了。

    文鬆等了一會兒,才悵然地歎了口氣,蹲下身子就要去背孟湘,可剛剛背過身子就被人從背後按住了肩膀,他身上的肌肉陡然僵住,單薄的粗布貼在身上,勾勒出他的寬肩窄腰,看上去別有一番雄性魅力。

    “謝謝你啦。”她嬌美的聲音伴隨著香風吹進了他的耳朵裏,隻讓他半邊身子都酥麻了。

    “你……你剛剛是怎麽迴事兒?”他磕磕巴巴地詢問。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背後的美人兒帶著笑意輕聲道:“我才不告訴你呢。”

    那又嬌又嗔的話語激的他心裏一股火就往外冒,原來的孟九娘雖生的一副妖嬈樣子,可整個人就像是麵團一樣,由得人揉搓,而今日的九娘仿佛換了一個芯子,更像是山妖狐狸精變成的,由裏到外都熟透了。

    孟湘看了一眼那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對自己已經脫離險境而鬆了一口氣,可這具身體上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之前,她從孟九娘的記憶找到了西渠縣的人都尊奉祭拜桃花神母這個風俗,又見那位族長對要將她沉河這件事有所反悔,便設下此計,讓族長有借口放了她,又將文丟子摔死一事的鍋甩掉。什麽桃花神母,什麽有緣人不過是她信口胡謅罷了,她之前在舞台上表演的時候往往要揣摩所要表演人物的心境,這樣才能跳出打動人心的舞蹈,此番做戲便順手用了之前表演時的經驗,看來效果還不錯。

    孟湘用這具身體跳了跳,雖然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可是能夠重新擁有雙腿自由走動,已經讓她足夠興奮了,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等文鬆一抬眼,就見到她正以一種輕盈的步態朝前走去,雙臂彎曲成不同角度,他雖然看不懂,卻感覺她好美,天上的烏雲散了,月光灑落在她的身上,她就像從天上而來,整個人都在微微發光。

    她就像個仙女一樣……這麽一想,文鬆就越發的自慚形愧了,要怎麽才能留住她啊,難道真像話

    本中說的那樣,趁仙女沐浴之時偷偷拿走她的衣服?

    “啪——”響亮的巴掌聲從背後傳來,孟湘卻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邊走邊用上了各種舞蹈步。此前,被漁網拖著走的時候,她的鞋襪都被蹭掉了,*的雙腳被石子劃出一道道或長或短的傷口,可是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用*的雙腳踩過帶著露水的草葉、柔軟濕潤的泥土。

    對於舞者來說雙腳是最容易受傷的,每一個出色的舞者都有一雙傷痕累累的腳,舞台上一小時的美麗,是舞台下數十年的磨礪,觀眾看不到美麗外衣下流血流膿的傷口,在舞台上,即便傷口疼的像是站在刀尖上起舞,她們依舊能讓自己身體做出最柔軟的動作。依舊綻放如花。

    “你……你受傷了,慢著些。”文鬆從她背後趕了上來,臉上還帶著一個好笑的巴掌印,他伸出手卻又頓住了,眉頭緊鎖,苦惱著到底應不應該去扶她,可視線一接觸到她傷痕累累的腳,臉立刻漲得通紅,放輕了手腳扶住了她的胳膊,死死低著頭道:“你這樣不方便,要不然我……我……背你吧……”他的聲音越說越小,通紅的耳尖動了動。

    孟湘露出壞笑,愛調戲人的壞習慣又開始冒頭了,她輕聲道:“你這樣低著頭,是在偷看我的腳嗎?”

    文鬆就像是做了壞事被戳穿了一樣,驚的要跳起來了,磕磕巴巴道:“我……我……”最終下定了決心,凝視著她眼尾上挑霧蒙蒙的水眸,老實巴交的認錯,“對不起。”

    孟湘用手指抵著下巴,歪著腦袋看他,“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文鬆盯著她的笑顏,臉越發燥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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