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我們都不懂愛情,我單純地以為牽一次手就算私訂終身。在一個周六夜晚的散步中,我向楊帆抖了許多笑料,做了兩個鬼臉,又即興為她編織了兩個童話。那晚的楊帆穿著一件厚厚的羽絨服,迷人的小臉蛋在潔白的羽毛上映出白皙的光彩。我則文采灼灼、風度翩翩,把她逗笑得前仰後合。之後我順勢朗誦了為她寫下的情書,再從手心變出一條手鏈,可憐巴巴地問:“現在,我可以牽你的手了嗎?”

    雨後清新浪漫,夜幕像被洗刷幹淨的黑色綢緞,我牽著楊帆的小手,熱血沸騰,激動難安。楊帆羞澀地低下了頭,晚風拂過發際,她的臉像鮮紅蘋果一般誘人。至今我仍然後悔當初為何沒有吻她,我甚至後悔,假如當時我足夠輕浮與她上了床,或許今天的格局就會改變。但那晚上我們隻是含糊不清地說了許多話,楊帆的小手都被我焐出了汗。

    帶著愛情的甜蜜迴到寢室,趙一平正在高幅度刷牙,我突然對自己背叛友誼的行為恐懼至深。我思量著第二天一早得找趙一平談談,對他說:“我格外珍惜我們的友誼,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但楊帆喜歡的是我,希望你成全!”我無法預知趙一平的憤怒與嫉妒,我明白這樣會中傷我的兄弟,但為了愛情,為了像天使一般的楊帆,我決定豁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趙一平的床上已經空無人煙,估計又做兼職去了。我待在寢室忐忑不安地等待,從神清氣爽的上午,等到饑腸轆轆的晚上,卻一直沒看到他的蹤影。直到晚上十一點,趙一平才神采奕奕地走迴來,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先發製人地對我說:“小峰,一會兒到樓頂抽煙!”

    多年以後,我仍然清晰地記得宿舍樓頂那一塌糊塗的衰敗景象。陽春三月,萬物萌芽吐翠,但樓頂的枯草連半點綠意也沒有。風中,時時送來老鼠屎的腥臊。趙一平遞來一支煙,又為我點燃,我們倆同時大口地猛吸,火星一明一滅,猶如夜鬼火紅的眼睛。

    可怕的黑夜與沉默,一支煙的時間,仿佛抽了一年。終於,趙一平將煙頭彈向虛無縹緲的萬丈深淵,率先開口說到:“小峰,我格外珍惜我們的友誼,你是我永遠的兄弟,楊帆選擇了我,希望你成全!”

    我呆了呆,竟然問道:“為什麽啊?”

    趙一平淡淡地說:“我們已經睡過了!”

    可惡、卑賤、下流、無恥!我聽到自己的拳頭在黑夜中吱吱作響,我感到自己心髒在身體裏跳動得震耳欲聾,但當時的我隻是站著、沉默、不動。隔了很久,我才意識到:那支煙,燙傷了我的手。

    恍惚中好像聽到他繼續向我宣布道:“我知道你也喜歡楊帆,但她現在是我的女人了,希望你能尊重她!”見我站著木訥不動,趙一平這才緩慢地伸出右手,在我肩上用力地拍了拍,以一種關切的口吻問:“你有什麽話給我說吧?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緊閉著的雙唇,被咬出了鮮血;我緊攥著的煙頭,被擠出了棉花。然後,一種酸澀的病毒來襲,我開始瘋狂地咳嗽起來。但我分明記得當時的自己是一種類似於喜慶的口吻這樣說道:“哦,我知道啦。其實我一直把楊帆當妹妹來喜歡,我哪裏配得上她呀?兄弟你真能幹,恭喜啊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在此後的一個月裏,我們三個之間的相處總顯得有些尷尬——這主要緣於我的沉默寡言與不合時宜。常常,我會選擇莫名其妙因事走開。剛開始的時候,楊帆對我的感受頗為顧忌,當趙一平試圖在我麵前吻她時,她就會緊張地逃避開去。但到了後來,隨著時間對感情來來往往地蹂躪,楊帆已經開始在我麵前欣然地享用趙一平的擁抱了。如果說,我與楊帆還殘留著那麽一絲不為人知的“奸情”,那恐怕隻剩下藏在她那深邃瞳仁中的半分柔情了。每當她眼睛的餘光越過趙一平,不經意間掠過我的時候,我隻能夠緊張、無趣、慚愧地低下頭。

    後來,在大三下學期的時候,我經曆了一場“黃昏戀”。夏雨長得和楊帆尤似,歌喉也不錯,除了喜歡陪我看書,還對我的生活起居格外關心。然而每當抱著夏雨的時候,我腦中卻全是楊帆揮之不去的影子。三個月前,我不願再欺騙下去,也不願再浪費彼此的青春,和夏雨分了手。當時夏雨哭得特委屈,她說:“李小峰!我哪一點配不上你?你貧窮、你墮落、你慵懶,但我有埋怨過你嗎?我到底哪一點對不起你?”

    再後來,在趙一平平步青雲之後,雖然他和楊帆已經在校外公開同居,校園裏時不時流傳著一些有關趙一平的緋聞。但我多少覺得那些全是瞎猜胡鬧,因為在為數不多的交流中我得知:趙一平仍然死心塌地地愛著楊帆。

    但最近,在趙一平被保送研究生之後,有一個叫陳菁的女孩與他過往甚密。

    然後,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楊帆發絲蓬亂、臉頰紅腫、嘴唇流血地站在了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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