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禦透過馬車的小窗向不遠處看去,隻見約有一兩百麵黃肌瘦、衣不蔽體的流民被一隊捕快驅趕著朝一個方向趕去。


    “走快點!別磨磨蹭蹭的!”捕快不耐煩地連連催促,誰走了慢了些便上去推一把,把原本就踉蹌不穩的人推得更是跌跌撞撞。


    “你說說你們,大冷天的不老老實實在家呆著,跑出來幹什麽?!淨給咱們添麻煩!”為首的那人狠狠地啐了一口。


    周昭如今病在家裏,這個人應該是暫時頂替了捕頭的位置。


    流民裏有人顫聲叫道:“大老爺啊,不是咱們願意背井離鄉,實在是我們那裏太亂了,根本活不下去了啊!李知府也是我們的父母官,他可不能不管啊!”


    捕快不耐煩地道:“誰不管了?!不管誰在這裏搭理你們?!快點走,少廢話!”


    走在最邊上的一個老人腳下一軟倒了下來,被附近的捕快狠狠踢了一腳,隻能顫顫歪歪地爬了起來,傴僂著身子接著往前走。


    百靈百露淒然,抓住蕭禦的手:“姑娘,他們好可憐啊,我們幫幫他們吧。”


    蕭禦搖了搖頭,放下簾子。


    “現在沒法管的。”


    流民的確可憐,卻也是極大的不穩定因素,因為被貪官汙吏為富不仁之人逼得走投無路,又一路流離失所,食不裹腹,一點點食物都有可能引起騷亂,那一小隊的捕快根本鎮壓不住失去理智的兩百流民。


    再說他若這樣一身光鮮地出現在他們麵前,說不定他們就要將對那些貪官奸商的仇恨轉移到他身上來了。


    蕭禦放下簾子,向車夫道:“我們走吧。”


    剛走了沒兩步,蕭禦方才擔心的事就發生了。


    不知道那些捕快幹了什麽,隻聽外麵的騷動聲猛然大了起來,其中夾雜著婦人淒烈的號哭聲,還有那些捕快色厲內荏的喝斥,聽著就讓人感到不安。


    百靈有些擔心,也顧不上去可憐那些流民了,掀開車簾向車夫道:“大叔,再快一點吧!”


    眼見著原本排成一列乖乖趕路的流民此時漸漸朝著一個中心匯去,群情激憤地喊著什麽,似乎要將壓抑到現在的憤怒和恐慌全部發泄出來,那十幾個捕快瞬間就被淹沒在人群當中。


    “姑娘,怎麽辦?!”百靈沒想到原本看著老老實實淒慘可憐的流民們居然轉瞬間變得那樣可怕,簡直變成了一隻龐大的欲擇人而噬的怪物,連她們在馬車裏都能夠感到那種大地都被踩踏得不斷震動的恐慌。


    蕭禦想著剛才那些捕快頤指氣使的模樣,忍不住扶額感歎了一聲:“愚蠢。”


    這些人在平民百姓頭上作威作福慣了,以為百姓怕他們,會永遠敬著他們,他們的手裏拿著刀因而有恃無恐,這幾百流民自然也不放在眼裏。


    可是被逼到絕路的人們若是集體爆發,那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足以顛覆一整個王朝,便是這兩百人也能將他們踩成肉泥了。


    與蕭禦一同發出歎息的還有流民當中的一名老者。他雖同樣穿著破舊的布衣,灰頭土臉,似乎與周圍的流民無異。若是仔細看去,卻總能覺察出老人身上那與常人不同的非凡氣度。


    老人身邊的兩個年輕人緊緊護著他,免得他被失去理智的流民撞到,一旁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年輕人,被另外兩人用背扶著,一起小心地躲避著四周的人。


    “老爺,這樣下去不行啊,老九的傷勢不能再耽擱了,必須馬上找到大夫。”其中一個年輕人焦急地低聲道。


    他旁邊那人也低咒一聲:“這些酒囊飯袋,老實把流民帶到安置點不就完了,非要無是生非,李方明的手底下也就剩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幾人正是元老王爺一行。元老王爺查到李永暉勾結山匪,甚至養著私軍的罪證,原本正要動身迴京,卻被李永暉派來的又一撥殺手追到蹤跡。一番拚殺下來雖是將殺手殲滅殆盡,卻又損了一名侍衛。


