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遙嗤笑一聲,心中卻為楚奕風的大張旗鼓而深感不屑,他到底是在怕什麽,如今他是天下之主,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相國,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她還未曾上任就惡名遠播,楚奕風真要是想治她的罪,隻消一道聖旨下來賜死,至多為了名聲好聽一些向外宣布自個兒是暴斃身亡的不就得了!


    這等陣仗……難不成還非要等著她親口承認罪狀了,他還會心滿意足?想來,這隻有這個理由說的通,鏟除奸佞小人、以雷霆手段肅清朝政,說出去這豈不是又為他一代明君的光環上更添光華?


    這等所作所為,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相國大人,前麵就是了,隻是得委屈您下車走走啦!”福祿笑意盈盈的迎上來,一如剛剛那般的恭敬有禮。


    南遙自然是明白了,未免衝撞了貴人,除了皇親國戚,其餘人等一概不許乘坐車駕進入二道宮門,而她如今隻是朝臣自然不在此之列。


    “公公客氣了!本相初入宮闈,這宮中的規矩,還希望您多多提點!”語氣雖然客氣而溫和,可南遙卻依舊對那充當人凳的小太監視而不見,隻就著尋梅的手跳下了馬車。


    如福祿一般精明,自然是裝作什麽都沒看到,餘下一眾侍衛也同樣是眼觀鼻、鼻觀心的,南遙微微哂笑一聲,這宮中的奴才,哪個不是恪守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隻恨不得將自個兒當成是瞎子、聾子、啞巴,隻有這樣才算是具備了在皇宮生存的初級本領。


    說來可笑,在旁人看來,這皇宮是金碧輝煌、富貴無比,人人都隻恨不得擠破了腦袋想要進來這琉璃高牆的金色皇城內,可也隻有等到真正進來了才能知道這眼見的巍峨恢弘不過是一層表象而已,替內裏的腐朽不堪足以讓人望而生畏!


    就好比這一座座廊簷高聳、雕梁畫棟的樓宇宮殿,可不知道究竟埋葬了多少冤魂,後宮、前朝,哪一個上位者的手上不是沾滿了累累血腥?


    便隻有當年的慕錦書那般良善、不攻於心計的,到底不是也成了皇權的犧牲品?


    前一次入宮殿試隻是匆匆而來,並未顧得上欣賞這闊別三年的皇宮的一物一景,可如今,這熟悉卻陌生的景象映入眼簾,留給南遙的卻隻剩下深深的悲涼而已!


    “大人請――”


    福祿施了一禮,得了南遙的點頭之後這才開始引路。


    沿著這鋪滿青玉石的長長宮道,南遙看似目不斜視,可一路走來經過的每一寸景象都毫無例外的落入了她澄淨明亮的雙眸中。


    遠近華彩依舊,宮道幽遠不見盡頭,這裏的一景一物都莫如舊時的痕跡,可也正因為如此,腳步每踏出一步,南遙的心疼的就加劇一分,這條宮道,慕錦書可曾走了千百次,如今再次涉足,體會到的卻是物是人非的悲涼。


    鳳藻宮――她整整住了十年的宮殿,如今該易主了吧?


    也是了,慕家謀逆之名已經板上釘釘的存在了三年,她身為慕家女,隻怕早已被人唾棄,她的死又有何人會在意?


    太醫院――她死前最後涉足的地方,九暄喪命之所。


    如今還是宮人往來頻頻啊,隻是午夜夢迴之時,可曾會有人憶起那個雪夜中所發生的殘忍一幕,可曾有人聽到她無助的哭喊?


    東宮――九暄的宮室,出生即被封為太子,她用骨血孕育的生命,隻可惜到底是因為懦弱而未能護住他,他可曾怨恨母後的無能?


    暖陽之下,那宛如行屍走肉一般麵色蒼白的身影已然在微微顫抖著身體,身體的寒冷可以暖熱,可心要是冷了呢?


    三年的時間,她心中的恨意不減反增,可這一切全都是因為她曾經誤以為的良人!


    如今,闊別三年的人又迴來了,你可知曉?


    風乍起,明明是六月的天氣,此刻不知怎麽的卻有一股沁入骨髓的涼意。


    養心殿中,一身玄色衣袍的楚奕風端坐於玉案旁,修長之間的禦筆朱批分明已經懸在半空良久,黝黑的眸子微微低垂,此刻正盯在麵前攤開的一冊奏折上。


    “奸相誤國,群臣激憤,百姓怨怒,懇請誅之!”


    白紙黑字,十六個龍飛鳳舞的字跡力透紙墨,足可見書寫之人悲憤之心。


    “皇上,奴才給您添些熱茶。”原本跟在楚奕風伺候的福祿今早被打發出宮了,小德子便是被暫時的頂替上來。人都說能在皇上身邊伺候是天大的榮耀,便是得了一句誇讚都能一躍而上成為人上人,可是這等機緣卻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甚至,能不能熬到那份上暫且都是兩說。


    就好比此刻的小德子,俯首斂眉,神情分外恭謹,眼神更是時不時的透著緊張和驚駭的神情,就連那握著茶碗的雙手此刻也不禁輕輕的顫抖了一下,不經意之間,茶碗蓋微微傾斜,滾燙的茶水頓時迸濺而出,燙的他渾身上下一機靈,差點兒沒忍住將茶碗砸落在地。


    好不容易忍著痛意將茶碗放於楚奕風的右手邊,小德子已然是雙目含淚,嘴唇上滿是牙齒咬出的齒痕,那如閃電一般飛快縮迴去的手指上也是嫣紅一片,觸目驚心。


    “哼!”


