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槑推開易榮,易榮後退一步,跌坐在地。“嘭”的一聲響,神銃走火,差點擊中一名錦衣衛。後者雙腿打顫,額頭已經冒出冷汗。這奇怪的舉動,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最驚恐的還屬薛定國。薛定國語氣顫抖著,罵道:“逆子,你作甚,不要命了麽?”


    薛槑欲哭無淚,攤了攤手說道:“爹,娘,此事怪不得我,我隻覺得手臂一麻,不由自主的就動手了。真的,我不是有意推脫,所言句句屬實。”


    易榮立馬站起來,小宦官和差役們捂著嘴偷笑,幾名錦衣衛想笑又不敢笑,神情古怪的看著易榮,心想千戶大人吃了這麽大的虧,那小子麻煩大了。


    然而,易榮隻是輕輕地拍了拍薛槑肩頭,開口說道:“此事怪不得你,你不懂武功,易某斷不能被你輕輕一推,就跌坐在地。”


    “哈哈,易千戶,你不用為自己找借口了,馬有失前蹄,我們都理解的。”胡杲拍手笑道,看了一場好戲的他,實在很開心。正當他得意之時,便“哎喲”一聲,“撲通”跪倒在地。


    薛槑連忙去扶他,嘴裏說著胡大少不必行此大禮,胡杲氣得牙關緊要,轉頭嚷道:“何方鼠輩,躲躲藏藏的偷襲你家爺爺,有膽……”


    話未說完,便打了自己一耳光,他驚恐萬狀,四下張望,眾人詫異的看著他,就像看一條瘋狗。胡杲受不了那樣的目光,大罵:“爾等看什麽,沒看過人挨打麽?你們再看我剜了你們眼珠。”


    眾人連忙撇向一邊,胡杲大聲嚷嚷:“李護衛,你幹什麽吃的,有鼠輩暗算我,你怎麽不察?趕緊把此人給我找出來,剁碎了喂狗……”


    胡杲兀自罵著,卻見李偉業拔出一把鋼刀,緩緩向他走來,看樣子是要給他一刀。胡杲滿眼驚恐,嚷著你要幹什麽,你好大膽子,竟敢反我?你不能砍我,不然我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李偉業大喊:“小爵爺,快逃,我已經被控製了,出手身不由己,快啊,晚了就來不及了。”說著,一刀劈向胡杲,胡杲後退一步,鋼刀砍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醒目的刀痕。胡杲暗想好險,差點成了閹人,大罵李偉業瘋了。隨即在一眾幫閑的護衛下,向門口逃去。


    比之剛才的哈哈大笑,此刻眾人都感覺到不對了,駭然的看著追殺胡杲的李偉業。片刻後,隻見幾個小宦官開始毆打太監譚謙,譚謙被封了穴道,站得筆直,被幾名宦官飽打,轉眼間已經鼻青臉腫。他身不能動,嘴不能言,隻能默默承受,內心卻氣惱不已。


    “大膽,你們竟敢圍毆上級,藐視王法,不想活命了麽?”縣令袁齡吹胡子瞪眼,指著眾小宦官嚷道。他剛說完,一名衙役的水火棍已然招唿到他的頭上,袁齡頓時被打了一個青包。袁齡氣得跳腳,對捕頭喊道:“韓捕頭,管管你的手下。”


    “大人,此間有妖物作祟,我們再不撤離,都要折在這裏。”韓豹伸手架開兩名衙役打過來的水火棍,嚴肅的對袁齡說道。


    正在袁齡猶豫之際,隻見錦衣衛千戶易榮淩空一個翻身,對準東南角放了一槍。“碰”的一聲巨響,槍管炸膛,易榮雙手鮮血流淌,臉上留下無數鐵砂,就如同一塊芝麻餅。


    易榮眼中遺憾之色溢於言表,痛心疾首道:“娘的,又炸膛了,我就不信不成功。”


    他手中的三眼神銃,並非神機營的裝備,而是他興之所至,自行研發出來的。三眼神銃在這個時候,並未獲得他人的認同,畢竟向他這樣瘋狂玩槍,不顧性命的人少之又少。三眼神銃真正發揮威力的時候,是在百年後的萬曆朝。易榮長期浸淫火槍,心想鳥銃有三根管,就減少了填彈的時間,臨陣對敵,就能立於不敗之地。隻是天不遂人願,他想法雖好,技術卻不過關,是以失敗了很多次,這一次炸膛,對他的傷害最大。


    他手下的錦衣衛紛紛拔除繡春刀,顫抖著聲音喊道:“何方妖孽,有種出來,堂堂正正拚殺一番。這樣躲在暗處,用鬼蜮伎倆害人,算什麽好漢?”


