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仁這番話傳遞的信息很豐富,既敲打了秦大川,又給秦懷義夫婦下了套子。


    秦大川一時挑不出秦懷仁話中的毛病來,而且他此時又冷又餓,也顧不上旁的了,隻得催促道,“行了行了,旁的就別說了,趕緊去做飯吧!”


    薑氏站著沒動,“哎呀,爹,真是對不住,我還真不會燒這鄉下的鍋灶做這鄉下的飯食,”反反複複地強調“鄉下”兩個字,“我吃點苦受點累仔細學學倒是沒什麽,就怕爹等不得了。”臉上的笑容別提多氣人了。


    秦懷仁大叫道,“做的時候,你想起來不會做了,吃的時候你怎麽不說不會吃呢?”薑氏這明明就是推卸責任的。


    薑氏笑容不變,說出的話卻是分毫不讓,“二哥這是管上家了?打算不讓我和三郎在家吃飯了?那咱們可得好好商議商議了,這事兒到底是爹做主還是二哥做主啊?”句句意有所指。


    秦大川被他們吵得腦門子疼,“行了,都少說兩句吧,想分家,你們打錯了主意,我這還沒死呢!想不做飯,也行,懷義啊,你們現在都是城裏人了,這鄉下的吃食你們也吃不慣,今晚上的飯,你們就別吃了!”他對秦懷義尤其是薑氏本來就有氣,現在更不想慣著了。


    “哎,爹的話,我們哪裏敢不聽啊!”薑氏脆生生地應著,與其說是順從,還不如說是示威,“好在明天我們就迴娘家了,”按照習俗,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兒迴娘家的日子,“我們家旁的沒有,粗茶淡飯還是有的,我們今兒就餓一夜,等明天迴了娘家再吃!”拉著秦懷義,左扭右擺地走了出去。


    把秦懷仁和秦大川都氣了個倒仰,而等他們走了之後,秦秀娥才說,“今晚上山上給幹活兒的人吃大肉包子,三哥三嫂都有,可他們沒吃,好像是拿迴來了,我看著有這麽一大包!”用手比劃著,快趕上麵盆大小了。


    秦秀娥沒說錯,散場後收拾清掃這些粗活兒,秦懷義夫婦是不會幹的,但他們畢竟幫忙待客了,所以栓子娘還是用幹淨的白布包了十個剛出鍋的包子給他們,讓帶迴去吃。


    那包子大,數量又這麽多,可不就有秦秀娥比劃得那麽大一堆,想來足夠這兩口子吃兩頓的了,他們現在這麽急匆匆地迴屋,是怕包子涼了。


    可就算是明知道,難道秦大川還能舍下臉麵去問他們要?關鍵問題是,薑氏可不像於氏那麽好拿捏,秦大川自問是要不來的,弄不好,不,應該是一定會,還得被薑氏數落幾句,隻得按下心中的火氣。


    秦懷仁聽了秦秀娥的話,心裏也很是惱火,責問秦秀娥,“你剛才怎麽沒說?”他倒不是缺那幾個包子,他是想再找個理由刺薑氏幾句。


    秦秀娥瑟縮了一下,她不敢得罪秦懷義尤其是薑氏,但她也很怕秦懷仁,想了想,一指嶽杏兒,“她也吃了!”嶽杏兒是留在了最後了,秦秀娥則是倒數第二個迴來的。


    當時秦秀娥看到幫忙幹活的人在灶房裏吃包子,見其中有嶽杏兒,就想跟進去,卻被毫不留情地趕了出來,嶽杏兒則連句話都沒幫她說,這讓秦秀娥恨上了嶽杏兒,確切地說,是嫉妒。


    秦大川抬手就朝嶽杏兒拍了過去,“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可他的手落到半路兒,想到了今天還沒來得及問那一百兩銀子的事兒,又猛然間停住了,改成了,“還杵著幹啥,還不趕緊做飯去?”


    “哎!”嶽杏兒應了一聲,迴屋換衣裳去了。


    嶽杏兒從裏屋出來時正聽秦大川對秦秀娥罵,“原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沒想到也這麽不爭氣。現在倒好,不僅連頓下人的吃食都混不上了,往後還不讓你進門了。你怎麽就那麽笨呐?我就不信,你就是去偷去搶,大過年的,他們就真能舍下臉來打你罵你?!你哭一哭鬧一鬧,他們說不定就服軟了呢!說來說去,還是你沒用!”


    秦大川的語氣很是奇怪,盡管聲音很大,卻並沒多少憤怒的成份,因為對秦大川十分了解,嶽杏兒甚至還從中聽出了幸災樂禍。


    嶽杏兒心底一沉,有秦大川這樣的爹,如此不遺餘力地挑唆秦秀娥,清露和自己對秦秀娥說再多,又有什麽用呢?


    嶽杏兒決定了,往後還是少勸秦秀娥的好,別最後秦秀娥沒勸好,還無端地給自己惹下麻煩,就像方才,明明自己沒惹著秦秀娥,秦秀娥偏生要扯著自己做筏子。


    嶽杏兒現在算是看出來了,秦家人就是一窩子不知好歹的狠人。


    嶽杏兒做晚晌飯還是很快的,過年嘛,再不預備,也是有些存貨的,比如饅頭扁食之類的,扁食是不可以隨便動用的,但饅頭可以,隔水蒸一下就行了,菜更簡單,吃醃菜唄。


    吃飯的人本來就少,隻有秦大川、秦懷仁、秦懷禮和秦秀娥四個人,吃的就更少了,不用說,嶽杏兒也明白是飯菜不好的緣故。


    嶽杏兒收拾好灶間,剛一進屋兒,秦大川就問嶽杏兒賣身的事兒,嶽杏兒說今天人太多,沒靠上前兒,找不到機會問清露,並要求明天再去,秦大川倒也沒說別的。


    侍候秦大川洗漱後,秦大川又要鬧嶽杏兒,嶽杏兒就給秦大川看後背上的傷,秦大川隻得作罷。


    嶽杏兒寧可夜裏冷一點,也沒內間裏住,而是睡到了外間的舊躺椅上。


    到了第二天一早,不僅秦懷義夫婦迴娘家了,就連秦懷仁都去縣城對師長和同窗們拜年了,秦家人隻剩下了秦秀娥和秦懷禮,尤其是吃過早晌飯後,這兄妹二人加上嶽杏兒,又都去山上了看戲了。


    秦大川一個人待在屋子裏,猶如坐牢一般,寂寞又孤獨,隻有後院偶爾傳來的,殷氏和老許輕微的劈柴聲,才能讓他感到些許的人氣,他長這麽大,重來沒如此孤獨過。


    山上戲開場和散場時的熱鬧喧囂,更是如同一根根針般,戳在他的心頭,讓他又痛又癢,難受無比,隻是想不出法子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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