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下來,累得不成人樣。迴到家,已經10點了。飯沒有吃,在家裏拿了速食麵,燙了一包就吃了。蘇越不在家。我樂得清閑,打開電腦,查看各種資料。這好象是個新奇的世界,被我打開以後,我便不再留戀過去。看到自己收藏家裏存著的blog的地址,那些淚水淋漓的時光已經過去。我想也許那時我是太空閑,太沒有責任感的緣故吧。而今,很充實。也很快樂。至少在不麵對蘇越的時候,我是愉快的。

    上msn,看見石進在,於是和他招唿,跟他說關於“紅太陽”基金會5周年紀念時,邀請我爸爸。“高潔”會出一份力。

    他說:謝謝。

    我說:不謝。這也是我讀書時的夢。為更多的學子,圓更好的夢。

    我看見他的頭像那邊顯示了很久“對方正在錄入中”,可是他打過來,不過幾個字“他,對你好嗎?”我看著,眼睛還是會潮濕,但是我說:好的。

    他繼續說:你不要委屈了自己。你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你自己心裏要知道。

    我有些恨他,到現在說這樣的話。於是,打去幾個字:我知道!!!可是,你不知道!!!

    良久,依然是很久的“對方正在錄入中”,打過來也依然是幾個字:我知道……可我不配!

    那麽鮮豔的“我不配”!這幾個字,把我五年感情全部浪費在一個懦弱的自卑的男人身上,而現在我把幹淨的身體、我的尊嚴、我的幸福……全部給了那個齷鹺的男人。到今天,他再告訴我“他知道,可他不配!!”是的。他的確不配!我沒有說再見,就退出了msn.那天,當我轉身,我告訴對自己的愛情說再見。我不會再愛任何一個男人!我要把曾經浪費的時候,在今後的日子裏,加倍地補償給我的爸爸。於是,我更奮力地工作。因為勤奮、公正、和善,所以得到了所有組員的支持,而且業績不錯。

    爸爸說:看樣子,明年是要買新的車給你的了。

    我笑,說:等我把高潔做成品牌的時候吧。

    爸爸拍拍我的肩,這是一個男人表示肯定和鼓勵的方式。站在黃昏的玻璃窗前,我和爸爸看到了“高潔”的廣告牌,在金燦燦的餘暉裏,顯得分外柔媚,分外高貴。

    12月12日,是“紅太陽”助學基金會5周年的紀念日。上午是記者發布會,下午是慈善拍賣會,晚上是慈善晚會。我是晚上陪爺爺和爸爸出席晚宴才去,從公司出來,一臉的疲憊,隻是去洗手間補妝,就去赴宴,風塵仆仆的樣子。

    爺爺見我,笑說:曉是,你小時候參加晚會,一定要你媽媽給你做漂亮裙子的。現在倒是不要漂亮啦?

    爸爸說:這樣也算得體。到底不是其他的晚會。來,爸爸帶你認識其他的叔伯,他們都是慈善事業的熱衷者。

    跟著爸爸去,老遠看見石進一直一直看著我,就像10月6日結婚那天,是一樣的眼神。我低頭穿過他的眼神,走向叔伯們。那麽多年,我沒有石進都活過來了,而爸爸現在無比需要我。

    miss湯?半路卻被這個家夥攔住。

    鍾彬?你什麽時候迴來的?都長這樣的高個子了?爸爸大喜,眉毛挑起,拍著他的肩膀。

    曉是,這是你鍾叔叔的侄子鍾彬。你記得麽?你5歲的時候,他15歲,來過我們的。當時,還送你漂亮的芭比娃娃。

    鍾彬神奇地看著我,不可思議的樣子,說:就是當時的小不點?曉是,那是我人生的第一場豔遇哦。嗬嗬,今天是一定要喝一杯!

    豔遇!我笑,虧他想得出來。但是一起喝盡杯中酒,看得出爸爸是極喜歡鍾彬的。他撩下我,顧自與他去說話。看爸爸難得這樣盡興,於是退到一邊,自己和叔伯們招唿。始終,覺得自己不過是個女子,總是沒有鍾彬來的如魚得水,輕輕歎一口氣……

    石進上前,說:謝謝你,今天幫孩子們爭取了那麽多的款項。

    是你的本事。我說,有一些冷漠。這樣的冷漠,是出自恨,還是出自愛,或者什麽都不是。我已經分辨不清。

    他抿一下嘴,說:我知道我是錯了。

    我笑,說:來不及了。

    離開他,我帶你走!他這一次,是那樣堅定。

    可是為什麽是現在?石進,為什麽是現在這樣堅定要給我曾那麽渴望的愛情?當我的愛情已經成了灰燼,你再吹,隻會灰飛煙滅!

