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明晃晃的笑意一晃,南遙很快的察覺到自己此刻的失言,她如今可不是慕錦書了,與喬羽佟更沒有什麽熟稔的關係,這般脫口而出的打探,在她看來是失言,可再別人看來,未嚐不是別有用心。


    有道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為了避免自個兒再次失言,南遙隻在心中暗暗的警醒了一句,便是閉上了嘴巴任由崇文在前麵引路,好在這名小廝也是機靈至極的,南遙不說話他也不多嘴,隻將其引到側門,然後恭敬道:“相國大人,您這條道兒一直往前走就是了,看到的第一個亭子便是了。”


    聽這話的意思,是要南遙自己一人過去。南遙也不多話,謝過之後便沿著他指的路緩步向前。


    進了府邸,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處處雕梁畫棟,飛簷走壁的內苑,比起皇宮的恢弘奢靡也絕不遜色,樓台水榭,迴廊悠長,其間更有各色的假山怪石、奇珍異草或藤蘿修竹等物點綴在其中,一處處景致都看的出是經過悉心打理的。


    慕錦書也是出身世家,且當年的慕家在朝堂之中也是可以唿風喚雨的,而閨中的女兒則更是嬌貴無比,嫁給楚奕風之後身為大楚的皇後,眼中所見的日日都是天家富貴。要說奢靡,這天下還能有比皇宮還要富貴無邊、奢靡無比的地方嗎?


    可縱使是如此,看著這一處處遊廊畫壁莫不都是金粉雕飾,且有五色琉璃鑲嵌在其中,而遊廊兩邊的奇珍異草中更有不知道多少是千金難求的寶貝,如今竟然是全部被搬到這裏來了,倒是比皇宮中的禦花園還要齊全一些。


    不知不覺的,南遙的眉心幾乎已經打成了死結,以她之前對喬羽佟的印象,他可不是崇尚奢靡的人啊,平日裏吃穿用度也是隨意至極,如今怎麽……


    這三年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許連南遙自個兒都沒有察覺,在想到這些的時候,她的腳步已經明顯的加快了許多。


    穿過那條長長的遊廊,南遙鼻端聞到一陣陣異香撲鼻,定睛一看,立刻便是被眼前的景象給驚豔了。


    所謂的百花爭奇鬥豔、如遊仙境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遊廊盡頭通向的便是後花園,此時正是初夏時節,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景象,紅橙黃綠姹紫嫣紅,點綴其中的莫不都是奇草絳珠,異香浮動之間,彩蝶翻飛起舞,這樣的景象,當真是美不勝收。


    花園的正中央,一座四角飛簷的亭台拔地而起,漢白玉為底,輕紗曼舞之間隱約的可見那亭台四角各有一極粗的漢白玉立柱,就連腳下通往亭台的小路也都是以漢白玉打磨成的方磚鋪就,其間還以金粉描繪出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樣。


    這一舉一動,莫如仙境一般,南遙本就是女子,縱然這些年身上背負了太多舍棄不了的東西,可見到如此的景象,不免也有些心曠神怡了。


    腳步微微一抬,順著那漢白玉鋪就的小路就緩步的上前,那亭台內已然是安置了一方古樸的石桌,桌上已經提前的備好了香茗和糕點,隻是奇怪的是,那個不打招唿便強硬的讓侍衛們將她抬到這裏的人卻始終未曾現身。


    眉心微微一蹙,南遙極目四望,可眼中看到的除了景致還是景致,輕歎了一口氣,左右她此刻也打量不出喬羽佟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既然來了,還是暫且的先把心思給放寬了吧。


    入宮半日水米未曾沾牙,之前還不曾覺得,此刻見了這些還真是有些饑腸轆轆了,真是看不出這府中的奴才竟然這麽仔細,南遙才要坐下,忽然卻聽得一陣極為淒厲的慘叫之聲,便是青天白日的乍然一聽,也是要毛骨悚然的。


    身子一頓微微往左側傾斜了一些,南遙一抬眼便是看到那花園的盡頭可不正是開著一閃角門,此刻半開半掩的,隱約可看到似乎是通向後院的,這聲音正是從此處發出來的。


    南遙目光幽幽死死的盯著那扇角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半開半掩的關係,雖然是離涼亭有一段距離,可一眼看過去還是覺得詭異無比,甚至隱隱的還透露出一股森冷的寒意,甚至和著那一聲聲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慘叫,若說是幽冥地獄也不足為過。


    遐想之間,又是幾聲慘唿喘了來,讓人覺得奇怪的是,那唿喊的人聲音十分奇怪,說是男聲又未免尖厲了一些,要說是女聲,則更是不大像,此刻這後花園中隻有南遙一人,乍然一聽恐怖的意味還真是越來越濃重。


