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青蘿細細沐浴,然後細心梳妝。落兒幫她梳著她那一頭烏油油的長頭發,把她的頭發盤成端麗簡潔的靈蛇髻,在她頭上插著一根玉製的蘭花,忍不住讚歎道:“姑娘,你真美。”


    “是嗎?”青蘿望著鏡中的自己,淡淡一笑。


    是,青蘿確實是一個極為美麗的女子。今夜,她身穿白色繡著銀線的紗衣,不施脂粉,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恍若天人。落兒為她梳妝,而她的手緩緩撫摸著冰冷的銅鏡,過了很久才把鏡中的美麗女子與自己聯係起來,淡淡一笑,笑容卻是那樣的淒苦。她緩緩往手上戴著白玉手鐲,故作漫不經心的問:“今天都有哪些大人來?”


    “有新科狀元郎張公子,有玉樹臨風的翰林大人,有英武的公孫將軍……”


    “南詔王來嗎?”


    “這個……落兒沒有聽說。”


    “他不來?難道他沒收到花娘的帖子?”


    “花娘派人去發了帖子,也有姑娘的表演曲目,可王爺什麽都沒說,沒說來,也沒說不來。姑娘,你為什麽會對王爺的事情這樣關心?其他大人也很優秀啊!”


    “我大燕皇帝無能,整個朝堂都掌握在南詔王手中,我若要委身於人,自然要找最富貴的。”青蘿冷笑:“落兒,你確定王爺收到了帖子?”


    “是啊。”


    “他的反應如何?”


    “聽說王爺看起來很平靜,但他臉色不太好,似乎……似乎不屑來這種煙花之地……姑娘,怎麽了?”


    “他會來的。”青蘿沉默了一會,然後微笑:“既然他這樣做,那麽他一定會來。幫我好好打扮,落兒。”


    隨著天空一點點暗去,紅袖樓中已經是香氣繚繞,燈火通明。花娘笑眯眯的穿梭在各個貴客之中,時不時與他們調笑一番,等著自己的秘密武器的出場。她在風月場打滾那麽多年,深知青蘿的美貌很是罕見,性子也有夠獨特,必定為她帶來巨大的收益。


    說起來,這丫頭真是變了不少……雖然還是一樣的紅顏禍水的臉蛋兒,但性子比以前溫順了許多。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為什麽我總覺得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難道人死過一迴真會有這樣大的改變?


    就在花娘坐在台下胡思亂想的時候,燭火突然通通熄滅了。台下的客人們正騷動不安,卻驚喜的發現了天空中不知何時飛舞著綠瑩瑩的螢火蟲,仿佛置身郊外最璀璨的星空之下一般。


    螢火蟲取代了燭火成為了黑夜中的一抹光亮,而漫天的梨花飛舞中,青蘿身穿白衫,輕紗蒙麵,輕盈的出現在了舞台的中央。她的手中拿著一根竹笛,正吹奏著一曲悠揚的鄉間小調,曲調清雅,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宛若天籟。


    雖然因為燈火不夠明亮,台下的人們看不清青蘿的容顏和身段,但在這樣寂靜的夜裏聽著這樣的小調,真是這些看夠了鶯歌燕舞的大人們感受到了所沒有享受過的別樣情懷。他們目光炯炯的盯著青蘿,花娘也正在重新審視她,臉上滿是晦澀難明的情緒。


    這丫頭……


    她明明會吹竹笛,為什麽騙我說隻會用樹葉為笛,難道她之前的不學無術都是裝的?可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難道是為了去……玉家?


    台上,青蘿舉止飄揚若仙,而花娘在台下若有所思的望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淩厲。當一曲結束,全場恢複了燭火之後,青蘿靜靜的站在台上,而台下的眾人已經幾近癲狂。


    花娘見狀,急忙樂滋滋的走到台上,高聲宣布:“今天是紅袖樓最漂亮的姑娘青蘿出閣的大好日子,希望各位大人們多多捧場,好好的疼愛青蘿姑娘!廢話不多說,咱們就按照老規矩叫價,價高者得!兩千兩白銀起價!”


    “我出三千兩!”


    “我出五千兩!”


    台下的人們都瘋狂的叫價,而青蘿靜靜的站著,眼睛一直盯著坐在貴賓席若隱若現的一抹青色長袍,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她的心因為憤怒、仇恨和莫名的激動劇烈的跳動了起來,臉色蒼白,頭暈目眩,幾乎站都站不穩了。她的指甲深深插進自己的手掌,牙關緊咬,用了最大的氣力才能控製自己不要倒下,也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在破壞了自己整個計劃。


    她知道楚離他來了。


    雖然方才表演的時候台下一團漆黑,雖然貴賓席用竹簾遮蔽,讓外人看不清裏麵的景象,但她還是認出了他來。那樣熟悉的身形,那樣熟悉的青衣,那樣熟悉的目光……


    楚離,你到底來了嗎?你會認出我嗎?


