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沒有猜錯的話,皇上欽賜的相國府應該在皇宮北側,而這些抬轎的人分明是朝著皇宮南側的方位走的,那可是皇親國戚的府邸所在之處。


    這是要做什麽?


    “停轎,快些停下來!”早些時候被那些太監挾持的恐懼再次隴上心頭,南遙不顧一切的衝著抬轎的人大喊,可那些人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一個個置若罔聞的腳步不停的往前走。


    “我讓你們停下!”大怒的拽住轎簾用力一扯,南遙的本意是要引起外頭街道上行走的那些人的注意,可沒想到這一用力卻是扯痛了她身上的傷口,頓時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上下牙齒已然在不由自主的打顫。


    “相國大人,您且好好的坐著,奴才們沒有惡意,是我家主子的吩咐,想請大人您過府一敘,我家主子說了,大人您身上有傷,還是不要掙紮免得傷口掙開,到時候就算是大羅神仙都難救您的性命了!”一名虎頭虎腦,穿著褐色短袍,同色襦褲的小廝從後頭湊了上來,笑眯眯的對著南遙傳話。


    “你家主子、你――”南遙才要質問這小廝他家主子是誰,可目光才落到小廝的臉上,她的目光一下子變成驚疑的,這般麵熟,難不成是在哪裏見過?


    “奴才元德,字崇文,是督使大人的小廝,大人叫我崇文就好了!”小廝露齒一笑,仿若是看出了南遙的驚疑,主動自報家門了。


    元德?字崇文?是了,可不就是喬羽佟身邊跟著的小廝麽!怪不得南遙會覺得麵熟,那喬羽佟在趕到刑房裏救她的時候,這名小廝依稀就是跟在他的身後的,恍惚記得,在未昏倒之前,自己是盯著他看了一眼的。


    小廝的身份是沒有問題,可南遙依然覺得分外的憤怒,他口口聲聲說的是“請”,可這般不打招唿就將她的人直接弄過去,哪裏有半點兒客氣的意思,且根本就讓她沒有拒絕的機會。


    他要見,她就得見?這是何道理?


    “本大人今日疲倦了,你們且把我送迴相國府,等身子爽利了,我自會親自道督使大人的府中拜會!”


    死死的咬住牙根,南遙心中的惱意已然是溢滿了胸腔,不管是當日的慕錦書,還是今日的南遙,其實骨子裏都有一樣的倔強,隻要是不甘願的事兒,別人再怎麽逼迫都是不成的,相反的,甚至還有可能適得其反。


    本來,南遙對喬羽佟隻有愧疚和感激,可他這麽一做,反倒是刺激了她的反骨,不管今日喬羽佟所為何事,都不該這麽不打招唿的先斬後奏!況且,今日盧豐仁的舉動也實在是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少的陰影,也怪不得她會如此的氣惱。


    “大人,奴才勸您還是別白費功夫了,咱們督使大人想要見的人,今日就算您隻剩下一口氣,奴才也得拚死把您抬到他的麵前,識時務者為俊傑,您說是也不是?”依舊是一張笑眯眯的臉蛋,可那叫元德,號崇文的小廝一張嘴巴卻是厲害無比,簡直比那刀子還要鋒利許多。


    南遙心中一窒,才要說話,卻又聽到他說:“我家主子最喜歡的便是識趣的人,更何況他若是對大人您有惡意,也不必親自請福祿公公出馬了,您就算是看在我家主子幫您當了盧家那個不成器的公子哥入了殿試的份上,也別想著法子折騰了。”


    直到聽了最後一句話,南遙的手才愕然的僵在半空,那福祿公公是喬羽佟請過來為自個兒解圍的?


    雖然心裏對福祿公公異乎尋常的恭敬已經暗暗生疑,但南遙卻是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關係,於情於理,喬羽佟都沒有出手幫她的理由。


    如此行徑,怎能不讓人生疑?


    還有他在隆和殿上的表現,好似是故意的為她向楚奕風討好處,南遙心中清楚的很,若不是楚奕風開口了,這新科狀元和一品相國的位份能落到她身上的幾率微乎其微。


    他為何要這麽做?


    論理,他是高高在上的督使大人,朝堂上振臂一唿,誰敢不從?更何況今日楚奕風對喬羽佟的態度南遙都看在眼中,那分明已經是極大的縱容和信任,甚至,都可以說是一種忌憚了。而南遙的出身在諸位貢生中可是極不顯眼的,能有什麽值得他費這麽多心機的地方?