    這五名侍衛是從元王府最精英的九十九衛隊中遴選出來的最為優秀的人才,折損了哪一個都是巨大損失,何況他們常年貼身護衛元老王爺,元老王爺早將他們當成子侄一般看待。


    聽說北淮知府李方明在淮遷城外設的流民安置所裏有大夫日常看診,幾人便扮作流民,準備混進去找個大夫來給傷者醫治。誰知現在又被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捕快給攪和了。


    元老王爺看了那昏迷不醒的年輕人一眼,眉頭緊皺,片刻後道:“看樣子此間之事一時無法善了,我們還是直接進城去找大夫吧。”


    “不行!”一名侍衛急道,“這裏還是李家的地盤,我們不能冒險行事。李永暉連周大人和老爺的關係都想到了,早已出手防範,隻怕城裏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老爺不能自投羅網。不如你們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我進城去把大夫帶出來。”


    “你去就不是自投羅網了?!”另一人諷道,“若是你有去無迴,難道我們要等你一輩子?我們等得,老九可等不得了。”


    “那到底該怎麽辦?!”


    幾人懼是又恨又急,卻一時想不出別的辦法。


    元老王爺一行人正一籌莫展之時,卻見原本朝著前方匯去的流民隊伍突然分出了一支來,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


    “兄弟們看啊!那裏有個有錢人!憑什麽咱們要在這裏忍饑挨餓,還要受這些鳥人的鳥氣,那些人吸著民脂民膏踩在老百姓的骨頭上天天過著好日子,現在還有馬車坐!”


    “反正老鄉們也活不下去了了,索性鬧他個天翻地覆!”


    一小隊人一邊喊著一邊就衝著不遠處慢慢駛著的那輛馬車衝了過去。


    那正是蕭禦乘坐著的那輛馬車。眼看著老實八交的車夫瞬間慌了手腳,連連抽著鞭子,趕著那匹馬快跑。可是那匹沒怎麽見過世麵的馬卻似乎是被來自四麵八方的威勢給震呆了,竟然蹄子一抬,脖子一轉,朝著流民的方向奔了過去。


    那些流民一看那車不但沒逃,反倒朝著他們跑了過來,一瞬間的意外之後又卯足了勁兒,怪叫著衝了上來。


    坐在車裏的蕭禦簡直欲哭無淚。


    百靈嚇得臉色蒼白,緊緊地貼在蕭禦身邊。


    離得人群近了,蕭禦聽到那些憤怒的流民在叫喊著什麽“殺人償命”,那道一直淒烈無比的婦人啼哭也夾雜著一聲聲的“我的兒”的喚聲,似乎正是這一片混亂的起因。


    大概是那些捕快下手沒輕沒重,傷了流民裏的孩子,這才激起了眾人的血性。


    蕭禦心裏有了計較,安撫地拍了拍百靈,掀開簾子向車夫道:“大叔,別忙了,讓馬停下來吧。”


    車夫早已嚇得六神無主,見蕭禦神情鎮定,似是成竹在胸,便不由得聽從了他的吩咐,喝著馬漸漸停了下來。


    流民瞬間就將馬車包圍了。


    蕭禦在車夫正在控著馬的當口,已經在百靈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手腳利落地將襦裙一脫,從馬車的座位底下翻出一件藍色的直裰來往身上一套,頭發打散利落地束起來,轉眼間便從一個大家閨秀又變成了那天的俊美公子。


    蕭禦向百靈微微一笑,拉了拉身上的男裝,拿出馬車上常備著的急救包:“有備無患。”說完便鑽出車廂,不理那些流民狂熱的叫囂和躍躍欲試想要搶上馬車的動作,抬手虛按了一下,站在半人多高的車頭上朗聲道:“我是大夫!我剛才聽說,這裏有誰生病了?!”


    騷亂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去,不由得麵麵相覷起來。


    原本他們見這馬車看上去富貴又雅致,以為是哪家千金小姐的車駕,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大夫。


    大夫也是平民百姓,他們仇恨為富不仁的富人,卻對於大夫保有淳樸的敬畏,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蕭禦見他們平靜下來,心裏更有底氣,指著幾步開外還在推搡的混亂人群。


    “我聽著哭聲似乎從那邊傳來。”


    一個雖然瘦削卻又黑又高的男人看樣子在這些人群中有著領導地位,他打量著蕭禦,懷疑道:“你真的是大夫?哪有你這樣小的大夫?!你莫不是騙我們的吧!”


