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望那六條道路,迷霧翻滾看不真切。也不知道道路盡頭是個什麽所在。


    狐三娘試探著往那裏走了一步,卻發現一步就跨到了最右邊的道路口。她想要轉到別的路口。可根本做不到。


    有古怪,絕對有古怪。


    她站在路口,不敢動了。


    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周圍的景象一思變化都沒有。狐三娘忽然明白過來,就算自己在這裏站上千萬年,這裏恐怕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要是她孤身一人,沒有牽掛,她也就認命的順路走下去。可現在,那個客棧裏還有自己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兒子。她怎能放下他去冒險?


    想到這裏,她卷起手衝著客棧方向大聲唿喚:“杜若……”


    客棧的三個人裏,也隻有杜若那個小妖有些人情味。其餘兩人,玄荊還有些妖氣,子虛就跟塊石頭差不多了,根本指望不上。


    狐三娘喊了好久,聲音都嘶啞了,才看見杜若從道路那頭走了過來。手裏端著小和尚。


    小和尚看見狐三娘,站在杜若手上,單手合十不停的彎腰行禮。烏黑的大眼睛裏蘊著淚水,看見狐三娘,小嘴一撇就哭了。


    一瞬間,狐三娘熱淚盈眶。這個兒子雖然不肯和自己親近,可母子天性,他還是牽掛自己的。


    杜若看到狐三娘,恍然道:“怪不得小和尚往這邊比劃,原來你在這裏。”


    狐三娘苦著姣好的容顏:“我走不迴去了。”


    杜若根本不信:“這怎麽可能?”


    狐三娘道:“是真的。”


    杜若道:“你往迴走走試試。”


    狐三娘試探著往迴邁了兩步,等了一會兒發現自己並沒有再轉迴去,喜悅之餘還有些不可置信。又走兩步,再走兩步……


    片刻之間已經遠離了那六岔路口。狐三娘欣喜道:“能迴去了呢。”


    杜若滿不在乎道:“本來就能迴去。”


    狐三娘一溜小跑就跑迴了客棧門口,卻見玄荊靠著門框將去路擋住。妖類對於比自己強大的大妖天然有著敬畏之心。狐三娘看見玄荊,不敢造次。停了腳步給他行禮。


    玄荊瞟了她一眼:“這條路叫做‘不歸路’,有去無迴。”說完轉身迴自己的櫃台後麵去了。


    “不歸路?”狐三娘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無知無畏,先前她走不迴來,隻是有些心慌,現在竟是後怕不已。三界有條路,路邊的曼珠沙華總是開得如火如荼。世間生靈隻要踏上去就無法迴頭。哪條路叫做‘黃泉路’。


    不過,黃泉路也隻能困住普通亡魂罷了,是拘束不住道行高深之人。但這條‘不歸路’顯然要比那條黃泉路厲害的多。再怎麽說,自己也有七千年的道行,竟然無法轉圜。


    、杜若手裏捧著小和尚走在她後麵,見她站在門口不走了,問道:“你怎麽不進去?”


    狐性本狹,狐三娘一迴頭,已經把心底的驚懼掩蓋下去。露出和煦的笑容:“小杜若,姐姐問你個問題啊。”


    杜若點頭:“你問吧。”


    狐三娘不由升起挫敗感,杜若這小妖真是半點心機也沒有。枉費自己還想著動心思套他的話,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多餘。想明白這點,她索性開門見山:“這是什麽地方?”


    杜若眨了眨濃密的長睫:“我家客棧。”


    狐三娘指了指麵前的大山:“那山叫什麽名字?”


    “那個呀。”杜若恍然大悟:“那叫芥山。”說完還不算,指了指玄荊道:“他是芥山山神,叫做玄荊。”又指了指悠然自得喝著小酒的子虛:“她叫子虛,我們都叫她阿虛。”末了還不忘介紹自己:“我叫杜若。其實是一棵樹啦。姐姐,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狐三娘隻覺得滿頭黑線。這個小妖,別人還沒問呢,就把家底全抖摟出來了。其實,這對狐三娘來說是有利的,但這消息知道的也太沒成就感不是?


    “我叫狐三娘。”


    “那小和尚呢?”杜若把手裏托著的小家夥托高一點兒。


    “呃?”狐三娘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想過要給兒子取個名字。


    “他叫‘明覺’。”冷不防正在喝酒的子虛吐出一句。客棧內外三個人全部將目光投向了她。子虛顯然也愣住了。剛剛她聽到杜若和狐三娘的對話,不知怎麽腦海裏就冒出這一句。


    狐三娘不敢十分凝視子虛,轉迴頭看自己兒子。小家夥光溜溜的大腦袋一點一點,顯然認同子虛的話。


    杜若興衝衝跑到子虛麵前:“阿虛,你是不是認識小和尚,想起以前的事了?你講給我聽好不好?”


    狐三娘不由替杜若捏了一把汗。一個道行微末的小妖,跑到一個不知道多厲害的家夥麵前糾纏。就跟兔子跑老虎麵前蹦達差不多。但,接下來子虛的反應更讓她大跌眼鏡。


    那姑娘非但沒有不耐煩,反而露出一個暖暖的笑容:“並沒有。你要是想聽故事,眼前就有一個人會講。”


    杜若垂下眼瞼,悶悶道:“玄荊不愛理人。”


    子虛笑道:“我說的不是玄荊,是你那好姐姐狐三娘。”


    杜若眼眸一亮:“我怎麽沒想到。”向狐三娘道:“三娘姐姐,你給我講故事聽吧?”


    狐三娘正要問他話,求之不得:“好啊。咱們去後院兒講好不好?那裏清靜。”


    杜若點頭:“行。”臨走還不忘帶上明覺小和尚。


    玄荊淡淡道:“你讓他跟那狐狸精混在一起,放心嗎?”


    子虛看了他一眼:“你看似冷酷,其實心懷慈悲。”


    玄荊豁然變色,雙手下意識握起拳頭。說他心懷慈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你見過哪個能爬到妖王寶座的人慈悲嗎?那不是榮耀,是恥辱。


    子虛冷哼了一聲。


    玄荊的麵色更加難看。好不容易才壓下劇烈起伏的胸膛:“不是你說我殺孽太重,要放下屠刀,修身養性。”


    “我不記得了。”子虛麵不改色,繼續喝酒。


    玄荊索性走過來,坐到她旁邊。一雙鷹隼般的利眸望著她:“杜若,一定有古怪。”


    子虛端起酒杯的手頓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玄荊冷穎的唇角翹起:“你逃避也沒用,我一定會知道的。除非你殺了我。”


    子虛把手裏的酒杯推到他麵前:“如果我以前得罪過你,這杯就當給你賠罪。”


    玄荊笑了起來,一開始是低低的笑,後來就是放聲大笑。把酒杯推迴去:“不用了。你說得對,這裏隻有你一個酒鬼就夠了。不過,我一定會找出杜若的古怪之處。因為這兩萬多年,我一直都不高興。而這一切的源頭,是你造成的。如果不是你把我的元神收攏了,放在這裏給你看守門戶。我恐怕早就灰飛煙滅,哪裏還有這許多煩惱?所以,我要你陪我一起不高興。”


    玄荊本來就是個偉岸昂揚的男子,軒鼻方口,鷹眉深眸。他做過妖王,有意無意間總戴著些霸氣。此刻笑得肆意張揚。風雲湧動,將他的衣袍吹起,獵獵作響。


    子虛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再端起酒杯來,忽然對那醇厚芳香的佳釀失去了興趣。胸中有些憋悶。心底裏不知到什麽地方,隱約有什麽要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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