    全神戒備的薛楠和吳明,突然開始相互攻擊,薛槑大喊住手,見吳明跟薛楠對掌,吳明修煉毒掌,薛楠難免吃虧。誰知慘叫的卻是吳明,吳明大罵道:“你爺爺的,哪個鱉孫害老子,能不能站出來?”


    他罵完,動手的眾人陡然停下,控製他們的力量突然消失。譚謙鼻青臉腫,鼻血滴在衣服上,染紅了一片,看起來又可憐又可笑。縣令袁齡也被揍得不輕,最嚴重那一拳,還是捕快韓豹打的。易榮半跪在地,摸出一條紗布給自己止血。吳明已經被打趴在地,仍然不住地叫罵。


    薛楠替譚謙解開穴道,譚謙尖著嗓子嚎了一聲:“疼死雜家了,這裏有鬼,咱們快走。”說著,跳上一名身子肥胖的小宦官後背,眾宦官屁滾尿流離去。袁齡再不猶豫,帶領手下人逃出了薛家。易榮受傷嚴重,被兩名錦衣衛抬走。


    那些牛鬼蛇神離去之後,薛家恢複了平靜,薛定國摟著陳芸娘,問她有沒有事?陳芸娘推開薛定國,她不稀罕這個負心人的假好心。薛槑見母親不理會父親,心想母親很有骨氣,要不是為了我,她肯定不會留在薛家。


    這樣一想,對陳芸娘的感恩之心更盛,內心歎息何時才能賺錢,自立門戶。在他出神之時,隻聽薛楠大聲喊道:“何方高人替我們薛家解圍,晚輩鬥膽,請求前輩一見,好好招待你一番,以報方才恩德。”


    薛楠對前輩高人,向來敬重,她癡迷武學,知道武道永無止境,隻盼望那個前輩能夠指導她一招半式,就三生有幸了。誰知她的話就好似石沉大海,對方並無應答。吳明嘴裏還在唧唧嗚嗚逇罵著,開玩笑,被打斷手疼痛難當,不罵兩句他咽得下這口氣?


    他罵歸罵,卻吐字不清,害怕惹惱了那妖魔一般的人,將他滅殺了。薛槑聽他嘰裏呱啦的瞎嚷嚷,笑著說道:“你既然不敢痛罵出聲,就別嚷嚷了,反正對方走了,聽不到的。”


    “誰說他走了?”吳明捂著骨折的手,四下搜尋著,開口說道:“這等鼠輩走了倒好,不走的話,讓他嚐嚐我毒掌的厲害。”


    薛楠冷冷瞥了他一眼,吳明嚇得不敢再言語,王龜年在一邊輕笑,神情淡漠。薛槑哈哈一笑說你還是先練好武功再說吧,現在來打嘴炮,有什麽意義?吳明問嘴炮是什麽,薛槑笑著說就是言辭上攻擊他人。


    早已經躲遠的家丁此時才忐忑的趕來,薛楠大失所望,不知道那高人為何不肯出麵相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難道他這麽做,隻是為了好玩?


    薛府的蓮池旁,老太君的身形陡然出現,拄著龍頭拐杖,緩緩走向涼亭。她忍不住咳嗽一聲,輕舒一口氣,喃喃道:“歲月不饒人啊,才動一點真氣,就累成這樣。唉,看來須得尋一個接班人了,不然我百年之後,誰來守護薛家?”


    老太君仰望蒼天,出神道:“老頭子,你在天有靈,保佑我早日覓得堪當大任之人吧,這擔子太重了,老婆子若是再年輕二十年還好說,現在,隻怕快來跟你相會了。”


    老太君感歎之餘,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微笑,閉目凝神。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歲月流轉,年華老去,確實是人生最難以逃離的悲哀。


    然而,最悲哀的不是老之將至、生命消逝,而是空活百歲、一事無成。


    有時候,夏花絢爛一季,勝過寒冰寂然千年。


    ps:三眼神銃在曆史記載中是萬曆時期出現的,之前的研究沒有成功,所以易榮的槍炸膛了。希望大家理解我寫作的節奏,我爭取早日安排薛槑去京城。不過快了,之前鋪墊過,他將隨同薛定國一起去,我們一起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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