    難不成他是看出了什麽?不,絕不可能!以千易辦事的謹慎風格,他安排的身份絕不可能有任何的紕漏,就算是喬羽佟有本事查到江州,也隻會得到一個結論:她,就是貨真價實的南遙。


    至於那一枚令牌,嗬,如今人人都知道慕錦書入土三年,人都已經去了,想要編出什麽故事來還不是她說了算?喬羽佟是信也要信,不信也要信。


    素白小手死死捏緊手中的轎簾,價值千金的鮫珠紗此刻落在南遙的手中卻被揉的其皺無比,簡直稱得上暴殄天物,可不管是南遙還是那笑的燦爛無比,甚至還露出一對兒可愛小虎牙的崇文,此時都沒有半點兒心疼的意思。


    “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從驚疑不定道神情冰冷,直至麵色淡然之後,南遙才淡淡的說道。


    不管甘願還是不甘願,這小廝有一句話倒是說的非常在理:識時務者為俊傑。此刻,去與不去已經不是她說了算的了,認為刀俎,我為魚肉,便是聰明一些見招拆招才是上上之策。


    “相國大人果然是聰明,您請吧――”崇文一揮手,轎子穩穩的落在了地上,原來已經到了。


    既來之則安之,南遙此刻的心反倒是鎮定了下來,才就著崇文撩開簾子的手探出身子,立刻就看到那廊簷高聳的府邸朱紅色正門已然是門庭洞開,奇怪的是那府邸的門楹上卻並沒有掛著任何的牌匾,就好似這是一座無主的院落一般。


    “怎麽,督使大人如今不是住在長公主府了?”下意識的,南遙奇怪的開口問道。


    先皇的長女,大楚如今的長公主,可謂是天朝最豔麗的一朵嬌花,說來也是一出傳奇的故事。


    當年,先帝最寵愛的昭陽公主不過二八年華便已經出落的人比花嬌,豔名早已是傳播四海,不知道多少世族子弟紛紛傾慕在昭陽公主絕美的容顏之下。以先皇對她的鍾愛,放眼望去,這大楚的好男兒還不是隨她挑選?


    可這世間之事,向來都是詭異莫測,誰能知道下一刻是福是禍?當年,匈奴人氣焰囂張,以數十萬大軍壓境,一戰既成勢如破竹之勢,不但連破了五座城市更有南下危及京都之兆,可憐號稱是天朝上國的大楚幾十萬將士竟被打的亂晃而逃,無奈之下先皇隻得向匈奴求和,不但是送了大筆金銀等物安撫匈奴,更是商定選派公主和親。


    而匈奴人也不知怎麽聽說了昭陽公主的美名,竟是指定必須要昭陽公主和親,先皇無法,隻得忍痛割愛,聽說昭陽公主和親之時,先皇賜給的嫁妝可稱得上十裏錦紅,大楚上下待嫁女兒中無人能及,便是這樣也無法彌補昭陽公主離家萬裏和親匈奴的悲戚。


    可命運給予昭陽公主的悲苦並沒有到此為止,昭陽公主下嫁匈奴王不過才兩年,那匈奴王便是在戰爭中受創身亡,按照規矩由其長子繼承皇位,而公主要按照匈奴人的規矩改嫁新可汗,先皇憐惜幼女,派人交涉後以大筆金銀換得昭陽公主迴京。


    從豆蔻少女到新寡婦人,不過才是兩年的時間,於昭陽公主卻已經是恍若隔世,具體內情南遙雖無從知曉,但當年她和楚奕風大婚之時,她也曾遠遠的看了昭陽公主一眼,彼時她已經在先皇的安排下嫁給了當朝的驃騎大將軍喬戰。


    這又是另一處離奇的故事了,昭陽公主迴京後,先皇憐憫幼女所蒙受的遭遇,親自著手過問公主的婚事。


    昭陽公主新寡,若不是因為這公主的身份,隻怕是要孤苦一生才算是貞烈,更何況昭陽公主之前嫁的是匈奴人,一時之間,那些個曾經癡戀公主美貌,想做天家東床快婿的世族子弟個個避之唯恐不及。


    就在先皇為之頭痛不已的時候,昭陽公主竟然做出驚人之舉,鐵了心的要嫁給公主府的一名馬奴,一時之間,整個朝堂為之震驚,風言風語更是傳遍了街頭巷尾,公主下嫁馬奴,縱觀整個大楚再也沒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兒了。


    先皇自是不允,可誰能想到昭陽公主的性格更是剛烈,不但迴絕了先皇為其選定的夫婿,更是閉門不出,隻聽說那馬奴後來進了軍營,也不知得了什麽機緣竟然展露出領兵打仗的天分來,從一名馬前卒輾轉屢立戰功,而後居然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將軍,戰功赫赫迴京之後做得第一件事兒便是向先帝求娶昭陽公主。


    隻不過,昭陽公主的命運多舛,這夫唱婦隨的日子沒過幾年,那驃騎將軍喬戰便是戰死沙場,公主新寡之後便再也沒有另擇夫婿,反而是將一腔的心血都投放在喬羽佟的身上。


    彼時喬羽佟尚未娶妻,還是隨著昭陽長公主住在公主府,因此南遙下意識的以為他此刻也仍是住在公主府裏,可未曾想到,三年的時間,他竟然是換了府邸,難不成是娶了妻室?


    一想到這兒,南遙不禁心亂如麻,三年的光陰流轉,於她自然是物是人非,可她沒有想到的是,變化的可不僅僅是她而已。


    崇文笑意盈盈,不慌不忙的答道:“迴大人,我家爺早在三年前就獨自立府了。主子已經在後花園等著,您這邊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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