    可反觀南遙,除了剛開始動作僵了一下之後,臉上的表情始終是沒有多大的變化,仿佛是沒有聽到那叫聲似的,悠然的往那石凳上坐下,自個兒頗為自得的取了香茗來抿了一口,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微微訝異了一下,隨即釋然的取過那碟子上放著的梅花糕也吃了一塊,從頭到尾對那不絕於耳的尖叫之聲是充耳不聞。


    才不過是一刻鍾的功夫過後,身後隱約的傳來一陣腳步聲,南遙並不迴身,片刻之後隻看到崇文腳步極其矯健的來了,才入了涼亭立刻便對南遙躬身行禮:“相國大人,我家主子有些別的事兒耽擱了,還得勞煩您在這裏稍稍等上一會兒。”


    施施然的放下手中的汝窯白瓷金邊描花茶碗,南遙神色如常頷首道:“不必客氣,左右無事,既然督使大人有要緊事,我隻當在這裏等著就是。”


    說話之間,那淒厲的叫聲似乎是提高了幾度,傳入耳中已然是清晰至極。那叫崇文的小廝立在南遙身後,也不隻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眼珠子咕嚕嚕的一轉,麵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可一看到南遙神色極為淡定之後,他的眼睛反倒是瞪圓了,似乎十分驚訝似的。


    “對了,這茶有些涼了,勞煩換一壺新的來。”修長的手指伸了出來在石桌上輕輕的敲了敲,發出了篤篤的聲響,崇文一愣,竟是沒有立刻迴來,待南遙好脾氣的又重複了一遍,他這才慌忙應道:“奴才遵命!”


    說著,急急忙忙的伸手抓過那茶壺來,卻不知怎麽的手腕一抖,壺嘴一斜竟是將茶水潑了一些出來,好在是離南遙有些距離,這才沒有浸透衣衫。


    “奴才該死,請相國大人贖罪!”放下茶壺,崇文立刻毫不遲疑的跪了下來。


    “無妨,不是什麽大事,你且去換茶吧!”南遙微微一笑,態度可謂是觀之可親,讓人隻覺得如沐春風一般,尤其是那一雙因為染上笑意而變得晶燦無比的眸子,一瞬間便是完成了從平凡到驚豔的轉變,隻可惜的是,那小廝是低垂著腦袋,並沒有如此的幸運能夠看到。


    “多謝大人!”見南遙不但不懲罰態度反而是如此的和煦,崇文感激的磕了一個頭,然後抓起茶壺恭敬的告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南遙的錯覺,冷不丁的一個餘光瞥過去的時候,她好像從崇文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佩服的神色。


    佩服?嗬,是對她嗎?


    左右這涼亭中也隻剩下她一人,南遙旁若無人的哂笑一聲,其間嘲諷的意味不言而喻。


    喬羽佟擺出一道鴻門宴來她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居然會想到用這種方法。這涼亭,還有不間斷的慘叫之聲,恐怕都是喬羽佟故意安排來的吧?隻是卻不知他心中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難不成是要先小人後君子?


    早就應該猜到的。剛剛在府外,她看到這府邸的門楹上沒有牌匾,且崇文引她進來的時候走的是偏門,於此就是疑點重重了。


    大楚向來是最重規矩的,若是有貴客登門拜訪,自當是門庭洞開由正門而入,斷然沒有讓客人走偏門的道理,可那名叫崇文的小廝以及抬著轎子的侍從,似乎都是麵色如常的樣子,見怪不怪,這就說明不讓她從正門而入絕不是故意的刁難她。


    大楚,隻有一種地方的正門是不能輕易而入的,那便隻有衙門了,不管身份有多高,隻要不是案犯,不是苦主,縱然是皇帝來了也得從偏門而入。


    且涼亭中擺放的這壺香茗和糕點,茶具杯盞都不是凡物,這雨前龍井更是極品,不過反觀這一疊糕點卻是普通至極,似乎不過是從市井之中買來的,而這茶分明是新泡出來的,但卻已經涼透了。


    倘若這府中有侍女,縱然是手腳粗笨了一些,也不會連這等小事都做不好吧?


    所以南遙大膽的猜測,這府邸一定不是平常的住所,而再一想到喬羽佟的身份,她心中已然了然了,那淒厲的叫喊生不過是加重了她心中的肯定而已。


    若是沒有猜錯,這裏該是東廠所在吧?


    唇角輕輕一勾,一抹苦笑便已然在南遙的唇間綻放,說來,喬羽佟當年以赫赫戰功得勝迴朝,手握三十萬重兵卻轉而在不聲不響的情形下交了兵權,並且接手東廠督使一職,何嚐不是她上門苦求的緣故?


    她不願意讓楚奕風的江山有哪怕一點點的威脅,原本想著不知道要費盡多少唇舌才能說動喬羽佟,可誰能想到她才開口他就同意了。現在想來,她是多麽的傻,為了她自以為的良人,居然用這種殘忍的方式羞辱喬羽佟,曆來接手東廠的人都是皇上身邊的宦官,而喬羽佟可是貨真價實的皇親國戚啊!


    這樣的羞辱,喬羽佟可曾怪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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