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遊擊隊主力在李景榮、楊高樂的率領下翻山逾嶺,餐風露宿,輾轉數日來到了羅盤解放區,又見到了喻平、張純、周治三位女遊擊隊隊員。經過戰鬥日月嚴峻考驗的戰友們,重逢的喜悅匯成的巨大快樂,把日子裏的每一時刻都擠得滿滿的……

    遊擊大隊在接受整頓與軍訓的同時,羅盤地委政治部舉辦的第六期幹訓班也開學了。在學習期間,劉清政委和大家一起總結了海子遊擊隊建隊以來的戰鬥曆程。對成績,對取得的勝利予以充分肯定後,劉清同誌也指出了其中存在的不足之處,與經驗教訓。他說:“……魯礎營暴動,乃至紅色遊擊隊的成立,無疑是在敵人的心腹插上了一把尖刀,震懾了敵人,擾亂了敵人的部署,分擔了兄弟地區的壓力,……

    “但是,武裝力量暴露得過早,基礎不穩固,準備不成熟,發動群眾亦非充分深入。這是由於思想認識上的錯誤,把武裝鬥爭的準備發動階段,錯誤地認作是鞏固發展階段,超逾了客觀現實的可能性,以至強兵壓境時無法堅持,使群眾遭受到很大的損失。”……

    一個半月後,幹訓班結束了。海子遊擊大隊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軍事訓練和政治學習,在政治覺悟上,軍事素質上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就要在大隊長和教導員的率領下,重返海子遊擊區繼續戰鬥。

    臨行前,葉萬鈞、葉萬鎰被臨時決定抽調出來,趕赴盤縣北麵山區,去組織與發動那裏的武裝鬥爭。聶益民、楊化南也被調往盤縣遊擊團工作。周治被調入政治部文工團;喻平留在了幹訓班,參加政治部《戰鬥報》的工作。張純受命去雲南的師宗,和林良等同誌一起負責縣婦女會、姐妹會的群眾工作。

    卻說被分配去盤北工作的葉萬鈞、葉萬鎰二人,他們經過盤縣境內的亦資孔,在一家老鄉家裏吃飯時,不慎被鄰居一名保丁的老婆,窺視到他們攜帶有武器和文件……

    兩人吃罷飯,正欲繼續趕路,敵情突至,尚未及拔出手槍來,已處在衝進來的眾多敵兵的槍口之下……

    敵人如獲至寶,立即逐級呈報,說抓到了中共羅盤區的重大“匪首”。數日後,葉萬鈞、葉萬鎰被押解送到省城。最後被殺害於貴陽市的馬家坡。這時,葉萬鈞三十三歲,葉萬鎰二十九歲。臨刑時,圍觀的群眾看得清楚,兩人被敵人使鐵絲穿透鎖骨串在一起,都被剝去衣裳隻剩褲衩,兩人寧死不屈,高喊:“共產黨萬歲!”“打倒國民黨反動派!”等革命口號,而英勇就義。

    此時,離解放大軍解放山城的日子——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十五日,隻隔了不到兩個半月時間。……馬俊波醒來時,已是在敵人嚴密的監押之下。他的左臂纏著石膏繃帶,肩部傷口亦被作了醫療處理。被關押在縣專署大院後麵,一座雕欄石階,紫軒朱門的房屋西側一間雅室裏。門裏門外警衛森嚴,見他蘇醒過來,就有人跑去報告。

    不一會兒,就走來西裝革履、綢袍馬褂、“黑皮”製服的一幹人,為首的乃是一縣之長的張增複。

    在敵對的雙方心目中,均可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馬俊波麵前的“黑皮”們即殺氣騰騰的一副樣子。但張增複的臉上卻堆滿了笑意,親手接過身邊一人拎著的一些個糕食點心及水果物品,放在馬俊波床頭的茶幾上麵,開始逐一地介紹起他手下的這群爪牙來……

    馬俊波神色平靜,如置身於書齋釣台,對張增複等一攬子人視若未見。

    早有人抬過來一張太師椅子,放在距離馬俊波一米遠的地方,請“縣太爺”落坐。張增複坐下來,又幹咳數聲,抖擻精神,先說了幾句問候性質的話語,亦不乏溫暖親切。卻見馬俊波毫無反應,他就把話題轉入到他所了解的,馬俊波的出身家世上來。一番貌似親和的,自言自語式的攀談之後,他即大講而特講起忠君孝悌,等一套封建的綱常禮教及倫理道德來。直說得唇舌焦躁,嘴起白沫。不得不接過旁邊端過來的茶水,呷了兩口。

    待他再要說下去,馬俊波語氣沉靜地阻止了他,問他,“你知道人類社會最高標準的道德是什麽嗎?”

