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歡節事件後,鳳擎軒每日上朝都寒著一張臉,如惡狼的目光讓下頭的朝臣汗顏不已,心中連連叫苦,他們也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竟敢刺殺皇帝,害得他們心驚膽戰,日日吃不下睡不好,瘦了一大圈兒。


    可鳳擎軒卻是日日都咬牙切齒的警告他們,一日不把刺客查出來,一日他們的九族都要在刀口掂量掂量,一時間,各方黨派都老實不少,再不敢有動作,暴怒的鳳擎軒可隨時等著他們把腦袋送上去。


    而後宮更是平靜無波,乍看之下祥和安寧,鳳擎軒夜夜歇在鳳棲宮紫竹苑中,群臣無人敢諫,後宮無人敢妒,一時間,紫竹苑的宮娥太監們都以為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


    然而當事人,蘅碧汐卻是一日比一日眉心緊鎖,太不正常了,當一切都平靜的過分時,便是大風大浪的前兆,可無論前朝後宮,都異常的本分安靜,連小動作都不曾有,這讓她不安至極。


    煙娘流產後,秦隨風進宮的時間少了,當然,蘅碧汐並不認為秦隨風是內疚,所以留在秦府陪伴安慰煙娘,她若是猜的沒錯,秦隨風怕是暗中在籌備什麽。


    隻是經過蓮歡節後,不少猶豫不決的朝臣,都各自選好了站派,比如聯姻的陳家與秦家,陳家與趙家,梅家與顧家。這其中的含義,自是明顯。


    隻是讓蘅碧汐驚訝的是,陳家向來與嶽家交好,嶽家的兒子自是出色無比,可陳家結親的不是嶽家,卻是趙家,至於秦家,那是鳳擎軒賜婚,純屬意外。


    趙家和顧家都是步韜的門生,等同是德妃黨,可畢竟是新起的黨派,勢頭越不過皇後黨和賢妃黨。


    嶽家是保皇黨,陳家卻選了趙家,這其中還真是耐人尋味,鳳擎軒怕是察覺到了什麽,才故意賜婚給秦家,為的就是橫插一腳進去。


    至於一直中立的梅家,倒是讓蘅碧汐覺得奇怪,梅家在最初沒有選皇後,沒有選賢妃,甚至也沒選皇帝,卻獨獨這次選了德妃,還真是讓人,覺得有趣。


    收起心思,蘅碧汐卻是起了撫琴之心,抱著琴來到殿後,倒是心情頗好的彈奏起來。


    “春蘭”與小桂子守在殿前,但凡有客都推說娘娘承幸疲乏,不便見客。


    今日天氣正好,不冷不熱的,蘅碧汐便彈了首風中月。


    這曲子甚是纏綿淒婉,但卻生生彈出了幾分明快之意。


    不多時,笛音橫入,原單調的彈奏頓時豐富飽滿起來,蘅碧汐低垂的眉眼微微一動,手下卻是一個變音,轉成了大氣滄桑的采薇曲,笛音略有一頓,隨即也改變了曲子,一主一和,原先的大氣與滄桑,也因笛音的附和多了幾分柔軟與溫柔。


    一曲結束,蘅碧汐單刀直入道,“你可聽說蓮歡節遇刺一事?”


    銀麵具人身體一僵,隨即苦笑道,“自然是知道一二,我很高興你沒事,真的。”


    蘅碧汐卻不打算放過這個話題,“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報仇嗎?”


    銀麵具人目光複雜的看著倔強的蘅碧汐,聲音微澀,“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


    蘅碧汐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我情願,我什麽,都不知道。”


    銀麵具人心中大痛,他知道她定是誤會了他,以為那場刺殺是他的主意,可,雖不是他的主意,但終究和他脫不了關係,麵對蘅碧汐這樣犀利直白的對問,讓他幾乎想逃。


    見對方沉默,蘅碧汐抱起琴,目光恢複了平淡,連聲音,都像那一陣陣的風,淡到幾乎不存在,“我想我知道答案了,雖說知己難遇,可若真到了雙方對壘那一刻,就真的太可悲,也太諷刺了,你我日後,相見,不如懷念罷。”


    銀麵具人聞言大驚,蘅碧汐到底是知道了什麽,怎麽會有這般的言辭,她是在和他絕交,腦子裏閃過什麽,銀麵具人恍然大悟,難怪她一開頭就彈了風中月這樣淒婉的曲,可卻又中途換成了采薇,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深深地看了眼蘅碧汐離開的背影,他希望把這一刻的她刻入心底,雖不見天日,但起碼還能懷念。


    蘅碧汐走進寢殿,接過“春蘭”遞來的茶,語氣輕快,“小桂子,可看清楚是什麽方向了?”


