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子虛伸出一隻手。


    那團粉紅色的軟肉動了動,伸出一個小腦袋,接著舒展出四肢。竟是個小小的嬰兒,大小和成年人的手掌差不多。小嬰兒在褥子上滾了滾,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順著子虛的手指尖,一步、一步走到了子虛的手心裏。在她手心裏盤腿坐下。仰著光溜溜的小腦袋,瞪著烏溜溜純真的大眼睛望著子虛。


    子虛托著手心裏的小家夥,湊上眼睛看了看,不由失笑:“我當時誰,原來是你。怪不得一個凡人竟然能走到我這裏來。”


    小家夥聽了她的話,不明所以的伸出短短手臂,撓了撓光溜溜的大腦袋。憨態可掬,十分的可愛。


    子虛輕輕笑道:“不好好做你的小和尚也就罷了,跑去學人投胎。投胎也就罷了,偏投人妖混血的孽胎。投了孽胎也就罷了,三百年都不肯出世。要不是杜若小妖麵慈心軟,你就隻能去無妄地獄念經了。”


    小家夥還是瞪著一雙大眼睛,迷茫的望著她,根本聽不明白她說的什麽。


    子虛接著道:“我帶你去見見你的救命恩人。以後有什麽話隻管去找他,莫要來煩我。”一語說完,自己也有些詫異,為什麽要這麽說。她雖然一眼就認出這小家夥的前身是自在天,寶刹寺的和尚。可並不記得和他有什麽來往。也不知道他曾經的法號。


    小家夥聞言,猛然搖頭。


    “怎麽?你不想去?”


    小家夥垂下頭去,雙手遮著兩條小短腿兒之間的‘寶貝’,渾身不自然的扭動。好一會兒子虛才明白,他這是害羞了。想到這小和尚的前身,那麽古板、莊重的一個僧人,現在竟然做出這樣扭捏的動作,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來:“你也有今天。”


    小家夥被她笑得更加難為情,身體都快縮成球了。


    子虛見他實在難為情,止了笑聲道:“你也是走運。要是生在眾生界,這麽小個人,隻怕還沒處給你買衣服去。”說話間從指甲縫裏彈出一股淡淡的煙霞,落在那小家夥身上化成一件緋色紗衣。內裏是雪色的中衣,中褲。隻是沒有鞋子。


    小家夥拉了拉身上的緋色紗衣,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就算他重新轉世投胎,前情盡忘。可但凡修行之人,就算是轉生九世,靈性也難以磨滅。尤其以佛家弟子更甚。


    讓一個四大皆空,佛法高深的僧人穿一件騷包的緋色紗衣,確實有些不倫不類。不過穿在隻有手掌大小,憨態可掬的小人兒身上還是挺有喜感的。


    不知為何,子虛就是喜歡看這小家夥吃癟的樣子,根本不可能給他換一件。卻還強忍笑意,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鬱鬱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盡是法身。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何況一衣服耳?”聽的小家夥一愣一愣的。


    子虛托著小家夥走出客房。杜若看見了,驚奇不已。玄荊也湊過來觀看。小家夥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從子虛的掌心站起來。雙手合十向著二人行禮,儼然就是個處事不驚的小沙彌模樣。


    杜若大喜:“阿虛,把他給我吧,太好玩了。”


    小家夥一聽使勁搖頭,張說著什麽,卻發不出聲音。杜若是個小妖,難免有幾分童心。伸出兩根修長的指頭想把他提起來。小家夥使勁縮著脖子,試圖讓自己躲開他的手指,但顯然是不可能的。


    杜若把小家夥放到自己的手掌上。小家夥明顯是生氣了。盤膝一坐,雙掌合十,垂著眼皮,小嘴兒一動一動,竟像是念經的樣子。


    杜若看著有趣,伸指撥弄他。撥的輕了,他端坐如前,不為所動。撥的重了,他短胖的身軀一滾,揮動著短手短腿重新爬坐起來,兩腮一鼓一鼓的接著念經。模樣別提多逗,多可愛了。


    自此杜若就跟小孩子得了個新奇的玩具一般,每日把小家夥托在掌心逗著玩。每每把小家夥鬥的兩腮鼓鼓,他就哈哈大笑。玄荊偶爾也會過去和他一起逗弄那個小和尚。


    狐狸昏迷了很久才醒來。沒了肚子裏這個累贅,她的修為恢複的很快。化身成一個美豔的年輕女子,一點兒也不像做了母親的人。


    當她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兒子時,被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自己千辛萬苦竟然生下了一個小和尚。這小和尚自有佛光護體,倒是不用擔心他妖性太重,被子虛滅殺。隻是……


    狐三娘在心裏哀嚎:“兒子,你好歹長長個子,就算是做和尚,也要做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和尚好不好?隻有巴掌這麽大一點兒,算怎麽迴事?”


    而且,狐三娘很快就發現,自己這個兒子不但不長,還不能說話。這就已經夠她這個當娘的傷心了,她兒子還整天被那個叫杜若的小妖拿在手上當玩具玩兒,那個可惡的玄荊還在一邊助陣。


    狐三娘是不怕杜若的,她好歹有七千年的修為,而杜若隻是個剛剛化形的小妖。但她不敢惹玄荊。玄荊的修為她根本看不透。本能告訴她,那是個自己惹不起的大妖。誰讓玄荊妖氣濃重呢。


    當然,她也知道,在這裏,那個整日坐在門口喝悶酒,幾乎沒什麽存在感的女子才是最厲害的。於是,狐三娘使盡了手段奉承子虛。目的就是想讓她幫自己把兒子從杜若手中解救出來。


    結果當然是以失敗告終。這隻千年的狐狸精轉而向玄荊獻殷勤,玄荊沒成神之前早就是個大妖,根本不吃她那一套。狐三娘沒奈何,隻能去杜若麵前裝可憐。


    沒想到歪打正著。杜若心思純善,輕易就被狐三娘打動。把小家夥還給了她。


    狐三娘這才知道,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隻想著去求強者,而忽略了最容易突破的關口,恰恰是那個最弱的小妖。


    她想像尋常母親那樣給兒子哺乳,但小家夥對母乳避之若狂。狐三娘努力了好幾次都沒成功,就想給兒子弄些別的吃食。這孩子再怎麽神奇,總沒有剛出生就辟穀的道理。


    她找遍了客棧內外,連一粒米都沒找到。子虛和玄荊她不敢輕易打擾,就去問杜若。杜若瞪著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狐三娘有些絕望,這裏竟是除了酒,連一粒糧食都沒有。那她的兒子怎麽才能長大呢?


    她知道這客棧是個非凡的地方,平時並不敢亂走。但為母則剛,每日看著隻有巴掌大的兒子,她鼓起勇氣走出了客棧的大門,希望能找些吃的迴來。


    但是,那座草木蔥蘢的大山明明就在麵前,她無論如何走不到近前。而且,無論她往那個方向走,最後都會迴到同一個方向。越走離客棧越遠。


    等她發現不對勁了,已經快要走到六道分岔路口。無論怎麽努力,明明是向迴走的,最後反而距離那路口更近。狐三娘有些慌,她走不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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