    還沒等小德子躬身退後喘勻氣息,之間原本是麵無表情的楚奕風突然之間勃然大怒,大手一張狠狠的拍在麵前的案幾上,一不經意的,衣袖掃在了茶碗上,那滾燙茶水頓時順著玉案傾瀉而下,也不知有多少都迸濺到了他的身上。


    “砰!”


    茶碗落地,碎的七零八落,而幾乎是同一時間落地的還有小德子那戰戰兢兢的心肝兒。


    噗通一聲跪在玉階之上,小德子一聲高過一聲的拚命磕頭告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滾燙熱茶燙傷了龍體,便是死上一百次都不足為過!從看到楚奕風吃痛隱忍的表情開始,小德子就已然驚駭到了極點,這一次他的小命恐怕真的到頭了!


    臉色鐵青的楚奕風自然是將他的討饒直接選擇了無視,震怒之下更是高聲怒斥:“廢物!這麽點兒小事都幹不好,朕要你何用!來人啊!”


    守在殿外的禦林軍一聽到宣召立刻便是齊齊湧了進來,不由分說的便將小德子扭了起來,隻等著楚奕風吩咐該如何處置。


    “亂棍仗殺!”麵對著小德子淒惶的表情,楚奕風毫不留情的吐出了四個足以讓他魂飛魄散的字句,不中用的奴才,根本不必留著!


    “皇上饒命啊!!!”慘烈痛唿漸行漸遠,聲音還沒消失便已經被禦林軍押解了出去,隨後殿外便響起一陣淒厲叫喊,沒過多久聲音就戛然而止,想來已然是命喪黃泉了。


    處置了小德子,楚奕風的臉色已然是難看的可以滴出水來,眸心一蹙,凜冽眸光赫然的落到麵前玉案上的奏折上,隻不過這一次他的視線卻是落於左下角的幾個小字上。


    翰林院大學士盧平川!


    “來人!”一聲怒吼從殿內發出,守在殿外的小太監渾身一抖,臉上已然露出了絕望之色,今日皇上的心情大為不好,剛剛還處死了在跟在身邊伺候的小德子,如今又是餘怒未消的,此刻若是上前,隻怕輕則訓斥,重則小命不保啊!


    可若是不應聲上前,擺在他麵前的隻有死路一條。


    “人呢?給朕滾進來!”咆哮之聲越加憤怒,迫不得已,那剛頂替上來的小太監隻能戰戰兢兢入了內殿,還沒等上前身子已經抖成一團,在距離玉案足足有十幾丈遠的地方就啪的跪倒在地。


    “皇、皇上!”


    “許是因為太過於害怕,那小太監的手掌一鬆,也不知怎麽的就將手中的拂塵給摔了出去,這一下,小太監的表情已然是麵如死灰,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絕望。


    “廢物!朕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不成!”大怒之下,楚奕風是看到什麽都要發怒,就連麵前小太監的誠惶誠恐看在他的眼中都讓他惱怒至極,恨不能生生扼殺了小太監的性命。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天子發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四海之下可是唯天子一人獨尊,哪怕是隨便揮一揮衣袖也能翻雲覆雨,誰人敢不驚慌?


    就在小太監也已然絕望的閉上雙眼,以為自己也逃不出一死的命運時,忽然隻聽到一陣腳步聲由身後傳來,緊接著便是鶯聲軟語傳入耳中:“皇上這是怎麽了?為何動這麽大的怒氣?縱然是下頭的奴才不頂事,可也要仔細不要氣壞了身子才是!”


    暖香融融,蓮步輕移之間,一道鵝黃身影已經緩步從殿外走來。見到那抹嬌柔的堪比風中弱柳的身影,奇異般的,楚奕風臉上的怒氣竟然在片刻之間消退了幾分。


    “愛妃身子不適,為何不在寢殿中休息?若是吹風著涼加重了病情可是如何是好?桃蕊為何不仔細伺候你家娘娘!”雖然是譴責的語氣,但字裏行間卻是一股濃濃的關切之意,可楚奕風的眼睛在看到那道鵝黃身影後站著的小宮女陌生的容顏時,分明的愣了一下。


    容色娟秀,眸色溫婉,言笑之間兩腮處便有一淺淺的酒窩顯現出來,那來的人可不正是藍若雲麽。那來的人正是藍若雲,入宮三年如今也隻是雙十年華,正是女子最美的時候。


    麵容如霜雪,黑發如雲霜,層層梳了一個簡單的垂雲髻,左右鬢發之間各點罪了一隻和合如意點翠飛凰流鳳簪,和著垂下來的幾縷秀發,偶然一動便是燦燦生輝。


    藍若雲是江南女子,縱然是入宮做了後妃打扮起來也是肅靜溫婉之態,且不管是耳上的明月 還是頸上掛著的明珠飾物都是低調至極,看起來著實不像是後妃之首,也怪不得那日呂巧陽會譏諷她,說是自個兒宮中的侍女都要比她明豔三分。


    此刻她款步而來,身上披著的杏黃鸞紋百花衣拖曳及地,倒是憑添了幾分嫵媚嬌柔之色。


    麵對著楚奕風的心疼,她卻是施施然的福了福身,輕笑道:“多謝皇上惦記,臣妾的身子已然是舒爽多了,想著這幾日皇上為國事操勞,特意讓小廚房做了百合蓮子粥來,皇上嚐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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