    “我真的是大夫。”蕭禦微笑著點了點頭。


    隻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溫和客氣的一個微笑,卻似乎比什麽賭咒發誓或是大放厥詞都更有說服力似的,讓人由不得不相信他。


    那高個男人緊皺著眉頭:“你最好是不要騙我們!”


    說完猛地轉身,人群中間瞬間在他前麵讓開了一條道來,那男人一邊大步走著一邊高聲喝道:“都給老子讓開!留著那幾個畜生的狗命改天再教訓,讓大夫先給吳嫂子的小子看看病!”


    他一聲怒吼,瞬間便應和者眾,一聲一聲地傳到騷亂的人群當中,轉瞬間便產生了效用。


    蕭禦看著這一幕,想這亂世之中這人倒也算個人才,這大哥不會姓陳或姓吳吧?


    百靈戰戰兢兢地從車裏鑽了出來,周圍的流民看著她的視線十分不善。蕭禦將百靈拉到身邊,把手裏的急救包遞給她抱著,笑著向眾人道:“這是我的助手。”又將那癱軟在車頭的車夫也拉到身邊,“這是我醫館裏惟一的老奴。”說完便帶著兩人一齊下了車,踏上人群中剛剛讓開的那一條道。


    百靈自是要跟在蕭禦身邊的。那車夫看著突然變了裝的鳳大姑娘,雖然不解,卻覺得這位小主人很能令人安心。盡管鳳大姑娘在往流民包圍著的最中心也是最危險的地帶走去,一路上還有幾十數百道餓狼一樣的目光盯著他們,車夫一步不敢落下地跟了上去。


    元老王爺打量著那突然出現的少年,清明的雙眼微微眯起。


    “他真的是大夫嗎?”一旁的侍衛有些懷疑卻又有些期待地低聲道。


    “看樣子還是個小孩子呢,說不定是為了保命隨口糊弄的。”


    “小孩子怎麽了,世子爺像這麽大的時候你敢當他是小孩子嗎?!”


    侍衛們低低地爭論著,元老王爺看了一眼那昏迷不醒氣若遊絲的受傷侍衛一眼,沉思了片刻輕聲道:“不要說話,且先看看。老七,你去給老九鬆開穴道,省得他那條腿壞死了。”


    老七點頭應是,在昏迷的老九大腿根部點了兩下,又將他大腿上的布條解了下來,一片新鮮的血液瞬間湧了出來,衝開了傷口上糊著的止血藥粉,將那原本就被鮮血浸濕的衣料又浸透了一層……


    老七看得心裏一抖,片刻後又點了他的穴道止血,將繃帶再一次纏了上去。


    “再不能止血,老九隻怕……”他聲音有些哽咽,轉頭看向已經走到人群正中的那個少年。


    少年一身藍色的直裰顯得身材分外挺直,明明是略顯纖細的肩膀,卻似乎比誰都穩重似的,在這麽多流民不懷好意的注視之下,他連一絲不安也沒有,如入無人之境。


    這樣鎮靜的神情,應該不是裝的吧?也許在這小小的淮遷城裏,真的有不同常人的隱士之徒,擁有一些通天的本領,能夠成為他們危難絕望之中的救贖……


    老七看向元老王爺,卻見元老王爺也是饒有趣味地打量著那少年。


    蕭禦不知道有人在暗中觀察著他,話說迴來這裏有幾百雙眼睛都光明正大地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呢,再多幾雙也不痛不癢。


    那十幾個捕快此時都已倒在地上,捧肚抱胸地哀哀叫著,看上去是得了些教訓,卻都不致命。


    在人群的中央有一個麵容憔悴的女人,又黑又瘦的臉上看不出年齡,懷裏抱著一個隻有七八歲模樣的小男孩。小男孩軟軟地倒在她的懷裏,似是昏迷不醒。


    那高瘦男人在她跟前蹲下:“吳嫂子,這裏來了個大夫。快讓他給蛋兒看看。”


    吳嫂看向蕭禦,掙紮著爬起來跪下,蕭禦急忙上前攙住她。


    “這位大姐不用這樣,我還是馬上看看孩子。”


    吳嫂剛才似乎已經將身體裏全部的力氣都哭了出去,此時隻是抱著孩子往蕭禦眼前湊,氣短聲弱地哭道:“大夫,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把我的命換給他都行,隻要能救救蛋兒,他還是個孩子啊……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


    蕭禦聽得十分心酸,半跪在地上,專心地去看那昏迷不醒的孩子。


    蛋兒的頭上有一點擦傷,出了些血,已經幹涸在那裏。


    高瘦男人見他查看傷口,憤憤不平地道:“就是那些狗娘養的用刀柄給磕的,磕了一下孩子就昏過去了。要是蛋兒醫不好,我讓那些狗雜種全給蛋兒償命!”


