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霸一步一步的走過來,臉上隱隱透著肅殺之氣,金光一閃,一道金鏢已經從袖中滑落下來,指尖輕輕一撚,又是一道金光刺入眼中,快得我幾乎看不清。


    隻聽他慢慢道,“恭親王真龍南下,迴生藥鋪真是蓬蓽生輝。”


    “強龍,也難壓地頭蛇。”,南宮羽淡淡道,“黃爺雄霸南三省,一手金鏢萬夫莫當,若不是人都有自己的弱點,本王還真的不知道應該拿你怎麽辦。”


    黃天霸一聽,臉色頓時變了一下,急忙轉頭看向我。


    他的弱點——慕華?


    被他撚在之間的金鏢微微的顫抖起來,感覺到他的心情,我下意識的朝他搖了搖頭。


    做完這個細微的動作,我也有些擔心,急忙轉頭看向南宮羽,他卻好像並沒有看到,隻是那雙眼睛裏閃過了一絲陰霾。


    隻見他淡淡一笑,道,“放心,本王的精兵能神鬼不差的蕩平虎牙山,何妨紅葉寺的那些人。本王說了做交易,就是交易,隻是看這筆交易之後,有多少人能記得一點交情。”


    黃天霸的臉色這才稍稍的緩和了一些。


    當他再抬頭看向南宮羽的時候,表情有些複雜,過了半晌,他突然朝南宮羽抬起了手。


    他們二人的身量差不多,都是長身男子,南宮羽站在他麵前,正好擋住了外麵的人的視線,無人能看清他的容貌,卻能看到他抬起手,那些精兵們見識了他的金鏢,南宮羽孤身進來,本就讓他們緊張萬分,這個時候一看到他抬手,頓時炸開了,立刻揮舞著刀劍便要往裏衝。


    黃天霸目光一凜,沒有開口,卻見南宮羽抬起手朝著身後輕輕一揮。


    “退下!”


    “三哥!”


    楊雲暉的聲音都變了,睜大眼睛看著裏麵,南宮羽頭也不迴,淡淡道,“退開十丈之外,沒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準進來。”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楊雲暉才慢慢道,“是。”


    說完,他一揮手,那些精兵又緊張萬分的退下了。穿著新屍複仇去


    大堂裏仍舊隻剩下他們三個人,南宮羽和黃天霸相視而立,沉默了不知多久,黃天霸抬起的雙手慢慢交握,朝著南宮羽一拱手,“承情。”


    “好說。”


    這一來一迴,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可我在一旁,卻不啻看到了一場最激烈的交鋒。


    黃天霸要取南宮羽的性命,是舉手之間;南宮羽要蕩平迴生藥鋪,也是舉手之間,兩個人卻都沒有下手,一個是為了自己心中的堅持,一個是為了招安,但我也知道,這一局下來,南宮羽的目的至少達到了一半。


    不管黃天霸是什麽身份,但讓官府的人見了紅,就是逆賊,南宮羽卻始終沒有讓人看到他,隻這一點,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天大的恩惠。


    當然,黃天霸感謝的不是這個。


    在揚州,除了虎牙山的山匪,南宮羽始終沒有大開殺戒。


    黃天霸肯說“承情”這兩個字,就已經表示,他記下了南宮羽的這筆人情帳。


    當州府的精兵撤退的時候,日頭已經正當空了。


    雖然眼下的揚州已經不是那麽冷,但陽光卻顯得沒有太多溫度,但照耀在這座冰冷的城市上,仍舊顯出了一絲輝煌,就好像是人的生命,不管再卑微,再貧賤,終是值得歌頌的。


    馬車行駛了不知多久,終於停在了州府大門口,南宮羽沒說什麽便先下了車,蘇婉凝也急忙跟了下去。


    離開這裏已經好幾天了,再迴頭來看,一切還是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的楊雲暉的表情,帶著一絲看好戲的戲謔走過來,道,“三哥,接下來怎麽做?”


    經曆了之前那樣的大事,南宮羽的表情卻是出人意料,也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道,“傳令下去,就說今日兵馬包圍藥鋪,是因為迴生藥鋪私下做非法的牛黃買賣,如今已查證實屬誣告,藥鋪一幹人等皆無罪。”


    “是。”


    “再把藥鋪周圍的人都撤迴來,不準州府再有任何人為難他們。”


    “知道了。”


    楊雲暉領命便轉身下去了,南宮羽迴頭又看了蘇婉凝一眼。


    蘇婉凝對上他的目光,她原本有些瑟縮,卻見他什麽也沒說,隻一轉身便朝州府大門內走去。


    這一路上蘇婉凝跟在他身後,他走得很快,蘇婉凝幾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一直走到了內院的門口,眼看他走進去,蘇婉凝的腳步卻猶豫了——蘇婉凝的記性不算好,卻也沒有忘記,在被劫持前,蘇婉凝是已經被趕出了內院的。


    心裏還有些躊躇,就聽見他頭也不迴的說道,“進來。”


    “……”


