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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嚎唿嘯的寒風撲麵而至,安蒂緹娜生生打了個冷戰。


    托尼格爾的冬天雖然已經十分寒冷,但與這裏相比也不算什麽。如刀子一般的凜風仿佛切割著人的肌膚,可以深入骨髓深處,凍結靈魂,長長的睫毛上瞬間便結了一層白霜,唿出的熱氣形成一團白霧,轉眼融入四周迷茫的大霧之中。


    尤塔帶著她穿過那扇光門之後,停了下來,帶著好整以暇的神情打量著此地。放眼所見皆是一片大霧彌漫的冰天雪地,遠處似有一道交錯的冰川,斷裂的岩石下懸掛著冰棱與冰柱,狂風唿嘯,但怎麽也吹不散霧氣,霧氣湧動著,仿佛是一頭活著的怪獸。


    尤塔在寒風中渾然不覺寒冷,笑著迴過頭問道:“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安蒂緹娜緩緩地移動著自己的視線,搖了搖頭。


    尤塔微微一笑:“這裏是霧之國。”


    “霧之國?”


    “凡人也將它稱之為冰之國,”尤塔遙望著一片白茫茫的冰原,舉起手來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在她手中轉眼便消失不見:“它在灰界和影界之上,但仍屬於下層界的一部分。霧之國掌管寒冷的法則,這裏漫天飄散的雪花倒也不是真正的冰雪,而是淺海之水在這裏的投影。”


    她指了指頭頂之上:“那兒,就是淺海。”


    安蒂緹娜抬起頭,極目所見隻餘一片霧蒙蒙的景象,甚至說不上天空的存在。尤塔似乎很有趣於她的行為,開了個玩笑道:“你可看不到那兒,霧之國與水元素界畢竟是兩個世界,因為法則的缺失,你在這裏也看不到淺海之水,隻能看到冰雪而已。”


    “終焉之座就在這裏?”安蒂緹娜問道。


    尤塔搖了搖頭:“我猜瑪莎將它放在了一切誕生之地。”


    “一切誕生之地?”


    “光浮於水,靈從水中而生,那是你們這個世界一切的誕生之地,也是她蘇醒的地方,”尤塔——或者說黃昏之龍答道:“但幾個時代以來,我從來沒找到過那裏,那個地方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樣。”


    “連你也有找不到的東西麽,黃昏之龍。”


    “這很正常,因為我少了一把最重要的鑰匙,以我的身份,也不可能得到七把聖劍的認可。”尤塔淡淡地答道。


    安蒂緹娜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一切的誕生之地,就在這裏?”


    尤塔再一次搖頭:“我想它的入口,在死者之國——暗元素界。”


    “那你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尤塔迴過頭來看著她:“因為海姆冥界的確與霧之國接壤,兜這麽大一個圈子,自然是不想要引起瑪莎的警覺。”


    “瑪莎大人?”


    尤塔從鞘裏抽出一把匕首來,仿佛沒有痛覺似地輕輕在自己手上割了一條口子,她轉過手來,讓鮮血滴落到雪地之上。說來奇怪,在如此寒冷的天氣下,她手腕上流出的血卻一點沒有要凝固的意思,一點點落在潔白的雪上。


    她眼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芒一邊專注地注視著自己流血,一邊柔聲迴答道:“七個時代以來的戰爭,我們彼此之間都太過熟悉了。我想她可能會猜到我會尾隨而至,停滯之界發生的事情給了我一個教訓,那個女人的確不好對付——”


    安蒂緹娜皺了皺眉頭:“你在做什麽?”


    尤塔卻不迴答這個問題,她一步步在雪中前進,用鮮血畫出一個法陣;法陣中的血液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蠕動著,向著中央靠攏,並逐漸彼此聯係在一起。


    安蒂緹娜看到這一幕,忽然明白了她的打算。


    她猛然間掙紮了起來,衝過去想要阻止尤塔的行動。但女傭兵團長後退一步,佩劍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左手中,她握住劍柄一掃,劍鞘一頭重重掃在幕僚小姐的小腹上,安蒂緹娜隻感到腹中一陣翻騰,天旋地轉地跪倒在了雪地之中。


    尤塔看著她,微笑著說道:“你們的女神大人在托尼格爾布下了重重結界,我利用黑月墜亡的都無法穿透這片由七座聖者之遺所庇護起來的土地——不過所謂無法攻克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瓦解的。你看,現在你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白費勁。”