    機會,隻給能把握住她的人。而你,錯過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我這樣告訴他,然後舉杯輕輕地抿一口酒,有一些甜,有一些醉。我醉過了,現在清醒。我走過他,向遠處走去,不知道下一個可以帶我飛翔的人是誰。也許,誰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我努力地按了按自己的小腹。石進,我已經懷了蘇越的孩子。這一生,與他,會糾纏不清。這大概是我的命吧!

    我緊緊地咬住我的唇,酒的滋味還在唇上,淡淡的,卻足夠迴味。這在手中的酒杯一直晃啊晃啊,像一杯鮮血,讓人害怕!我是一個很容易被人催眠的人,也是一個很容易被自己催眠的人……

    開自己的車,迴到家。已經11點,蘇越,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衣服袒露著,露出他結實的胸。他是要做爸爸的人了,我應該告訴他嗎?我尚未上前,卻看見滿地女人的紋胸、內褲、絲襪,甚至是軟塌塌的避孕套,上麵還有黏糊糊的東西。

    我有片刻的暈旋,看他那樣自得地坐在那裏。這是蘇越嗎?那個曾經細心體貼,溫文爾雅的蘇越嗎?我拿起鑰匙,要走。

    你去哪裏?他漫不經心地問。

    這裏空氣太渾濁,我去院子裏。我說,隱忍著我心裏的痛。

    那你拿什麽車鑰匙?他一揮手,茶幾上的咖啡杯“嗖”被掃在地上,褐色的液體,鋪滿光潔的地板。

    我沒有作聲,並不是我怕他。而是我想起打算嫁給他的那天晚上,我告訴自己“我不愛他,若他愛我,我會愧疚。如今是好。他不愛我,我也不愛他。那麽互不相欠,彼此倒會相安無事。”在新婚那夜,我對著他說“你是我丈夫,我應盡我的責任,盡管這樣的責任是那麽不人道。可是,是我的責任,我願意承受你的身體和他的意誌。”每次他胡鬧,我都這樣告慰自己“你是我的丈夫!是的,你是我的丈夫!這輩子,我該不會有第二個丈夫的。”直到早晨,我去醫院作了檢查,醫生告訴我“你有孩子了,但是你身體狀況不好。要注意自己的情緒,不要太激動。”我還是告訴自己:有了孩子,蘇越,你會像個爸爸的。可是,今天我懷著我們的孩子,迴到家看到了滿地的邋遢。是的,為了孩子,我還是要忍受。隻是因為你是我的丈夫,我們有屬於自己的孩子。我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的親人。可是——你從來都沒有珍惜過我!

    我不想理他,還是拿鑰匙,走人!可是我沒想到他會衝過來,兩隻像鉗子一樣的手,狠狠地將我掀翻在床上。

    我聽見他的吼叫“叫你還去見石進!叫你還去見石進!”我聽到我的腰“咯吱”一聲,我甚至不知道是小腹痛還是腰痛。我閉上眼,看到那一晃一晃的血,撲麵而來……

    醒來,看見試管裏殷紅的血。醫生說:孩子,沒保住!

    我睜大眼睛筆直地望著上麵,看不見任何。從手術室出來,爸爸媽媽婆婆公公,還有蘇越。我聽見他們的聲音,可是我看不見他們。

    過很多天,我才緩過神來。可是,我沒有哭。這些天,我知道蘇越一直都留在病房裏照顧我。

    當我緩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電話。

    他問我:你想做什麽?

    我已經不想和他說半個字。我不說話,他就是不給我。我下床,走向護士那裏,他隨後跟來,喋喋不休地問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我撥通電話,說:王律師,我是湯曉是。我要離……

    “婚”字尚未說出口,他已經把我的電話按掉。

    你瘋了麽?你瘋了麽?他看著我問。

    我不理他,我不想和他說一個字。打不成電話,我迴病房裏躺著,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身體被掏空了,心也被掏空了。孩子死掉了,蘇越,我對你僅剩的希望也死掉了!

    老婆——這是結婚以來,他第一次這樣叫我。他跪在我的麵前,耷拉著腦袋,像一個罪人。我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下來!

    我無意間看到你的blog……我隻是不能忍受,不能忍受你愛著石進的事實。你告訴我,那是不是事實?你從來都是我的,卻在片刻之間讓我知道你原來從來都不屬於我,也永遠不會屬於我。那是多麽可怕的事情?我已經沒有了你的心,我不可以失去你的人。他痛哭流涕。

    我相信他的眼淚,是為他自己而流,而不是我!若是真愛,怎麽會這樣對我?我身上的傷,我心裏的傷,我子宮裏的傷,難道是一個愛我的男人會對我做的嗎?