    小桂子連連點頭,輕聲道,“是,娘娘,方向是皇後娘娘的長寧宮。”


    蘅碧汐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與惋惜,她猜的果然沒錯,能在這宮中來去自如,身份定然不小,並且一定是鳳擎軒信任的人,其次,能有如此高的武功,如果說她還猜不出來是誰,那就真的是太蠢了。


    可是,懷疑是懷疑,終究抱著一絲半點的希望,可當真相確定時,她發現自己的確,感到失望和可惜,知音本難尋,可如果知音是敵人,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讓她感到失望的莫過於,他明知皇後會派人刺殺她,為了掩飾真正目的,定會讓所有人以為刺殺的是皇帝,可他終究沒有來提醒她。


    但她隻是失望,並不傷心,畢竟,皇後是他親姐姐,在親人與朋友間,自然是親人更重要,換做是她,她也會這般選擇。


    沒錯,銀麵具男子,便是吳向文。


    不過眨眼,七月便到了。


    陳府內。


    陳端顏正被嬤嬤們圍著試嫁衣,再過三日便是陳端顏嫁到趙府的日子了。


    一旁的陳端容見向來活潑好動的妹妹一副不耐煩的神情,不由得笑罵道,“平日裏也就罷了,快當新娘子的人了,還像個皮猴一樣可不行的!嫁過去上有老祖宗公公婆婆,下有妯娌,便是趙宣再護著你,你犯了錯也是沒法子的!”


    陳端顏聽姐姐這麽半真半假的訓斥,撅起嘴巴不滿道,“姐,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親姐,哪有你這樣小瞧自家妹妹的!”


    “噢?莫不是姐姐我看走眼了十六年不成?我親妹妹是個斯文端莊,從不上串下跳的深閨女子?”陳端容忍著笑意。


    陳端顏麵色一紅,尷尬的翻了個白眼掩飾心中的不自在,“今天天氣真好,三日後定也是這般晴空萬裏的。”


    奶娘聞言忍不住笑道,“三日後是姑娘大婚,自然是千般萬般好的。”


    陳端容心中一動,意味深長道,“可不是嘛!連那新郎也是千般萬般好的!”


    陳端顏再也忍不住姐姐和奶娘的打趣,輕跺了一下腳,低垂著紅透的臉不言不語了。


    陳端容和奶娘相視一笑,心中明白陳端顏這是真害羞了。


    想起當日那趙宣的模樣,陳端容很是滿意,外在條件不差,長得清俊斯文,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沒腦子沒擔當的,把妹妹托付給他還是對的。


    三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就這麽在陳府和趙府的忙碌中來臨了。


    陳大夫和陳夫人最是心疼平日裏大大咧咧像個皮猴一樣的二女兒的,雖說趙家是好人家,但畢竟女兒是嫁過去,以女兒這般天真單純的心性,指不定被有心人利用欺負了去,於是兩夫妻合計了一晚上,決定還是再給女兒添幾箱子現銀,畢竟有錢才傍身,才能讓人忌憚,不輕易小瞧欺負了去。


    陳端容自是明白父母的苦心的,她也是擔心過妹妹的性子在那趙府中會不會被人欺負,見父母給妹妹又添了幾箱子現銀,便也把自己這些年攢下來的兩箱子現銀悄悄的給了陳端顏當添箱。


    大丫頭木香曾勸過她,擔心妹妹沒錯,可這兩箱子現銀是陳端容這些年偷偷在外麵女扮男裝,開了個小醫館辛苦賺來的,這,一下子全給了妹妹,雖說等十月她嫁去秦府,家中自然是有許多現銀添箱的,可這畢竟不比多兩箱子來得踏實啊!


    何況那秦太醫家中可是有一個了不得的妾侍呢!據說秦府就那麽一個姨娘,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秦太醫對那妾侍是千般好萬般寵的,甚至什麽都聽那妾侍的,連秦府的中饋竟然也是那妾侍執掌的,若不是蓮歡節皇帝賜婚,誰知道那妾侍還懷了孕,雖然流產了,但終究是件丟人的事情,秦太醫也是個糊塗的,正妻還沒娶進門,竟然讓妾侍懷了孩子!


    木香越想越氣,悄悄看了眼自家姑娘,缺發的不喜那秦太醫。


    自家姑娘善良大方,端莊聰慧,哪兒不比那妾侍強了去!


    陳端容見木香一副憤憤不平的神情,皺著眉頭警告道,“木香,你真是越發沒規矩了。”


    木香聞言一驚,立馬迴過神羞愧道,“姑娘教訓的是,奴婢記住了。”


    外麵的喜慶提醒著陳府的所有人,今日,是陳大夫嫡次女出嫁之日。


    陳端顏在喜娘的攙扶中,順利完成了出嫁前的習俗,坐進了花轎,那張明豔的臉上全是淚痕,她原就是感性的人,哪經得起父母方才的不舍與強忍的淚珠,早就哭的幾近站不住,若不是喜娘緊緊的攙扶著,估計真要倒下去。


    高大的駿馬上,趙宣一身正紅新服,氣宇昂軒的讓街道兩旁圍觀的少女們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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