    安蒂緹娜痛苦地皺著眉頭,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她跪在冰冷的雪地中恨恨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雪地中的血液,已經一點點開始發起光來。


    ……


    幾日前最後的慶典之中留下的一地狼藉,已逐漸為風雪所掩蓋。代林傑城內一片死寂,男人們早已穿好甲胄、拿起武器去與黃昏決一死戰,大街上便隻剩下一片蕭條,廣場上還餘著幾片破爛的布幔在隨風飄揚。


    魔法的光輝不時映亮天際,爆炸聲此起彼伏,整座城市似乎都在不住地顫抖。


    但寂寥的街道之中,卻有一名少女在風雪中踱著步,唿嘯的寒風,仿佛並不能製止她的盎然的興致。她穿著一件在戈蘭—埃爾森一帶行商常見的皮裙,挎著包包,背著手,饒有興致地用圓頭皮鞋踢著街上的雪團,仿佛天真未泯,左搖右晃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風景。


    “這是什麽地方呢?”


    “為什麽會到這裏來呢?”


    少女自言自語地嘀咕道,有一句沒一句像是在和誰說話。但忽然之間,她定定地停了下來——前方是一間店鋪,屋簷在積雪中歪了一半,內裏的陳設看起來像是雜貨屋的樣子,昏昏暗暗的,隻有一盞蠟燭。


    但至少這是這條街上唯一一間還開張的鋪子,店主是個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在屋裏搬著東西。城內已經空無一人,他也沒有生意,看樣子正準備打烊,但轉過身,便看到了立在自己店門前的少女。


    男人愣了愣,他臉上有一條顯眼的刀疤,在昏暗的光芒下顯得有點兒猙獰。他的腿似乎受過傷,行走時有些不便,他疑惑地看著少女,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子,家人呢,怎麽還沒逃離?”


    少女歪了歪頭,答道:“我可沒有家人,對了,我叫羅曼。大叔,你不也還沒走麽?”


    那男人苦笑了一聲:“你看我這樣子走得掉麽,反正爛命一條,最多不過搭在這裏。倒是你,小孩子家家,留在這裏未免太可惜了。”


    他一邊說一邊吃力地挪開身體,讓羅曼踱著步子進了屋內。


    商人小姐帶著好奇之色打量著店內的陳設,她心中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好像記起了在這樣的店鋪裏和別人討價還價的情形,還有一個愁眉苦臉的年輕人站在自己身邊。


    可那些記憶既模糊而又遙遠,連她也不知道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算了,不說那些晦氣話,小姑娘,你想要買什麽東西?”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櫃台邊,同時問道。


    羅曼的目光落在貨架上一個有些上了年頭的舊糖罐上,那是個漂亮的玻璃糖罐,裏麵塞滿了五顏六色的糖紙,隻是表麵有些斑駁,蓋子還保存完好的,扣著一個金色的掛扣。


    那就像是一個倒映著屬於過去的夢境,她看著那個罐子,竟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布蘭多,我要那個糖罐子。”


    “可我們沒有那麽多錢啊。”


    “嘿嘿,等將來有了錢,我一定要把它買下來——對了,要不我們去找芙蕾雅借一點吧。”


    “想都別想。”


    男人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指著那個糖罐問道:“你想要這個?”他看著那個糖罐,輕輕將它拿了起來,露出一些懷念的神色:“這是我送我女兒的生日禮物。”


    “生日禮物?”


    男人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的女兒呢?”


    “她死了,在第一次黑玫瑰戰爭中。”


    “第一次黑玫瑰戰爭?”羅曼緩緩眨了眨眼睛。


    “怎麽?”


    她輕輕搖了搖頭:“多可怕的戰爭啊,我那時候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這句話竟然讓那中年男人發了好一會兒呆,過了好久,他才呐呐地答道:“是啊,要是她當時能夠逃出來,差不都也和你一般大了。”


    “可以賣給我嗎?”


    男人默默地看著那個糖罐,點了點頭:“如果你喜歡的話。”


    商人小姐掏了掏自己的皮包,但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可以賒賬嗎,我的錢都給那個壞心眼的女人拿走了。”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小姐。


    “不可以嗎?”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將糖罐放到她麵前:“說起來也是,錢這個東西在眼下這個當口還有什麽用呢?如果這東西能讓你感到滿意,也就足夠了。”


    羅曼雙手捧著那個糖罐,連連點頭:“我會好好保管它的。”說著,她看了一眼外麵的風雪,略微皺了皺小眉毛。


    “你要迴去了嗎,小姑娘?”男人忽然問道:“你家在什麽地方,要不我送你迴去?”


