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虛和杜若走下樓的時候,玄荊已經迴來了。剛剛的震動沒有人比玄荊更清楚,那是子虛發怒了。見倆人一前一後相隨著下樓,這位無聊的山神立馬露出堪比市井婦人一般的八卦眼神。不過子虛完全不在意那眼神就是了。但杜若顯然有些受不了。在玄荊眼神的攻擊下狼狽不堪。一張玉麵紅成大蘋果,扭捏的都不知道走路先邁哪隻腳。


    他越是這樣,越讓人猜疑他剛剛到底做了什麽,惹得一向水火不浸的子虛發了大怒。


    杜若直覺的如芒在背,在客棧裏實在呆不下去,就借口迎客跑了出去。


    冷風一吹,這才冷靜了一些。隻見一個年輕的女子,肩上背著一個小包袱,迎著風走來。看見杜若,姣好的麵容笑成一朵花兒一般,問道:“這位小哥,前麵可是家客棧?”


    杜若被她笑著這麽一看,剛剛恢複正常的麵皮又燒起來,說道:“是。”


    女子俏生生站著,又笑了笑:“有勞小哥給帶個路。”端的是風情萬種。


    杜若垂了頭,避開那女子的目光:“請。”轉身在前麵引路。女子跟著他娉娉婷婷走著,問道:“小哥,你是這客棧裏的什麽人?”


    “跑堂的小二。”杜若低垂著頭。


    女子看他窘迫的厲害,笑道:“我又不吃人,你怎麽不敢看我?難道我醜的不能看?”


    杜若搖搖頭。將她帶到廳堂裏。


    女子打眼一掃,滿意道:“收拾的還挺幹淨。”


    杜若公事公辦:“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女子道:“也住店,也打尖兒。有素菜包子來兩個。我這一路走來,可是餓壞了。”


    杜若去取了兩個包子,送到女子桌子上。女子邊吃邊道:“這兩天,可看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單身公子路過?”


    杜若對凡人的年歲一向不留心。聞言想了想:“沒印象。”


    女子笑了笑,不再言語。專心吃自己的包子。吃完了,去到櫃台前開了房間。又吩咐杜若送些盥洗的熱水上去。杜若應了,跑到後院兒去找狐三娘。要洗澡的木桶和熱水。


    玄荊向坐在門口的子虛涼涼道:“你放心讓杜若上去送熱水?”


    子虛沒有說話。剛剛那女子是條蛇妖。蛇性淫。杜若長得形容俊美,本性純善。對於別的妖類來說是最佳的補品。讓他獨自去送水,確實有點兒羊入虎口感覺。但,踏進這家客棧,就是進了子虛的地盤。一切盡在她的掌控之中。


    玄荊自討沒趣,有幾分怏怏。他知道自己不是子虛的對手,可總是忍不住挑釁。或許,他天生就不是一個安分的人。總想挑戰比自己強的人。隻是遇上子虛後,許多時候都無力可使罷了。


    杜若搬了浴桶上樓,送進那女子的房間。轉頭又去送水。


    子虛聽著他來來去去的腳步聲,莫名有些倦怠。伏在桌子上,閉目小憩。恍惚間,她看見那蛇妖身披輕紗站在杜若麵前。有些痛苦的扭動著柔軟光滑的腰身。


    杜若走近了一步,一手扶住那女子的肩膀,一手伸到她腿彎處,小心翼翼將那女子抱了起來。子虛心頭一顫,睜開眼來。望著門前的道路發呆。


    樓梯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杜若腳步匆忙的跑下來,來到子虛麵前。小心翼翼的望著她的臉,問道:“你怎麽了?”


    子虛迴過神:“沒什麽。你忙完了?”身體依舊趴在桌子上沒動。


    杜若在她對麵坐下,眼睛對上她的眼睛。咬著下唇。許久才輕輕說道:“剛剛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


    子虛搖頭:“沒有。”


    杜若凝眉沉思良久,但最終心頭一片茫然。初入紅塵的他雖然能體察子虛的一舉一動,喜怒哀樂,但是他生平所見不過是空曠的天地,單純入一張白紙。並不能理解那些感受代表著什麽?所以,根本無從琢磨子虛的心境。


    傍晚時分,石守信賣貨歸來,照例到這裏歇腳。不知不覺,他已經算這裏的常客了。這家客棧距離石山縣並不遠,步行的話,也就一天的路程。以前沒有這條路和這家客棧的時候。石守信都是在前麵一個村子歇腳,第二天再啟程往各處賣貨。


    現在還是那樣,不過迴來的時候就不再去那個村子了,而是選擇住在客棧裏。畢竟傍黑的時候獨自趕路還是有些膽怯的,不如早些投棧踏實。


    今天,石守信本來打算往更遠的地方去。沒打算傍晚的時候迴來。誰知走到一半,遇見一個趕車的問路。還許給他一百錢的領路錢。這好事哪裏找去?


