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這個世界上第二座出現公共汽車的城市。那高聳的路燈杆上,在不為人注意的地方安裝的攝像頭,整個城市,其實已經被天網籠罩。


    魔法師在屏幕前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卻並沒有召喚女仆送上水果點心,麵對這世上排行第二的用毒高手,他沒有心情吃喝。


    “得想個辦法先試試他的能力,究竟有哪些招式?他的戰魂是什麽樣的?”魔法師盯著屏幕,身上冒起一道道奇幻的紫光,緊接著,他仿佛惡靈一樣,整個人化為一束光鑽進了屏幕中。


    他出現在屏幕裏,出現在那個被監控的酒肆之中,出現了櫃台和大酒桶之間的陰影裏,處於暗影潛伏的狀態。


    他處於陰影世界之中,隔著相位障壁仔細觀察著哈羅,暗影潛伏和他的攝像頭一樣,根本沒法被神功修士們感覺出來,尤其是神功轉水之後,修士們的視覺聽覺大大加強,可是感應能力大幅度地削弱了。


    魔法師眨了一下眼,啟動了捕魂之眼,可是這樣一來他直接從陰影之中浮現出來,不過沒關係,他抬起手,手中快速凝結出一把無聲手槍,接著他開槍了。


    他對著哈羅腳邊的地麵開了一槍,社麽都沒發生,甚至於,當蛋殼從手槍裏彈出來,落地,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之時,哈羅都沒有反應過來。


    紫黑色的結界無聲地擴散開來,黑暗的夢魘化為領域,籠罩了哈羅和他身邊一丈以內的所有人,此時哈羅正在喝悶酒,一邊喝著一邊盤算著晚上的行動,哈羅是個喜歡在三更十分出擊的家夥,或者說,如他這般的用毒高手,都喜歡在三更時分出擊。


    “破曉,加載蚩尤神意,蚩尤萬化術。”銀塵心念電轉,雷神與鬼神的神意第一次從他身上完全消退,一股隱秘的洪荒太古的氣息微微散發出來,接著被他隨手支起的結界擋迴來沒有散發到遠處。魔法師調整了唿吸,收束自身的氣息,如果沒有人朝這邊看,隻怕就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蹤跡。


    他輕輕邁步,腳步無聲無息,然而衣袍帶動起來的風,依然讓哈羅警覺地抬了一下頭,銀塵趕緊將手藏在袖子裏施法,他身上的衣袍迅速變成青灰色,同時也變得更加寬大,巨大的兜帽將他的臉完全遮住,讓他看起來不過是一個行走江湖的殺手而已。


    他的身上沒有任何神功波動。


    哈羅轉頭過來,剛好看到一位身穿青灰色粗布長袍帶著兜帽的人走向一張空桌,他盯著那人的兜帽看了看,便轉過了頭。


    “淩霄閣的人?”哈羅的心裏轉過這個念頭,卻沒有搭理,殺手行的那些軟腳蝦對他而言構不成任何威脅。他再次低下頭,將元氣灌注於雙耳,仔細聆聽著周圍的每一道聲音。


    “黑氣樓又發新任務了。”


    “那又如何?我們這些化氣境界的人家還不敢收呢!”


    “老兄,任務泄密了,是去探索十萬大山深處的一處古墓,發財的勾當……”


    “有地圖嗎?”


    “有啊?老兄要不要一起——”


    “噓!小聲點,不要讓別人聽到了!咱們悄悄進去,渾水摸魚,不愁弄不出東西來——來來來,喝酒喝酒!”


    “來來來!幹!小二,上兩碟子醬牛肉——”


    類似的談論聲此起彼伏,哈羅搖搖頭,歎了口氣:“江湖還是那個江湖,可我哈羅已經不是那個哈羅了!”他抬起手,出神地望著手上慢慢泛起的青色鱗片,他忽然之間感覺到一道探尋的目光掃過,那目光是如此尖銳,幾乎將他的手都刺痛了,他轉過頭,卻發現目光投來的地方空無一人,隻有一張空桌。


    他似乎有些警覺起來,或者說他在進入姑蘇城之後就一直很警覺,他抬頭四顧,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了那個穿青灰色長袍的人,此時,他已經在臨窗的一張空桌上坐下來,十二歲的小二殷勤地迎過去——