    “償命,償命!”人群中頓時又是一陣激烈的應和,地上躺著的幾個捕快嚇得狠狠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蕭禦皺起眉頭,看了那高瘦男人一眼:“讓他們閉嘴!別吵。”


    高瘦男人一哽,瞪著眼睛兇狠地看著蕭禦,蕭禦卻已經不再看他,繼續在男孩身上摸摸捏捏的檢查起來。


    這小大夫膽子還真肥!高瘦男人攥著拳頭想要發作,卻最終也沒發作出來,沒好氣地吼了一聲:“喊什麽喊,都閉嘴!沒見大夫嫌你們吵啊!”


    人群頓時一片沉默。


    元老王爺身邊的侍衛低聲道:“能將一群流民治得這樣服帖,這男人卻有些本事。”


    元老王爺點了點頭。他現在看不到蹲了下去的那年輕大夫,便微微闔目養神,耳朵裏聽著那邊傳來的聲音。


    卻聽那小大夫道:“這個傷口隻是擦傷,是個小傷口,並不是導致孩子昏迷的主要原因。”他話音一落,便聽周圍流民不滿的聲音頓時沸沸揚揚起來。元老王爺微微搖了搖頭。


    初出茅廬不怕虎,果然還是年輕人啊……


    “怎麽可能!我們看得分明,就是那畜生在孩子頭上打了一下,蛋兒就倒下去了!”


    “就是!你想替這些狗雜種開脫,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大夫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假的,假的!”


    蕭禦不理會他們的叫囂,仍舊在孩子的身上摸著。


    身體發燒,剛才還有些寒戰,明明是在秋冬天氣,孩子身上的衣裳又薄,可是摸著居然被汗濕了一層,到現在背上還大汗淋漓。


    這樣的症狀,這個病症,本來多發於炎熱多蚊的夏季。雖然現在天氣寒冷,蕭禦還是想到了,瘧疾。


    這孩子很有可能染上了瘧疾。


    可惜現在不能作血片檢查,他也隻能憑著症狀判斷一下。


    蕭禦問那吳嫂:“蛋兒發燒多久了?”


    吳嫂六神無主地迴道:“從昨天中午開始的。”


    “是不是發燒時好時壞,還打寒戰,發冷的時候還頭痛惡心?”


    吳嫂渾黃的眼睛明顯一亮,連連點頭:“大夫說得都對,蛋兒就是這樣的!大夫,蛋兒到底得了什麽病啊?”


    蕭禦已經基本上能夠確認了,他道:“蛋兒得的是瘧病,就是打擺子。”


    他話音一落,剛才還在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間再一次陷入沉靜。


    這一次的靜卻比之前的更甚,還帶著一股子逐漸彌漫開來的壓抑。


    “瘧病……是瘧病啊!”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緊緊擠著的眾人瞬間向四周流水般地退去,就連躺在地上的幾個捕快也忍著傷痛,連滾帶爬地朝遠處跑去,其他人竟也顧不得攔阻他們。


    “離遠點,離遠點!蛋兒得的是瘧病!”


    那車夫也嚇得想往後退,卻見百靈隻是睜大了眼睛抱著那隻包裹站在鳳大姑娘身邊,而他那小主人也同樣麵不改色地蹲在原處,又禁不住止了腳步,仍舊站在蕭禦身後。


    吳嫂也似乎呆住了似的,一雙木然的眼睛先是直愣愣地看著蕭禦,又低頭看向懷裏的孩子,她嗚咽一聲,抱著孩子大哭起來。


    “我苦命的蛋兒啊!這可怎麽辦,怎麽辦啊?!——”


    那高瘦男人也退到了一邊,見蕭禦還在吳嫂和蛋兒跟前蹲著,不禁狐疑道:“你莫不是騙我們的?!瘧病會染人的,得了瘧病治不好的十有九死,你是不是在耍什麽花招!”