    尤其當我知道他是為著你而迴來的。原來他也是愛著你的時候,那是怎樣強大的敵人?我夜夜躲在sos裏買醉,玩女人,那是因為我害怕。我從來沒有這害怕過!可是,第二天卻仍要那麽若無其事去接你!每天看你走神的樣子,你知道我的心在流血嗎?你知道嗎?在sos裏,你見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居然還是這樣地冷漠。我就知道,你從來都不曾愛我。而我卻給了你一個理由,永遠地逃脫出我的世界。他一直一直說。

    我已經不想再聽。我隻知道:他的行動告訴我:他一直在踐踏我!

    他上來,想握我的手。他說: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嗎?讓我們再懷一個孩子,好嗎?

    我敞開衣衫,那些淡淡的印痕依舊還在。我對他說:蘇越,印痕不是消失了,是刻進我的骨頭裏去了;空了的也不隻是子宮,還有心!我給了你那麽多次的機會,你沒有一次珍惜;而我卻從來沒有給過石進和自己多一次的機會。

    我扣上衣服,像那些日子的平靜。這短暫的婚姻,沒有一天不像噩夢一樣,折磨得我迅速地長大,甚至老去。蘇越,你竟然沒有發現。

    蘇越怔怔地望著我身上的痕跡,也許這是他每次酒醉迴來都不曾發現的舊疤加新傷。可是,那是事實地存在。他捧著腦袋,蓬亂地頭發,他無聲地“嗚咽”,是一個男人真正地哭泣!

    我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是一個清新的世界,雖然天空不是蔚藍,太陽也不燦爛,但在潮濕地冷著的冬季,已經是難得的晴了。醫院裏的樹葉都落盡了,樹丫光禿禿的,倒顯得幹淨利落。12月28日,是下半年的第二個黃道吉日。

    我開著自己的車,怎樣地來這玫瑰園,還是怎樣地離開。家裏的王媽媽說:後園的花,不曉得怎麽迴事,丫枝全萎了。

    我說:王媽,明年春天,還會再開的。

    我上車開我的甲克蟲,陽光下豔麗的顏色,在幹枯的冬季分外好看。我沒有迴頭望陽台上那個一直注視著我的蘇越。

    蘇越,你是我生命裏的一道坎,我終於堅強地邁過。這一次,爸爸支持我離婚。他說會想一切的辦法歸還這8000萬的資金。有或沒有爸爸的支持,我都會勇敢地走出這個魔窟。

    12月28日,是真正的黃道吉日。

    車子駛在那條道上,兩旁的樹,被打上了粉白的石灰水,枝椏依然落得精光,張牙舞爪地展著,歪歪扭扭的,從來沒有那樣醜陋又大膽地張揚過。我們曾經年少的樹陰已經逝於這個冬季。那些純真的單車年代,已經被甲克蟲所替代。

    記憶和時間,都是不靠譜的東西,總有一天會逝去,然後迴不到過去。

    住院的時候,石進有來看過我。

    站在我的床邊,手裏依然是百合。冬季裏,這樣蒼白的花,讓人哆嗦。

    可他溫暖地笑,撫摩我的額頭,說:如果可以,我想隻有天山上的雪蓮,配得上你。

    我笑得淒慘,伸手握住他暖的手。

    他俯首,親吻我蒼白的唇,是輕輕地觸碰。像吻一朵聖潔的雪蓮。他的眼淚,滴到我的臉龐,他說:我以為我的放手,是給你幸福;原來,隻有握在手裏,才可以給你溫暖。

    我的舌伸進他的唇之間,與他的舌緊緊地糾纏。良久,我睜開眼,對他說:石進,我們迴不到過去。

    石進走,走到門口,迴頭微笑,說:曉是,我從來沒有停止地為你而努力,是為了更接近你一點。我還會迴來,下一次我會更勇敢一點。

    聽說石進已經辭職離去,聽說他去國外留學,聽說他說他還會迴來……而我卻不會再為任何人而停留,而隱忍,而委屈。

    鍾彬打來電話,我按下免提,他還是那有趣但不流利的中文:miss湯,我們店裏的馬賽魚羹、鵝肝排、巴黎龍蝦、紅酒山雞……味道不錯,你要來嚐嚐嗎?

    是不是免費?我打趣問。

    隻要你賞臉。他說。

    我微微而笑,卻是笑得真誠。

    那天,我迴家翻找了當年鍾彬送給我的芭比娃娃,在娃娃白色的裙角發現了“豔遇”兩個字,是他15歲時的筆跡,模糊又清晰。不過,我也隻是一笑而過。

    那些年少的光陰就隨著這落葉一起埋葬在泥土裏吧,明年長出的應該也會是新的茂盛的茁壯的。想著,加快速度,駛出這令人恍惚多年的林蔭道……未來的路上,誰還會誰那一場最華麗的豔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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