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孩吃完飯後便睡了。男孩沒有吃,坐在那裏默默的發呆。小子風納悶地問,“你爸爸媽媽哪裏去了?”男孩遲疑了一下說,“媽媽在幹校,爸爸……”他說了一半眼圈就紅了。後來,媽媽告訴子風,他爸爸就是市委書記吳諍,現在是本市最大的走資派,沒有人知道他被關在哪裏。因為這,孩子們的奶奶林教授也受到了牽連。作為四類分子,老教授每天都要戴著黑胳膊箍,到大學的院子裏掃馬路。

    大概正值盛夏吧。

    一天晚上有三個小男孩坐在解放大街的馬路旁乘涼。這時,其中一個孩子說;

    “將來我們長大後,你們最想幹的是什麽?”

    “到大草原去騎馬。”一個孩子說。

    “我想當詩人。”另一個孩子答,然後他問道:“你想幹什麽?”

    最先提出問題的男孩說:“三國的故事讀過嗎?你們知道劉關張嗎?”

    “我知道關羽使大刀,張飛用蛇矛……他們厲害著呢!”

    “他們是好朋友,我聽老人講過桃園三結義的故事。”

    “說的沒錯,”提問的男孩讚許說,“我有個想法,我們三人不妨學他們也結拜為兄弟。以後不管誰出息,一定不要忘記我們今天的情誼。”

    “好,我同意。”

    “可是,誰當大哥啊?”

    三個男孩都興奮極了,還是最先出主意的男孩說,“我們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我屬羊,二月生日……”

    “我們屬猴,我的生日是五月,他十二月……”

    星空下,他們撮土為香結成了八拜之交。這三個孩子就是明策、子風和漢夫。漢夫生日最小,自然而然成了二人的小弟。

    喝過酒後,他的感覺好多了,麵對眼前這場勝券在握的較量他處之泰然。吳茵此刻心中,卻並未在意連子風對她的影響,她在想自己那名存實亡的婚姻。丈夫同她的關係禮貌而又客氣,他們之間很少有交流與溝通的願望,更多的感覺是壓抑。連子風的出現在她意識深處是有觸動的,但她不願承認這個事實,或者說她不想真正的去麵對他,這主要是她的遭遇和性格使然。

    本能和直覺告訴她,無論連子風還是哥哥,都是現實中的巨人。他們有改變,任何一個人命運的能力或者說是能量。善與惡全憑他們一念之差,這當中肯定有遭殃和得益的人,在哭在笑……

    她崇尚這種強者的風範。

    漢夫跟他們相比,就好像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裏的人。說穿了,他僅僅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最鍾愛詩歌的創作,視它們如生命,這也最易使他脫離現實。一句話,他是一個寧可為了海市蜃樓般的追求,去餓肚子的書呆子。許多年過去了,周圍的人們或多或少都有了改變,唯獨他我行我素、初衷不變。起初她常被那種執著精神所感動,慢慢的不知是在什麽時候,她開始懷疑了。她覺得漢夫所從事的一切,充其量不過是文學青年才玩的小兒科把戲。由此她產生一個疑問,漢夫懂得什麽叫生活嗎?當他們婚姻中第一個十年劃上句號的時候,吳茵曾經思考過他們的關係,結果令她感慨萬千。如果可能的話,她一定會義無返顧的改寫這段曆史。

    連子風一直在觀察吳茵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心中納悶,這個女人為什麽能喚起他心中,那麽多複雜的感情。許多年以來,內心深處始終對她魂牽夢繞。他身邊從未缺過女人,即使在南邊最初、最難熬的日子裏也是同樣。但是那些女人僅僅是,滿足他欲望的匆匆過客,事後哪怕命運再一次讓他與她們重逢,也不可能出現一絲一毫真情的火花。而吳茵則不然,這是一個令他產生欲望又曾使他萌動過真情的女人。事情要是這麽簡單也就罷了,問題是她偏偏竟又是那麽的高傲!這也正是他內心的疤痕,為什麽難以痊愈的真正原因。

    “從下裏巴人到陽春白雪,你一定有不少的感慨吧?”喝了一口酒後,她忽然這麽問道。

    他再次開始襟若寒蟬,這天書一般費解的潛台詞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樣的玄機?他一時惶恐不已又頗感無奈。

    現在,她輕易的扭轉了他精心營造的局麵。這讓他不得不感歎,人生之中一切勝敗其實隻是懸於毫發之間。

    “哪有什麽感慨,”他說。“在外拚搏這麽些年,閑暇時我總是想往兒時的情景,尤其是每年你過生日的時候,常令我難以忘懷。”這些都是實話。

    她搖了搖頭,不以為然說道,“拿這些說事兒,你不覺得無聊?”

    麵對這一新的個性流露,他大惑不解。其實,他也不想觸及過去的那些往事,隻不過,他實在把握不住找什麽話題才算合適,他恨不得用今天全部耀眼的光環,去抵消以往的困頓和難堪。

    這一局他不想打了,他提議到大廳坐一坐……到了大廳他放了一曲小提琴協奏《梁祝》。樂曲響起之時,他邀請她跳舞。吳茵很喜歡跳舞,但是由於這種場合太特殊的緣故,她有點進退維穀,稍微遲疑一下,她還是接受了邀請。他們默默地跳著,跳得拘謹而又矜持。就在舞曲結束的一刹那,他突然在她的腮邊吻了一下。她如同遭受電擊般跳了起來,好像一頭受驚的小鹿。那表情仿佛發生了重大的災變,很明顯這一事實攪得她亂了方寸。她極力掩飾著內心的慌亂,結結巴巴地低聲說:

    “你……你……你給我放尊重些……”

    “你不用這樣!”他毅然打斷她的話,神情鄭重地表白道:“…命中注定,這輩子我欠你的,為你我願意變成奴仆,供你隨便驅使。所以你必須知道,冥冥中一切都已成定數;我要麽瘋狂一把,要麽痛苦無望……這可能就是我下半生,要和你糾纏不清的宿命。”

    他的話使她呆了,傻了。緩了半天後,她用困惑的目光注視著連子風……

    “你怎麽能這樣?”

    “我這樣怎麽了?假如……”

    兩人互不相讓地對視著,最後,她非常做作地一笑說:“我該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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