    現在的我,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傻傻的,隻會站在你身後敬仰的看著你的玉絲縈了。我沒有了顯赫的家世,沒有了溺愛我的長輩,有的隻是這張傾國傾城的容貌和卑賤的身份。楚離,等我。等我一點一點的接近你,然後把我所承受的背叛和痛苦通通還給你!


    “十萬兩!趙大人出了十萬兩!還有人比他出的更多的嗎?”


    不知不覺間,青蘿的身價銀子已經超過了十萬兩,也打破了紅袖樓的記錄。


    那個出了巨資購買青蘿一夜的趙大人是出了名的老色鬼,已經年過半百,家中有二十幾房小妾,卻還立誌於網羅絕色女子充實後院的艱巨事業。他眼見全場沒有人出價比他高,忍不住得意的四下環顧,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看青蘿的目光就好像看自己的藏品一樣。


    可是,與眾人的反應截然不同的是,楚離一直沒有出價,甚至連竹簾都沒有掀開。


    “還有人出價更高嗎?若是沒有,青蘿姑娘今晚就是趙大人的了!還有人嗎?”


    花娘在台上不知疲倦的繼續遊說,但十萬白銀購買青樓女子一夜已經是天價,大家雖有不甘,卻沒有人再加籌碼。青蘿站在台上,沒有看趙大人一眼,而是死死盯住楚離,心中滿是徹骨的冰涼。


    我……到底料錯了。


    他怎麽會買我?就算是會吹奏成親當晚他親自教我的“又一春”又如何?我真是個傻瓜。


    曾經的海誓山盟早就成了過眼雲煙,玉絲縈對於他而言,隻是一個背棄了他,讓你蒙羞的可恥女子罷了。就算是知道他的性格喜好,知道他與玉絲縈之間所有的故事,那又如何?我為什麽會天真的以為這些似是而非的感覺會讓他想起絲縈,轉而對我起了興趣?他……早就忘記了絲縈,早就不愛她了。


    嗬嗬……我真傻……如今的局麵是我的自以為是造成的,我隻能自吞苦果。


    “沒人加碼嗎?那麽青蘿姑娘就歸趙大人了!”


    “哈哈,承讓,承讓!”


    趙大人一聽說美人兒是自己的了,立馬屁顛屁顛的走到台前,就要掀開青蘿的紗巾。當那雙幹枯的手觸碰到青蘿麵頰的時候,青蘿也不知道怎麽了,下意識的猛地一揮手,竟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打了他一巴掌。清脆的聲響讓紅袖樓究竟了下來,花娘臉色蒼白,而如夢初醒的趙大人也惱羞成怒,一把抓住青蘿的手掌。


    “小賤人,你竟敢打我?我可是花了錢買了你的!既然不願意又為什麽要出來賣?我饒不了你!”


    “放手……放手!”


    被男人觸碰的惡心感覺再一次襲來,青蘿臉色蒼白,頭腦發熱,下意識的又揮手上去,忍不住尖叫了起來。趙大人大怒,正要揮拳好好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我出十萬黃金,我要這個女子。”


    “你是誰,敢和我搶人?王、王爺……”


    趙大人氣勢洶洶的迴頭,卻在見到來人的瞬間迅速低下頭去,臉也變得蒼白。青蘿站在原地,怔怔的望著楚離慢慢向她走近,越來越近,終於停在了她的麵前。


    當心中的願望終於實現的時候,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一般,身體也是徹骨的冰冷。她不會說話,不會行禮,呆呆的望著楚離。淚水幾乎是不受控製的在瞬間湧上了眼眶,但她極力控製,不讓自己為這個男人流一滴淚。


    楚離,楚離……


    終於又和你見麵了。


    青蘿麵前的,是一個俊朗不凡的高貴男子。雖然隻是身穿一件普通的青衣,但平凡的衣飾並不能遮掩住他的高貴之氣。他的頭發用墨玉簡單的簪起,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滿是了平靜。他走到青蘿麵前,輕輕一扯,便扯下了青蘿蒙麵的紗巾,也讓青蘿絕美的容顏暴露在眾人睽睽之下。


    “你……”楚離目光一怔。


    “好美的人!王爺真是豔福不淺!”


    青蘿的絕色讓場麵再一次沸騰了起來,而她目中含淚、楚楚可憐的樣子更是讓男人心生憐憫。他們不會知道,仇恨的火焰已經快把青蘿吞噬。


    楚離……


    兩年不見,你還是這樣的儀表不凡,還是這樣的溫文爾雅,和兩年前的你沒有一點變化。你永遠不會知道,站在你麵前的便是曾經被你視若珍寶,然後被你狠心拋棄的玉絲縈吧。兩年了,你一點變化都沒有,變的人,是我……


    楚離,我五歲與你相識,十三歲與你定親,十四歲嫁你為妻,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你可曾想過,我怎麽會與人通賤,又與誰通賤?你不問青紅皂白,取了我性命,累及我家人,我絕對不會輕易饒你!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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