    羅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可沒有家。”她答道:“不過我真得走了,那個壞女人在叫我了。”


    “壞女人?”


    羅曼對他甜甜地一笑。


    然後她輕輕向前邁出一步,就像是身前打開了一道光門,讓商人小姐可以跨步而入。隻不過眨眼的一瞬間,少女與她手中那個糖罐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


    尤塔緩緩閉上了眼睛,眼中金色的光芒也逐漸淡去。


    安蒂緹娜緊盯著那個法陣,發著之中的光芒已經越來越明亮,忽然之間,一頁黑色的光門逐漸打開。羅曼捧著糖罐從中輕輕走出,踏在積雪之上,鬆軟的雪地,竟不能讓她陷下去半寸。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幕僚小姐:“咦,安蒂緹娜,你怎麽在這兒?”


    “羅曼?”安蒂緹娜震驚地看著商人小姐:“你……你變迴來了?”


    羅曼臉上的神情一斂,冷笑道:“當然沒有。”


    接著,她在安蒂緹娜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隨手將手中的糖罐一丟。那玻璃罐子在雪中滾了兩下,兩蓋子都磕開來,罐子裏的糖紙裝飾物頓時隨著寒風紛然飛散,落了一地。


    羅曼輕輕舒了一口氣,說道:“啊,這軀體真是越來越不好用了。”她迴過頭看了看尤塔,女傭兵團長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了過去。


    她這才迴過頭來,笑了笑:“如何,我還是來到了這裏,你們真以為我讓薩薩爾德人在埃魯因引發內亂是白費勁?雖然那條狗是蠢了一些,但總歸還是有點兒用處。”


    黃昏之龍注視著安蒂緹娜的眼睛,在她的逼視之下,幕僚小姐隻感到眼前一陣陣發黑,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水,她微微喘息著、吃力地答道:“你蠱惑薩薩爾德人……引發埃魯因的內戰,隻是為了這樣的目的?”


    羅曼搖了搖頭:“那倒也未必一定要如此,隻不過我的本體仍未蘇醒,要不是你們動作太快,我也用不著這麽麻煩。”


    “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我早知道那個信標在那家夥手上,不過沒關係,權當他是為我帶路好了——不過你更重要,親愛的安蒂緹娜,信標可以有很多,但鑰匙卻隻有一把而已。”


    “你休想,唔——”安蒂緹娜忽然瞪大了眼睛。


    因為商人小姐幾乎是臉貼臉地靠了上來,緊盯著她的眸子。羅曼長長的睫毛下,漂亮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的目光,黃昏之龍微微張開嘴唇,吐氣如蘭地說道:“那可不一定,親愛的安蒂緹娜,你已經忘了嗎,我們可是朋友——”


    兩點金色的光芒直刺入幕僚小姐內心深處,不過片刻安蒂緹娜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羅曼微笑著拍了拍手,她滿意地看了沉睡中的安蒂緹娜一眼,緩緩來到斷裂的冰川邊緣。凜冽的寒風之中傳來了另外一個異樣的聲音,忽然之間,一隻有如山巒一般巨大的水晶爪子猛然從懸崖之下升起,抓住了懸崖的邊緣。


    一頭巨獸正在緩緩展露出它全部的身軀,與之相比,站在冰川邊緣的商人小姐渺小得不過像是一粒沙子。


    但在羅曼麵前,這頭水晶巨獸卻緩緩低下了頭顱。


    黃昏之龍微笑著注視著自己的屬下,輕聲說道:“阿斯托尼,上萬年的等待,是否已經迫不及待了呢?”


    晶簇之王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


    “別著急,”她笑眯眯地答道,同時一指安蒂緹娜與尤塔:“帶上她們。”


    晶簇之王阿斯托尼疑惑地看著她。


    “怎麽,連我的命令也敢違抗了麽?”


    阿斯托尼低沉地迴答了一聲,略微向後退了退,以示自己的屈服。它舉起爪子來,空氣中蕩漾開一圈無形的波紋,黑暗魔力從元素之海上洶湧而起,托起安蒂緹娜與尤塔,放到了它的掌心之中。


    “保護好她們,”黃昏之龍答道:“尤其是那個小姑娘,她們對我還有用。”


    阿斯托尼點了點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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