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王看著蕭禦,看他張揚跋扈,步步緊逼,想來一開始就沒有息事寧人的想法。他實在不懂,跟元王府鬧翻對他有什麽好處?元王妃終究是他的長輩,退一步就能息事寧人,也不算委屈了他,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元王妃的理虧。沒想到他竟是寸步不讓。


    他身邊那侍衛是謝景修的貼身侍衛,向來主意很大,現在竟也站在世子妃身後,一副惟命是從的恭順模樣。


    隻聽蕭禦又道:“如此無德之人,王妃難道要當眾包庇?”


    轎中傳來一道冷若冰霜的低啞聲音:“你不要太過分!王妃畢竟是你的長輩!不孝之人也配談德行?!”


    蕭禦不屑道:“不敢當,這種長輩,我可要不起。”


    二九在後麵聽得心中一窒。世子妃這是什麽意思?他不再拿王妃當長輩,難不成——


    “隻為一已私利就置百姓安危於不顧,肆意挑起爭端,最終釀成大亂。”蕭禦退開一步,揚聲道,“身為長輩立身不正,便是以孝道壓人又如何服人?二位都是才名譽滿京城的女子,終歸是有才無德,不堪為伍。我這廣安堂一心向醫,救死扶傷不問貴賤,自問品格無暇,卻也不是任人拿捏誣陷的軟柿子。我言盡於此,望二位好自為之。”


    蕭禦不再攔阻,退到一旁,轎夫見狀,慌忙抬起轎子匆匆朝外行去。


    ”不能就這樣走了……”簡六小姐臉色蒼白,抓住元王妃的手,顫聲道,“話都讓他說盡,我們這樣走了,讓別人怎麽看?!”


    元王妃何嚐不知道,那鳳照鈺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要在最後的時候如此裝模作樣慷慨陳詞,妄圖在眾人麵前一錘定音。


    “柔兒別擔心,姨母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元王妃握緊了簡六小姐的手,隻是再也說不出其他。


    她們都沒有看清楚這個人,才會栽在他的手下。


    誰會想到他竟然做得出故意陷害這種無恥之事?偏偏就讓簡柔百口莫辯……


    蕭禦看著元王妃和簡六小姐的轎子徑直離開廣安堂,也籲了一口氣。


    總算是打發走了。


    衛王等人也不好久留,紛紛告辭離去。


    蕭永章等人卻不能走,林顯還沒清醒過來。


    蕭禦早有問題想要問蕭永章,正好趁此時機將他尋來,問了問城外戰亂的情況。


    “林將軍素有仁心,自然不會對無辜百姓出手。”蕭永章道,“那些百姓似乎也極為懵懂,羽林衛亮出禦前身份,大部分人就棄械投降了。林將軍主要以安撫百姓為主,隻是打殺了幾個鬧得厲害的帶頭之人。原本風波漸漸平息,卻沒想到竟有一波來曆不明的高手混跡在百姓當中,突然暴起傷人,所有攻擊直指林將軍。林將軍縱然武藝高強,還是身受重傷。若不是鳳大夫醫術高超,隻怕林將軍已是……兇多吉少了。”蕭永章說著,也是極為後怕。


    “你是說,那些人的目標是林將軍?”蕭禦疑道。


    若果真有幕後之人發起這一場□□,難道隻是為了騙林顯出去暗殺?可那些人如何算得到皇帝會派林顯出去平亂?


    蕭永章也理不出頭緒來,隻道:“林將軍素來待人寬和,從未和人有過過結。如果那些人目標是他,多半還是衝著他的官職地位來的。”說完又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未免有些交淺言深,便忙住了口。


    蕭禦隻是點了點頭:“□□的原因,皇上一定會派人調查。這件事雖有廣安堂的麻煩,但廣安堂實屬無辜……”


    不等他說完,蕭永章忙道:“鳳大夫請放心,今日一事,眾人心中自有公論,廣安堂不過是遭此無妄之災。”


    此時蕭永章才突然反應過來,為何眼前這少年要選在今日大鬧這一場,還要鬧得眾所周知。


    民亂之事非同小可,皇帝一定會調查到底。廣安堂到底是被牽扯其中,甚至是源頭之一。他鬧這一場,倒把廣安堂摘了個清楚幹淨。今日見證之人上至衛王宗人府,中有宮中太醫和羽林衛,下有數十平民百姓。


    今日之後,簡家醫館陷害廣安堂之事必定廣為流傳。


    他今日行止無狀,步步緊逼,到底……是有意是無意?


    蕭永章有些疑惑不定地打量著蕭禦。蕭禦不知他心中所想,該問的也問了,便就此辭了蕭永章,帶著二九往醫館前麵走去。


    到了自己的房間,蕭禦忙問二九:“你找的那個人……”


    二九會意,笑著稟道:“鳳大夫放心,已經處理幹淨了。”


    蕭禦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著二九。


    “處……處理幹淨了是什麽意思?你、你把人殺了?!”


