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俞出生在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

    生下他的女人是被除了長相一無所有的父親騙到這裏來的,在他出生之後就毫不留戀的離開了。這是他一直堅信不移的結論,盡管楊曆一直自欺欺人強調他們是和平分手。

    暫且不說沒有母親給他的童年帶來了多少缺失,托那個女人的基因,他遺傳了兩人的好相貌,以及女人的瘋狂和狠心——千裏迢迢從城市跟楊曆來到這裏的瘋狂,以及拋家棄子的狠心。

    楊曆在女人走之後就開始酗酒,整天喝的不省人事,地裏的農活沒人管,自己的一日三餐都困難。就是這樣,他還是把楊俞坎坷的拉扯大了。或許是覺得長到這個年紀楊俞自己也能活了,在楊俞八歲大的時候,他便一撒手,投進村裏那條渾濁的大江裏自盡了。

    他痛痛快快的走了,死的那天家徒四壁,隻給八歲大的崽子留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譜子,以及一把破吉他。

    楊俞還記得那天傍晚,天邊的雲紅的像染了血,他肚子餓的咕咕響,一溜小跑迴家,期待著父親豬食一樣難吃的飯,隻是那麽難吃的飯他也吃不到了。他從傍晚等到漫天星星升起,沒等到總是醉醺醺的男人,隻等來了一幫大唿小叫,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的親戚。

    他像個商品一樣,靜靜地看著那些人爭吵,最終被一個頭發像泡麵的女人一錘定音。

    “以後你就跟我了。”

    沒人願意收留他,但好歹楊曆還是留了一棟房子給他。正好楊紅正為老公賭錢被高利貸追債發愁,聽到這個消息,就打起了近十年不見,剛剛自盡的堂弟房子的主意。他們像買賣牲口一樣討價還價,最後瓜分了楊曆留下來的家產——房子歸她,地產被更遠的親戚瓜分。

    她拿到了房子,喜滋滋的就要打道迴府,一迴神想起來還有個小崽子。後者麵無表情抱膝在破舊的木門檻上坐著,怎麽看都想城裏人一樣仔細的眉眼烏黑,皮膚也白的不像村頭鼻涕亂流的孩子。那雙烏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深夜的山風讓她無端打了個寒戰。

    看著就像個賠錢貨。她滿心唾棄,為家裏又多了張吃飯的嘴。

    楊紅家住在城鎮裏,雖然不富裕,但也比窮鄉僻壤的山溝溝裏強太多。她還有些良心,既然拿了堂弟的房子,就勉強把他的崽子扔進寄宿學校上學,一個月給點兒零花錢,以為已經是仁至義盡。

    剛到楊紅家是他最難過的一段日子,楊紅家有兩個男孩,都比他年長,性格也隨

    他們地痞流氓似的爹,變著法子作弄他。不讓他在床上睡,冬天故意把他鎖在門外,闖了禍拉他來背鍋。他滿心天真,以為楊紅會管一管,但她隻是睜一隻眼閉隻眼,默許縱容。

    他無數次半夜醒來,渾身僵硬躺在地上,聽著床上兩個哥哥的唿嚕聲,想:我一定要離開這裏。

    他學習永遠是班裏的第一名,這也是楊紅家兩個男孩看不慣他的原因之一。

    城鎮就那麽大,初中上完隻有一個高中,不管他再是全校第一,也得照樣跟倒著數的那兩人同校。

    高中叛逆期的兩人更加變本加厲,並且完美遺傳到了他們父親愛賭的基因,小小年紀不學無術,半夜被楊紅從遊戲機旁邊抓迴來了無數次。

    楊紅實在恨鐵不成鋼,索性斷了他們的零花錢。

    哥倆沒有坐以待斃,一開始去堵楊俞,搜刮幹淨他的零花錢。後來這點兒錢滿足不了他們,倆人就偷家裏的錢,被他們父親抓到揍了個半死。沒消停幾天,又闖禍了。

    他們竟然攔在初中生放學的路上,收過路費。其中有個小孩太硬氣,死活不給錢,被打了一頓。身強體壯的還好,但那小孩有哮喘,又被不分青紅皂白一頓打,險些沒了命。

    小孩兒家人找上門的那天,他正好放假迴去。他們正在吃飯,聽到有人敲門,他起身去開。

    那天是冬日裏為數不多的晴天,陽光毫不吝嗇灑滿了整個樓道,灑在那個姑娘烏黑的頭發,淺棕色的眼睛裏。那是他的姑娘,跟著他吃了半輩子苦,最後還沒等到他為她戴上戒指的姑娘。