    哈羅轉過頭,無視了青灰色人影的存在,他的目光謹慎地落在最靠門的一張桌子上,那一桌人都穿著低調的黑色長袍,帶著黃褐色的鬥笠,喝酒的時候也不將鬥笠摘下,那些人身上沒有風的波動,隻有水的波動,顯然,是黑氣樓裏精通血脈秘術,或者幹脆用血脈秘術合成了戰魂獸的猛人。


    這些人,並不還對付。


    哈羅的目光被這些人吸引了,而青灰色的長袍在小二走後又慢慢變白。


    魔法師的捕魂之眼,一直沒有離開哈羅的,紫色的瞳孔中,慢慢匯聚起漆黑色的暴風雪,魔法師的手中出現了一根短杖,那是他的魔法手杖,雖然魔法師可以幻化出任何兵器,但是他依然習慣了各種各樣的魔法武器。


    短杖的尖端慢慢亮起森藍的光芒,卻並沒有任何風雪匯聚,隻有雷光。環形的狂風在短杖的周圍浮現出來,緊接著飛速匯聚在短杖的尖端,同時,魔法師將指著哈羅的短杖忽然豎起——


    哈羅的頭頂上,隱秘地匯聚起藍色的光點,那些光點凝聚成藍色的光之漩渦,最後收縮成一顆光球,光芒大亮,哈羅此時才有所感覺地抬頭,卻誒一道炫目的藍光籠罩了視野。


    哢嚓!


    一聲雷鳴在小小的酒肆中響起,所有的酒客都直接跳了起來,而哈羅自己,則被這完全就是偷襲的一擊電得渾身焦黑。


    “誰!!”哈羅的喊聲中滾動著驚駭,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金丹境界的戰魂玄冰居然沒有辦法擋住那一下普通的雷擊。他看得出來,那似乎就是類似於《千雷決》配合上暗器手法的偷襲手段,他甚至在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鐵掌幫,或者說,沒有跟著雷霸天墮落的鐵掌幫正道餘孽。


    焦黑的哈羅站起來,身上迅速凝結出一層慘綠色的冰霜,冰霜化為鎖甲,戰魂勾引起天地間的罡風,水與風的力量交叉共鳴,卻沒有轉化為雷霆。


    雷霆的力量,是雷神力量的本質,當雷神的神格毀滅,神座丟失之時,雷霆的力量,就已經式微。


    然而雷神的弟子,白銀色的魔法師,依然秉持著這股被世人拋棄的力量,甚至為了雷電的力量,放棄了寒冰的奧義,蚩尤萬化術狀態下的他,能夠使用的元素居然是風火雷暗與時空,不能使用奧術,水,和光芒。


    二次天變之後,雷霆的力量和狂風的力量一起衰落,用風的力量去轟擊寒冰的防禦,那根本就不能破防,這也是越來越多的戰魂武士對傳統罡風修士的碾壓式的優勢之一,因此二次天變之後,用罡風或者轟雷打碎別人的寒冰防禦,這種情況本身就令人震驚。


    哈羅感到驚駭的,正是這道可以打碎寒冰的轟雷。


    酒客們站起來,圍著哈羅形成了一個方便看熱鬧的圈兒,而原本應該從人群中脫穎而出,站在哈羅正對麵的刺殺者或者挑戰者或者滿懷仇恨者並沒有出現,隻有一位小二戰戰兢兢地走出來,渾身每個零件都在顫抖。


    隱藏著人群中的魔法師歎了口氣,想要不暴露自己又逼得哈羅全力出手的目標,沒有達到,他手中的短杖已經無聲無息地破碎了,隻剩下一雙空空的手掌,他閉上眼睛,又睜開來,白銀色的瞳孔中,漸起森藍色的暴風雪。


    “水的力量,終究不可能被狂風代替,繼承雷神神位之後,原本想著靠著自己製定的天則好好無敵一把,卻沒有想到世界意誌對雷神的天則這麽看重,將【風之極限】直接送給了我……從此神功轉水,罡風的修煉變得無比艱難,而我,卻有了用不完的罡風,也同時失去了大部分【冰之形態】……以前我是那麽渴望擁有罡風,如今,我有了用不完的罡風了,可又失去了大半寒冰……罷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罡風,不能這麽浪費。”魔法師如此想著,再次發動暗影潛伏,接著一個暗影穿梭就到了酒肆的門口。