    二九知道自己這位主子又心軟了,隻是此時再無以往的輕視,心中反而溢滿一股溫軟的柔情。


    “本來殺了他也無所謂……”二九笑道,見蕭禦更加睜圓了雙眼,一臉不敢苟同的神情,又道:“可是我知道鳳大夫一定要說,他罪不至死。您放心吧,人沒事,不過已經遠遠地打發了。況且咱們的證人若是憑空消失不是白白惹人懷疑。連搬走的理由都光明正大,隻說出賣了簡家怕被報複,這才舉家遷徙。”


    二九以前隻會聽命而行,要麽自作主張,哪裏會這樣細致地解釋。


    蕭禦一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愧是謝世子□□出來的,做事如此穩妥細致。很好,你辦事,我放心。”


    二九身子一僵,看著蕭禦轉身離去的身影,半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半邊肩膀。


    林顯如今在廣安堂養傷,人還沒有清醒,鳳雲飛幾個太醫也不敢離開,隻能暫時守在廣安堂裏。


    鳳雲飛見了蕭禦,似乎想要過來找他,卻又左右猶豫,最終還是尋了個空當把蕭禦堵在遊廊裏,不自在地嗽了嗽嗓子,道:“鈺兒,你也太不懂事了。你今日當眾給元王妃沒臉,以後在元王府裏要如何立足?你準備怎麽辦?”


    蕭禦看著自己這個便宜爹,不免十分好笑。


    “鳳院使是什麽意思?難不成真把我當成嫁出去的女兒了?就該三從四德孝順公婆是不是?”


    鳳雲飛一臉尷尬,半晌道:“為父不過是擔心你……你現在不過依靠著謝世子撐腰,你這樣對元王妃,他豈不怨你?……”


    他還沒說完,卻見蕭禦隻是翻了個白眼,理也不理他,轉身走了。


    “你!這就是你對待父親的態度?!”鳳雲飛氣得跳腳。


    無論如何,這場鬧劇並沒有影響到廣安堂的運營,反倒上門求醫的百姓越來越多了起來。


    不出蕭禦所料,羽林衛果然奉旨調查事件起因,很容易便查到了作為源頭的簡家醫館與廣安堂之爭。


    皇帝雖然日漸昏庸,手下羽林衛卻是精英之師,自然查出症結不在兩家醫館,而是那不知名的幕後之人。隻是這幕後之人要追查起來卻是不易,案件就此陷入膠著。


    那一日的鬧劇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簡家醫館陷害廣安堂之事經由眾人的添油加醋更是傳得越發離譜。因為與□□有關,羽林衛也不敢對皇帝隱瞞。


    皇帝因近日之事而生的一腔怒火與恐懼正找不到發泄的渠道,頓時將引起禍事的簡家醫館視為眼中釘。若非元王府全力保全,甚至為此大傷根骨,隻怕皇帝早已降下罪詔。


    至於廣安堂,因為他的心腹愛將還在廣安堂養傷,皇帝即便也看不順眼,到底是沒敢動他。


    何況蕭禦醫治林顯時那神乎其技的醫術也被皇帝知悉,對於惜命如金的皇帝來說,這樣一個神醫的價值是無法估量的,近日那一起傳聞當中更是對其品格大加盛讚。


    若非蕭禦仍是世子妃的身份,皇帝甚至起意召他進太醫院了。


    蕭永章自林顯受傷之後便暫代了他的位置在禦前服侍,對這一切進展自是十分清楚。


    現在他甚至懷疑當日那鳳大夫故意敞開大門供人圍觀他的醫術也是有意為之了。若非如此,又哪有今日他神醫之名的飛速遠播,甚至傳到了聖上的耳中?


    “真能算得這麽遠麽……”蕭永章坐在林顯的榻前,抱著雙臂出神地想著近日之事,不禁喃喃自語道,又自己搖了搖頭。


    廣安堂的後門處,一個小夥計拿著一串銅錢飛快地跑向街口,陸大娘在後麵揚聲交待:“買二兩鹽來就夠了,給廚房裏應個急就行!等二九侍衛迴來可以再迴王府取些精鹽來吃。千萬別買多了!”


    廣安堂裏廚房的鹽吃完了,以前都是從元王府裏取來的貢鹽,前些日子蕭禦和元王妃決裂,近日都未曾迴過王府,竟是顧不得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夥計連聲應著,一溜煙地跑走了。


    幾個在廣安堂後門處徘徊的人影也一閃,追著那小夥計的身影而去。


    “店家,店家呢?給我稱二兩鹽來。”小夥計跑到油鹽鋪子,連聲叫道。


    “哎,來了。”鋪子後麵傳來應聲,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急急地走了出來,稱了二兩粗鹽交給小廝,小廝交了錢接了鹽,又飛快地跑迴廣安堂,從後門進去,把鹽交給了陸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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