    這就好似一個自以為精通嫻熟《聖經》的傳教牧師,在其布道最興奮的時候,突然被人提問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又是與主題密切相關的問題。張增複頓時語塞,不由自主地調轉頭去看他的爪牙們。可這些不學無術,隻以欺詐、壓迫百姓為能事的酒囊飯袋,行屍走肉,亦隻有麵麵相覷,張口結舌的份。

    馬俊波笑了,仍然是那樣的平靜,告訴他們答案,說道:“這就是共產主義!”

    接著,馬俊波含譏帶諷地對他們說起了國民黨反動政權搖搖欲墜,他們信奉的“上帝”蔣介石,惶惶不可終日的狼狽現狀。並告知眼前這幫子人所處的地位岌岌可危,朝不保夕,奉勸他們放下屠刀,悔過自新,方能給自家不但是留下了後路,且還有一條光明前途。

    這一下,這幫反動的家夥們可氣炸了肺,一個姓梅,叫梅家運的,披一身黑“警皮”的大胖子,許是保警隊的頭目,使用威脅恫嚇的攻心戰術,數落起馬俊波的所謂“罪狀”來,企圖在精神上打垮馬俊波。

    待他說完,馬俊波嘲笑地望著他,諷刺道:“你的階級立場,使你認為這是罪;你時興羅織罪名,來達到你們打擊和迫害忠良誌士仁人,鎮壓革命進步,踐踏正義和光明的罪惡目的,欲加其罪,而何患無辭。

    “然而,即使你所謂的這些‘罪名’成立,這也是我馬俊波的光榮,是我作為一個天良不泯的中國人應當做的事情,更是一名革命者必須履行的神聖職責!”

    旁立的一個“黑皮”,叫於培的三十多歲的瘦子,黢黑的麵孔,三角眼,給人以陰險歹毒的陰森感覺,因他的族侄在梅子衝激戰中被擊斃,方才一進來即目露兇光,恨不能把馬俊波給活吞了。但顯然是他級別太低,輪不上他說話。此時,見胖子被馬俊波幾句話訓斥得無言以對,他兇相畢露地接茬道:“就算你堅持的主義是對的,就算我們是錯的;就算我們是窮途末路,你們的勝利已經在望,但可惜呀,可惜!等到你們勝利的那天,你的屍體怕早就生了蛆!”

    馬俊波的聲音還是那麽平靜,“人生自古誰無死,我馬俊波有幸能夠投身到革命的陣營,為了勞苦大眾的解放事業而拋顱灑血,雖死猶榮!可你哪?隻怕不久就會失去了主子,如喪家之犬,死無葬身之地,尚要留下可恥的罵名吧!”……

    馬俊波被捕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梅子衝的村民們,目睹了發生在村莊附近的這場惡戰,直把馬俊波與犧牲了的馬必鵬,看成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大英雄。義薄雲天的,英雄的戰鬥事跡變成了讚歌口口相傳,而流響整個縣境。激動著千家萬戶人們的心。

    劉光祥聽著三名迴來的戰士流淚泣訴,當即紅了眼,攥緊了拳頭,恨不能即刻率隊攻打縣城,救出英雄的戰友……

    他立即召開了中隊幹部會議。會後,親自帶上一名隨從,化了裝往縣城去了。

    在城區工作的同誌們,等劉光祥到來之後,立即召開了秘密會議,共同商討營救的辦法。在座的同誌們,人人心裏都清楚,營救馬俊波的工作十分困難,而且,在更大程度上,這項艱巨的任務隻能靠他們自己來完成。因為,在目前這一局部地區敵我力量極其懸殊的態勢下,短時期內,不可能想象獲得比敵人更強大的革命武裝的支援,——沒有這種條件;也不能這樣做,——會流更多的血,會有出更大的犧牲

    但盡管是這樣,向羅盤板橋派出的情報員,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發了。

    ——馬俊波被捕這樣重大的事,以及劉光祥提出武裝劫獄這樣重大的行動,還有他們準備營救馬俊波的初步謀劃,這一切,都不能不請示報告上級領導。

    昨夜的會議決定:在上級的指示未下達之前,暫緩實施任何公開的武裝行動。

    劉光祥明知大家的意見是正確的,幹革命不能感情用事,也就表示服從本次會議的決定。帶上警衛員返迴海子去了。

    會議還作出決定:桂朝相聯絡打入保警隊的劉興華、王正益、李玉貴等人,讓他們摸清關押馬俊波的準確地點,以及守衛等情況,摸清了,立即向組織匯報;

    王敬之利用親戚關係,盡可能去做縣城裏大幫會“興勝總社”的副舵主,在地方上威名顯赫,與縣政府國民黨要員關係密切的王達章的工作,爭取他援手營救馬俊波脫離縲絏。起碼,希望他能夠起到動搖敵人殺害馬俊波的決心的作用;再次,也為組織營救馬俊波,爭取到一些寶貴的時間。