    他從暗影中浮現粗來,抬起手,非常囂張地抬起手,手掌心裏,旋轉起無盡的狂風。


    “劃時代風!”他的喊聲讓哈羅猛然轉頭。


    罡風,就在哈羅的周身直接爆炸,變成音爆激波一樣可怕的環形風潮,那恐怖的爆炸衝擊力如同鋼板拍頭,就連哈羅全身上下附著著的那一件藍綠色的寒冰鎖甲,也被這股力道直接粉碎成了無盡冰片,鎖甲碎裂的瞬間,哈羅爆吼一聲,一道驚人的爪影嘩地一下在身前展開,暗綠色與血紅色的光芒交錯而過,劇毒的水霧在空中以鉸,便將銀塵發射出來的暴風打碎了。罡風碎裂的瞬間,爆炸的衝擊如同層層的疊浪反複衝擊著哈羅的身體,哈羅不敢用身子硬抗,隻能將一雙鐵手揮舞成千百道暗綠色的爪影。


    “無影紅砂手!”


    血紅色的劇毒氣流在戰魂的作用下,瞬間變成一片紅色的狂潮,水牆一樣朝著門口平推過去,酒客們平日哪裏見過如此猛惡的毒功,紛紛尖叫著朝兩邊躲去,紅色的浪潮衝擊到門口,卻被一道忽然豎起來的冰壁阻擋,那冰壁也沒有多麽堅硬,在阻擋了紅色浪潮一秒鍾後,直接就被腐蝕成一灘清水。


    哈羅看得那是門口的什麽人,便索性將元氣灌注在腳底,催動神功,元氣與空氣中的水元素共鳴,聚化成遠比罡風,戰氣還要凝實的“戰流”。竟然在地麵上直接開出一條玄冰組成的冰靈道,瞬息之間就到了酒肆的門口。


    冰靈戰技·交錯破防!


    然而一切都晚了,因為那裏已經沒有魔法師的身影。


    城主府旁邊的雅致小院裏,一間小小的樓閣的大臥房中,一道奇幻的藍紫色光芒亮起,照亮了大炕,純白色的魔法師在光芒之中浮現出來,那出場的動作真的如同午夜時候的兇魔。


    夢境之後,銀塵就改穿白袍,然而他從屏幕裏瞬移出來之後,反而在臥房裏換起了衣服,換上曾經常穿的銀色長袍。


    “姐姐,我要為你複仇了。”他拉上兜帽的瞬間,輕聲對著空氣說道。


    換好衣服後,銀塵坐下來,奧術與火再次結合成機械,變出更多的無人機和顯示屏,全方位監控著哈羅的行動。


    毒龍教主站在門口,怔怔望著熙攘的大街,視野之中沒有任何一個活動或者非活動的物體可以稱得上目標。生性謹慎多疑的教主已經預感到,自己,可能暴露了身份。


    “就算是有人來尋仇,也不可能這麽巧吧……”他這麽想著,北人盯上的恐懼慢慢從胃囊裏升騰起來,擴散在五髒。他下意識地捏了一下手掌心裏的那件下品光器,如同卷曲的虎爪一樣的掌心刀刃,似乎找迴了一點點信心,可心裏依然空落落的,他折返迴來,在眾多酒客們隱秘的嘲弄眼神中再次坐迴到原來的位置上,慢慢將剩下的酒喝完。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要逃走,逃得遠遠的,遠遠避開所謂的建州奴兒,所謂的天選者,躲進深山老林,做一個普通的藥農了此一生,可當他剛剛動起這個念頭的時候,就感覺到懷裏的某件東西猛然一冷。


    那冰寒刺骨又尖銳的痛感,讓他迴魂,他小心翼翼地伸手金懷裏,摸了一把那件沙漏一樣的聖器,是的,聖器,那是集齊建州奴兒全族希望的聖器,非常稀有的空蟬類聖器,哈羅不知道建州奴兒們為何對他舍得如此本錢,居然將族中聖器給了他這麽一個無非是被天選者的血脈秘術控製住的外人:“他們難道真的不擔心我跑了?”


    他不會明白,天選者的血脈秘術,那是結合了神功與獻祭秘法,以及從卡諾尼克爾文明流傳下來的些許生物改造技術的超級秘術,這種東西可以遠程操控受術者的身體。他此時,就如同一具納諾蝮蛇的分身。


    不過,這種秘術也有著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不能遠程控製受術者的思想,這個缺陷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可如果配上秘術無法連續施展,納諾蝮蛇也無法持續監控哈羅,隻能留下“後手”的限製條件,那真的就要命。而更要命的是,他們要對付的目標,銀塵,肯定一定並且確定知道這些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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