    石守信就樂顛顛的答應了。那人要去石山縣,途中必然經過這家客棧。石守信自然而然就把他領到客棧裏來了。趕車的也沒說什麽。這個年頭,妖邪橫生,一般人還真沒人敢走夜路。


    這輛馬車可比先前錢美娘仨人趕的牛車高級多了。雕花的窗欞,覆著錦緞的寶蓋。前麵駕著兩匹高頭大馬。趕車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漢。麵色紅潤,雙目神采奕奕。身上穿的雖然是粗布衣衫,可漿洗的幹幹淨淨,收拾的整整齊齊。看樣子不像是尋常農戶。


    果然,那老漢停住馬車。衝著車廂內躬身道:“夫人,這裏有家客棧。下來歇歇腳吧。”


    車廂內傳出一個婦人的聲音:“好。”


    那老漢打起車簾。從車內出來一個婦人,一頭鴉羽梳的光滑整齊。上麵戴著兩三件點翠的首飾。襯得肌膚似雪,麵日滿月。稍一抬頭,露出秋水般的一雙明眸,盈盈含在眼眶中,似乎要溢出來一般。鼻梁挺翹,唇似櫻桃。兩頰豐腴,身段婀娜。內穿鵝黃色的衣裙,外罩杏仁色比甲。往車前盈盈一站,竟然看不出年齡來。


    婦人下了車,卻不急著進店。轉身向車內溫聲道:“寶郎,來,下車了。”從車內牽出一個男子來。


    那婦人已經如同明珠玉露一般的美貌,這男子長得容顏也是甚好。


    杜若容顏出眾,風華天成。這男子往那裏一站,模樣兒絲毫不比杜若差。隻是,這個男子眼神空洞。任由那婦人牽著往客棧裏走,跟毫無知覺一般。


    以往,無論是人神妖鬼,來到這裏。玄荊都是好不驚詫的。因為門前的不歸路連同三界六道,來個什麽玩意兒都不稀奇。但是,今天這兩人進來,玄荊破天荒的抬頭審視了一眼,連露出訝異之色。


    玄荊雖然沒有子虛的神通,知曉天下間萬事萬物的源頭,可那雙眼睛好歹也看穿過幾萬年的春秋。可是卻看不透這二人。看骨齡,那婦人已經六旬開外。在凡人中應該到了人老珠黃的年紀。就算保養的好,也遮擋不住歲月留下的痕跡。可是這婦人卻明媚如三月的春光,嬌豔似含苞的蓓蕾。比十八九歲年輕的女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也就算了。世間大了,總有那麽一個兩個例外的。這婦人再怎麽顯年輕,也不過是個凡人。最令人詫異的是那個男子。他雖然會走,會動,可分明是個死了很多年的死人。身上卻一點兒死氣都沒有。倒好像是魂魄走丟了一般。


    要是帶著他的是一個修士,或者別的什麽身份特殊的人。這就並不奇怪。因為世間有許多門派會用屍體煉製傀儡之類的法器。可偏偏帶著他的是一個凡人婦人。以玄荊的修為,絲毫看不出那婦人有什麽特別的。這男人身上也看不出被人煉製過的痕跡。這可奇了怪了。


    玄荊百思不得其解。杜若拿了那婦人給的銀子,來櫃台前領了房間的門牌。將那二人引上樓去了。留下那趕車的車夫在樓下等著飯菜。


    玄荊用神識掃了那車夫一遍,還是毫無頭緒。不由將目光投向子虛。這才發現子虛旁邊不知何時坐著一個光腦袋。


    明覺自從上次挨打之後,很少到前麵來。這會兒不聲不響的出來,還坐在子虛身邊。要是沒原因才怪。


    玄荊走過去,把明覺往一邊擠了擠,問道:“你怎麽舍得出來了?”他是堅決不會承認,自己看不透剛來的這倆人的。


    明覺有一樣,在玄荊看來特別氣人。那就是跟子虛一樣,不搭理他。子虛也就罷了,玄荊惹不起,明覺小和尚也這樣。就讓玄荊有些不能忍。他見小和尚不言語,心裏不由來氣。伸手給了他一個暴栗:“問你話呢?又啞巴了?”


    明覺捂著被打疼的腦袋,皺著眉不悅的望著他:“別搗亂。”那語氣,跟個大人訓斥孩子似得。


    “長本事了還?”玄荊瞪眼,兩道鷹眉飛起。


    明覺見狀,大眼睛一彎,立刻做出一個笑臉:“別惱,別惱,我和你說著玩兒的。”這小子自打妖性顯露,越來越沒有和尚樣兒。一點出家人的淩然正氣都沒有,乖滑起來毫無骨氣可言。


    子虛心中默念:“阿彌陀佛。”暗暗替佛祖感到丟臉。


    玄荊不是來尋小和尚不自在的,自然好說話的很。見台階就下,問道:“怎麽想起到前麵來了?”


    明覺笑眯眯道:“這不是看杜若一個人忙不過來嗎。”


    玄荊信了才怪,抬手作勢又要彈他的光腦袋。明覺急忙抱住頭叫道:“我說,我說。”


    玄荊這才放下了手。自然而然的拿起酒壺給子虛空了的杯子裏倒滿酒。子虛衝他點點頭:“多謝。”


    玄荊不以為然,眼睛望著明覺。


    明覺苦著臉,連有些嬰兒肥的下巴都跟著皺起來了。說道:“說出來你也不會信。我就是莫名其妙的覺得心裏憋悶的慌,很煩。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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