    他對方子衿一見鍾情,楊紅為了不吃官司,少賠錢,攛掇他去賠禮道歉。他每天放學都去醫院照顧方子衿的弟弟,兩人日久生情。

    那時候他願意為了方子衿拿出自己僅有的零花錢,買她喜歡的典藏版書籍。手指磨出血泡,廢寢忘食的練吉他,隻為了在晚會上給她彈一首她喜歡聽的歌曲。

    後來他考上了大學,方子衿追著他到了一個城市。他開始厭倦方子衿,被城裏更寬廣的世界迷了眼,又處於事業的上升期,開始覺得女朋友上不得台麵。

    他隨從未見過麵的母親,心狠,果斷。不愛就毫不猶豫分手脫身。當初讓他一見鍾情的姑娘淺棕色眼睛裏蓄了一湖水,卻打動不了他半分。

    他太年輕氣盛,太心高氣傲。一心想爬的更高,不擇手段,最後狠狠的跌了下來,一蹶不振。樹倒猢猻散,他失去了一切,喝的不

    省人事撥通了方子衿的電話。

    “我想你。”他說。

    然後第二天他就見到了風塵仆仆的方子衿,她站在門外,淺棕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像顆寶石。她一揚手一個巴掌,說:“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楊俞。”

    他知道方子衿說到做到,他隻有這一次機會,他再也不會放棄他的姑娘第二次。

    他們的公司上市的那一天,楊俞向她求婚,婚禮訂在那個月的最後一天。那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時間,沒有童年時的悲慘,少年時的壓抑,創業時的滿心戾氣。每天清晨他在方子衿懷抱裏醒來,像嬰兒呆在母親子宮裏一樣溫暖。

    可能命運就是見不得他太幸福,在他得到一切之後,猝不及防的把他打進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完全陌生,沒有方子衿的世界。

    他占據了一個被判定腦死亡的少年的身體,滿心戾氣在這個世界睜開了眼。

    為什麽?他看著鏡子裏完全陌生的那張臉,發瘋似的砸爛了鏡子。

    他瘋狂又偏執,認定有路來這個世界,就有路迴去。於是拿出了當初創業的雄心壯誌,一心想在這個世界找到迴去的路。

    在尋找歸路的過程中,他發現這個世界有趣太多了。超能力一樣的念力,外掛似的獵人職業,以及充滿奇珍異獸的大陸,無一不刺激著一個男人的征服欲。

    他覺醒了念力,輾轉於每一個奇異傳聞的地方,最終在一座古墓裏發現了蛛絲馬跡。古墓裏的陪葬品裏有本古書,上麵記載了一些關於時空,陣法的文獻。

    [需異界之人之命來獻祭]上麵這樣記載。

    發現這本古書時,他已從少年之身接近不惑,擔心自己活不到找到異界之人的那一天,於是借助國王的力量給自己建了一座陵墓,用開發出的特質係念力,把自己封進[凝固的琥珀],這是他想到方子衿那雙淺棕色的眼睛時,給自己的念能力起的名字。被封禁這裏的物體,就算是生命體的時間都會停止流逝。

    在陵墓完工之前,他用漢字寫了許多份指示,交由被他救過的也門一族保管,外放。

    在決定開門的一句話時,他想起了高中坐在教室裏望見漫天紅霞的之時,努力背的一句話——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有那麽多難以越過的障礙擋在他迴到方子衿身邊的道路上,他找不到方向,越不過迷障。

    他刻意去忽略這個記載的真假,以及就算迴到原來的世界之後

    ,方子衿也不在了怎麽辦。完全陷入了狂熱偏執的狀態。

    憑什麽?他心裏總憋著一口不服輸的氣,總想跟命運硬扛。

    他的處心積慮終於等來了異界之人。從凝固的時間裏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個年齡不大,正處於最美年紀的女孩兒,但毫不猶豫毫不心軟就要置她於死地。

    反正他手上人命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個。一擊不中之後,他這麽想道。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今年多大了?”就好像自己還有多少良心似的。

    那女孩兒逃出封印念力的陣法時,他眼皮猛跳——他所有的念力都用來發動[凝固的琥珀],如果拚念力他勝算就不大了。

    但沒能成功也在他的預料之內,他把自己封進[凝固的琥珀]裏前就想好了所有結局。至少死之前他努力的嚐試過了,他試過了一切辦法,如果還是迴不去他的世界,迴不到他的姑娘的身邊。

    至少他嚐試過了。

    “唉。”木刀插|進心髒的那一瞬間,他歎了口氣。恍惚之間,在紛飛的紅色光點與螢火蟲中,他看到了那雙淺棕色的眼睛。

    “你迴來了。”他聽到方子衿的聲音,笑著閉上了眼睛。

    我迴來給你戴上戒指。

    他看著頭戴白紗的方子衿,形影單隻站在神壇前,底下白色玫瑰撒了一地,賓客席空無一人。她脊背挺得筆直,黃昏的陽光從教堂彩繪玻璃上穿透,把她的影子拉長,投在地上。

    “我迴來了。”他說。

    他的姑娘轉過頭來,白紗下的眼睛盛了一湖水,他心甘情願溺死在裏麵。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他保證。

    作者有話要說:畫風突變...

    就像富奸畫筆下各有千秋,各有故事的配角或反派一樣。

    我也希望文章裏出現的每一個人都有她/他的人生,故事和結局,而不隻是一個單薄的形象,僅僅為了主角服務。

    我文筆不好,沒辦法把他們的故事很好的融到文章裏,隻能獨立的作為一章來寫了。

    希望有一天我能把這些人的故事融會貫通到文章裏?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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