    蘇婉凝跟著他進了他的房間,那裏還是和前些日子一樣,冰冷簡潔得像一個雪洞,唯一的靈動之處倒是香爐裏升起的嫋嫋青煙,給屋子裏增添了一點淡淡的暖香。


    他一走到床前,還是和往常一樣展開了雙手站著不動,蘇婉凝微微一怔,這屋子裏隻有她和南宮羽兩個人,南宮羽是讓她為他寬衣。


    蘇婉凝拘謹的咽了口吐沫,轉頭朝著外麵喚道,“來人啊,侍奉更衣。”


    可南宮羽卻冷道,“這內院並無他人,你若不願,大可離開。”


    蘇婉凝吸了口氣,想著她今日是被南宮羽救出來的,介於此,雖心有不願,可還是上前為南宮羽更衣。


    等脫下外袍,要解開中衣的扣子,蘇婉凝才發現,他穿的是那天那件衣裳,胸前第三顆蘭花扣還是空著,沒有縫上去。


    一看到那一塊空白,蘇婉凝的手也顫了一下,停在了他的胸前,而他卻也沒有說什麽,隻低頭看著蘇婉凝,滾燙的唿吸就這樣吹打在蘇婉凝的臉頰上,慢慢的,燙得蘇婉凝兩頰緋紅,指尖都有些顫抖了,卻始終沒有說話。


    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蘇婉凝繼續為他解扣子。


    就在這時,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這幾天,他們沒有再傷害你?”


    蘇婉凝搖了搖頭,仍舊去解他的扣子。


    “也沒有為難你?”


    “沒有。”


    頭頂上的唿吸似乎頓了一下,過了半晌,蘇婉凝聽見他的聲音低沉的道,“黃天霸,對你不錯。”


    蘇婉凝愣了一下,抬起頭,對上他淡漠而深沉的眼睛。


    隻這一眼,蘇婉凝立刻又低下頭,看起來他還沒有放棄招安這些人,而蘇婉凝和他們相處了幾天,他大概是想從蘇婉凝這裏多了解一些黃天霸的事吧。


    蘇婉凝一邊為他寬衣,一邊輕輕道,“他,是個很好的人。”


    “哦?”,他的聲音突然變調,道,“有多好?”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裏沒來由的一動,為他寬衣的指尖也顫抖了一下,正正從衣襟裏裸露出的胸膛上擦過。


    堅實的胸膛透著蜜合色的光,仿佛一大塊玉石,散發著淡淡的體溫,蘇婉凝的指尖原本是冰涼的,擦在上麵的一瞬間卻感覺到一點火熱,好像兩個人之間的撞擊,一下子擦出火花一般。


    他的唿吸也頓住了。


    蘇婉凝低著頭,拚命的抑製住心裏的悸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道,“他,黃爺他是個好人,有情有義,也有慈悲心腸,做事能堪大任,亦是行止有度,是個難得的人才。”


    為他脫下衣服,蘇婉凝想了想,又說道,“恭親王若真能招安了他,對你會有很大的好處。”


    說完,蘇婉凝便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然後掛上了床邊的木架,然後轉過身來。


    一轉過身,猛地發現南宮羽已經站在了蘇婉凝的麵前,幾乎貼著她的身體。


    “啊……!”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眼看就要碰倒木架,南宮羽突然一伸手攬住了蘇婉凝的腰用力一拉,她一下子跌進了他懷裏。


    當臉頰貼上那滾燙的胸膛時,蘇婉凝整個人都呆住了。


    “恭親王……不……不可以這樣!”


    蘇婉凝結結巴巴的,急忙要推開他,卻發現手更用力的錮住了她,絲毫不能掙紮,蘇婉凝抬頭看著他,卻見那雙漆黑的眼眸正深深的看著她,看得那麽專注,好像會把蘇婉凝的靈魂吸走一般。


    蘇婉凝心慌意亂的別開臉,慌亂的道,“恭親王,請放開我。”


    “為什麽?”


    “……”,蘇婉凝一愣,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你迴來,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你在怕什麽?”


    蘇婉凝在怕什麽?她撐在他胸前不斷推拒他的雙手僵了一下,然後更用力的想要推開他,“我沒有。”


    “沒有?”,他像是冷笑了一聲,一隻手伸過來便捉住蘇婉凝的下巴,力道有些控製不住讓蘇婉凝感到一陣鈍痛,臉被用力的抬了起來,也避無可避的對上了那雙讓蘇婉凝心悸的眼睛。


    “他是個好人,有情有義,那麽我呢?”


    “……”


    “我不管你的死活,任憑那些人抓走了你,我是個什麽人?”


    “……”


    這句話一出口,蘇婉凝和他緊貼著的身子都感到對方的一顫。


    迴想起那一夜,他冷冷的讓那些人動手,而刀刃離蘇婉凝的咽喉不過毫厘的距離,那一刻的心碎和絕望,即使現在想起來,還是痛。


    說不怨,是騙人的。


    可經過了今天的事,蘇婉凝也算看明白了,男人終究是男人,更何況他是親王,他要做的是大事,是他心裏能安邦定國,或者說橫刀平天下的事,他不會在意那些他人的心思,也不會在意他人的性命。


    說到底,他和黃天霸是同一類的人,所以黃天霸會與慕華的願望背道而馳,而他——即使給了她蘭花扣,也不會為了我的性命,壞他的正事。


    南宮羽抱著蘇婉凝,慢慢的低下頭,滾燙的鼻息吹打在耳畔。


    “你是怨我,還是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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