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殿外傳來的這一句話,禹天來目光微凝,心中暗生凜然之意。


    經過這些年的潛修,禹天來的修為已經到了一個難以言說的境界,隱隱然觸摸到了外景之上的神秘領域。初見張修時,他一眼便看穿對方實力深淺,確定其雖有鬼仙之境的修為,對自己卻還構不成威脅。


    而方才這人直到開口說話的一瞬,禹天來才察覺到他的存在,隻憑這一手斂息隱跡的手段,便知其實力絕不會在自己之下。


    他心中閃電般轉過幾個名字,霎時間便鎖定其中之一,當即揚聲道:“原來是烏角先生在此,貧道失敬!”


    “說什麽失敬!某不過是個天不收、地不留的野道士,又哪裏有甚可敬之處?”噱笑聲中,一個道人手扶藜杖一點一點地走了進來。此人戴白藤道冠,著青道袍,眇左目,跛右足,形容古怪。


    禹天來與張修一起起身相迎,先後上前見禮。


    禹天來施禮之後,迴頭對張修嗬嗬輕笑,笑聲中卻透出一絲說不出的冷厲意味:“張掌教好大的麵子,居然請得到烏角先生大駕!”


    他為人外和內傲,若張修老老實實認打認罰,他也未必會苛責太過。何況劉辯正有入蜀之意,而五鬥米道也屬於可以拉攏的勢力之一。但如今張修搬來了救兵,而且這救兵是道門中輩分最尊、修為最高,隱然有天下第一人之實的“烏角先生”左慈,似乎有以強力壓服自己的意圖,他反而要與對方認真分說一番。便算他左慈修為通天徹地,自己卻也未必怕了他。再說他今日孤身前來,縱使不敵也是說走邊走,即使左慈也休想留下自己!


    張修縱有鬼仙級數修為,也被禹天來這一聲輕笑笑得心底生寒。臉色變了幾變後,他終於還是放下一教之尊的麵子解釋道:“禹掌教不要誤會,烏角先生隻是適逢其會,絕不會幹涉你我之間的事情。”


    禹天來雙目中之中的寒意微笑,淡淡地道:“既然如此,烏角先生方才說的那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左慈見張修神色尷尬,哈哈一笑大咧咧地道:“老道生來便是詼諧的性子,方才不過是隨口開句玩笑,小友忒矣多心了。也罷,你們兩個且說自己的事情,老道稍後在於小友你說話。”


    說罷,他徑自走到旁邊,懶懶散散地半坐半臥,從腰間解下一個大葫蘆,拔下塞子口對口地暢飲起來。空氣之中酒香四溢,那葫蘆裏顯然裝的是極上等的美酒。


    張修苦笑搖頭,忙吩咐人取來幾樣果品供這位前輩下酒,然後才請禹天來重新落座說話。


    經過方才的一番波折,張修稍稍知道一些禹天來的性情,便將姿態放低了一些,主動開口道:“禹掌教,三年前那件事確實是貧道一時糊塗,今日請掌教前來,便是有賠禮致歉之意。”


    禹天來微笑點頭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往事已矣,隻要張掌教誠心悔過,那自然一切好說。”


    張修見對方隻說“好說”,卻又沒有拿出一個說法,知道他是在等自己拿出悔過的“誠心”,雖然這件事情由自己主動提出,勢必會降低自己的價碼,但此刻已經弱了氣勢,也隻有將錯就錯:“貧道聽說鎮南王千歲穩固三州之後,似乎有了進取西川之心。”


    禹天來似乎對此事毫不在意,漫不經心地答道:“貧道久已不理俗務,因此並未聽說過此事。但依貧道之間,如今的益州牧劉焉為漢室宗親,與鎮南王殿下份屬同宗。以大王之仁德,縱有進取之心,亦必不忍同室操戈而貽笑天下。”


    張修見對方將以退為進的手腕轉得如此圓熟,亦不由氣結,但話頭已經挑出來,總還要硬著頭皮說下去:“掌教此言,貧道卻不以為然。想那劉焉雖為漢室宗親,卻陰懷不臣之心久矣。他當初求取益州牧之職,便是因為聽了術士之言,以為益州分野有天子之氣。入駐益州之後,便割據自立,不遵朝廷旨意。近年他又命人修造天子乘輿,篡逆之心昭然若揭。鎮南王身兼大司馬,本就有征伐不臣之責,出兵益州可謂順天應人、名正言順。我五鬥米道教眾雖為世外修行之人,亦不敢忘天下大義,隻要鎮南王發一支義兵入蜀,我教眾皆願為內應!”


    禹天來鼓掌笑道:“難得張掌教如此深明大義,貧道感佩之至。鎮南王殿下仁德無比,隻要貴教有所貢獻,日後定不吝封賞。”


    他如此說,卻是等於許諾隻要五鬥米道可以助劉辯取西川,以前的恩怨便都一筆勾銷。


    話說到此處,也算是賓主盡歡,禹天來若不經意地將手指彈了兩下,發出兩道無形無影,柔和至近乎不可察覺的勁力,在張霽和張霄絲毫不覺的情形下化解了封禁他們神魂之力的“天地封靈”之術,以此來展現自己的誠意。


    “好手段,果然好手段嗬!”仍在一旁飲酒的左慈忽地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讚歎。


    張修同樣察覺禹天來出手,心中更是驚駭。他此次委曲求全,一則劉焉近年來似有驅逐五鬥米道之意,他需要為自己的宗門另尋依靠,二則卻是由張霽和張霄身上的“天地封靈”之術推測到禹天來實力深不可測,絕非可以為敵之人。


    此刻由禹天來稍稍顯露的手段裏再一次認識到這一點,張修心中的結好之意又深了一層,悄悄瞥了一眼旁邊的左慈,主動解釋道:“烏角先生不知從哪裏得知今日貧道要與禹掌教相會之事,先一步趕到說有事要與禹掌教相商。如今貧道與禹掌教的事情已了,便將這場地讓給你們二位罷。”


    禹天來起身向左慈施禮道:“原來烏角先生是專程為了貧道前來,卻不知有何見教?”


    左慈將葫蘆中的最後一滴酒倒入口中,有些意猶未盡地搖了搖頭,隨手棄了葫蘆,帶著些酒意起身大笑,笑聲中滿是狂放之氣:“老道此來別無他意,隻求與小友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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