    魯礎營鄉的民眾聞訊奮起,紛紛扛起鋤頭、握起鐮刀、斧頭,趕往海子鄉。一路之上,隊伍滾雪球般發展壯大,已不僅僅是魯礎營鄉,各鄉村村寨寨的窮苦農民,上千青壯聚集大海子村,同仇敵愾,怒火滿腔,齊聲要求劉光祥帶著他們去攻打縣城,救出馬俊波……

    而四鄉的士紳父老亦奔走串聯,聯名書寫“萬民取保狀”,上呈興仁專署及縣府,要求保釋馬俊波。書言馬俊波為人師表,垂範一方,公心坦蕩,造福鄉梓;曆數馬俊波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可歌可泣之昔情往事,樁樁件件陳述翔實。

    此具保狀章,寫得感天動地,三家寨益民學校全體教員在上麵簽署各自姓名,張麗萍咬破手指,按上自己鮮血的手印。後麵十數張寬幅的紙上,亦簽滿了鄉人的署名、按滿了鮮紅的手印。由鄉民推舉的百餘名代表送到縣衙門。

    張麗萍無法克製自己的感情,與高占文等人研究,決定組織發動全縣的學潮運動,強烈要求反動當局釋放他們的校長。

    隨後,益民小學即開始罷課,一些高年級的學生也積極參加,和他們的教員們共同行動,分頭去區內各鄉各座學校進行廣泛的宣傳與聯絡。

    張麗萍趕迴縣城,找到同學姚琳會談之後,立即開始發動和組織縣城裏的學生和各界青年,準備屆時與鄉鎮各座學校來的師生們一起,舉行聲勢浩大的遊行示威。迫使反動當局無條件釋放馬俊波。

    為營救她敬愛的校長,張麗萍日以繼夜地奔走呐喊。她在青年學生集會結社的場所,進行公開的宣傳和演講,不但告訴人們,馬俊波是怎樣的一個人,同時,她還揭露國民黨反動軍隊在“圍剿”海子遊擊隊的過程中,屠戮無辜百姓,焚燒民房農舍,搶掠農民牲畜、財物,及其奸淫婦女等等令人發指的獸行。

    她寫文章,親自刻鋼板,與組織者們一起油印小報和傳單,夜裏帶著人到大街小巷去張貼。集日裏,若幹個小組成員搞“飛行宣傳”,把小報和傳單散發給四麵八方來趕集市的人們。鼓動全體民眾都積極地行動起來。

    但正直、善良的人們又怎會知道,敵人在勸降,在用盡了威逼利誘,軟硬兼施的手段,都不能使馬俊波的意誌產生一絲一毫的搖移之後,已惱羞成怒,喪心病狂地開始對他進行肉體摧殘。在那黑暗的牢獄裏,馬俊波戴著沉重的腳鐐和手銬,日夜遭受著嚴刑拷打……

    而正直、善良的民眾更是沒有想到,他們正義的唿聲,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聲援與請願活動,既令國民黨反動派心驚膽顫,惶恐不安,亦促使他們動了殺機!……

    一九四九年十月十七日,在北方著名的古都北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隆重慶典結束後的第十六天上午;在距北平遙遠的黔西南一座古老的縣城——興仁,在興仁城區虎場壩南麵的荷花塘邊,在國民黨軍若幹番號部隊的警戒下,敵人抬來了革命英雄,迴族人民優秀的兒子,已被敵人摧殘得不成人樣的馬俊波。尚且害怕他臨刑前,發出讓他們心驚肉跳的聲音,而在他的口中強塞入撐簧,使他出不了聲……

    綁他在一棵樹幹上,而後煞有介事地當眾宣讀他的“罪狀”……

    馬俊波的眼神是那樣安詳、那樣平靜,充滿溫暖笑意地望著眼前的民眾。敵人的槍聲響了,可沒人見到他皺一下眉頭。已經氣絕身亡的他,眼睛依然凝著笑意,望著前方……

    而前方,解放大軍的鐵騎奔騰,戰士們的腳步疾行如飛,千軍萬馬如若洶湧澎湃的巨潮,以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之勢奔騰而來……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十日,駐興仁國民黨貴州省第三行政督察區專員兼保安司令譚本良;國民政府第十九兵團副司令王伯勳;八十九軍副軍長張濤;四十九軍軍長王景淵;……聯名通電起義,宣布脫離國民黨,擁護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十二月十九日,中國人民解放軍駐貴陽軍管會複電批準起義。從這一時刻起,興仁獲得解放。

    (全篇完)

    2004年5月14日至6月5日初稿;

    2004年6月6日至7月24日整理;

    2006年7月27日至8月19日校對

    潤色·於黔西南州興仁縣“靜雨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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