    “誰說治不好了?”蕭禦連看也不看他一眼,走迴馬車取了紙筆,這一次倒是沒人攔他的路了,眾人忌憚地看著他,恨不得離他遠遠的。


    他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行字,折起來交給車夫。


    “大叔,你馬上迴城把這封信交給秦小大夫,讓他按我說的做,然後再帶他迴到這裏來。一定要快!”


    車夫接了信鄭重地塞在懷裏,看了看那邊的流民,有些猶豫地低聲道:“可是,我不能把姑娘一人留在這裏……”


    蕭禦笑了笑:“沒事的,我應付得了。救人的事遲不得,你早去早迴。”


    車夫聞言隻能應了,上了馬車。


    周圍的人見他要走,頓時又不幹了,堵在馬車前麵叫道:“這個人要逃,他要迴去搬救兵,不能讓他走!”


    蕭禦有些生氣,環視了一周,看向那高瘦男人道:“你們到底還想不想救那孩子了?!”又看向馬車前麵堵著的流民,“我搬什麽救兵?你們又怕什麽救兵?!難道你們還真準備反了朝廷落草為寇嗎?!好好的安置所不去,有飯不吃有床不睡,你們在這裏鬧翻了天又想求到什麽結果?!現在還隻是鬧事,法不責眾,何況錯在那幾個捕快,真會受罰的隻會是他們。要是成了反賊,淮遷城裏隨便派一隊士兵就能把你們就地正法,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嗎?!那預祝諸位求仁得仁好了!”


    他這一連聲詰問,竟將眾人問得啞口無言,麵麵相覷。


    人群中有幾個老人已經開始拉著年輕人後退,苦聲勸道:“小大夫說得對,不要鬧了,你們就聽老人一言吧,我們鬧不起的,鬧不起的……”


    蕭禦看著衣衫襤褸的老人們,心裏又有些不忍,放柔了聲音道:“我的車夫迴去找人配藥,藥拿來就能救醒這個孩子了。反正我會在這裏陪著你們,你們怕什麽?”


    他說著向車夫道:“大叔,快點迴城吧。”


    車夫試探著趕起了馬車,這一次卻無人攔阻了。蕭禦又快手快腳地從車上拿了個披風下來,走迴吳嫂身邊。


    “吳嫂,來給孩子包一下,這裏太冷了。”他將披風蓋到蛋兒身上。


    見吳嫂手腳麻木,蕭禦幹脆抱起蛋兒,讓百靈幫著他把披風嚴嚴實實地裹在男孩的身上。


    吳嫂見那披風質地細膩,觸手生溫,還鑲著皮毛,一看就是價值不扉的富貴之物。她手忙腳亂地阻攔道:“這……使不得,使不得,小大夫的衣裳這樣貴重幹淨,蛋兒給弄髒了……”


    蕭禦笑道:“吳嫂不用客氣,衣裳不就是用來禦寒的麽。我來抱著蛋兒吧,您歇一歇。”


    吳嫂轉頭四望,見這處除了她和蛋兒,還有小大夫和他身邊的丫頭,身周竟是一片空曠,就連那位一路上對她們娘倆照顧有加的鐵大哥都站在遠遠的地方猶豫地看著她們。


    吳嫂看向蕭禦,這小大夫一身的打扮無一處不透著富貴,一言一行都像是高門大戶裏出來的公子哥兒。他說他是大夫,可她這輩子見過的郎中大夫都沒有像這樣的,就連她們鄉裏最有錢的財主員外家的秀才郎也比不上他一分一毫的氣度。


    他分明是那些世家大族裏才能養出來的富貴少爺,可是此時,當那些老鄉們都避著她們的時候,這位仙人一樣的公子卻就那樣抱著她的孩子,用那樣一件她一輩子也買不起的華麗衣裳裹著蛋兒染著塵埃泥土的身體,將他抱在懷裏,沒有一絲的嫌棄,沒有一絲的猶疑。


    吳嫂的眼淚又一次盈滿眼眶,她想跪下來謝謝這位願意這樣幫助她們的公子,卻又覺得跪下來都是對他這種善意的不敬。


    “大夫,小公子,謝謝、謝謝你,蛋兒、蛋兒他以後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吳嫂哽咽地說道,蕭禦讓百靈過去安慰她,自己抱著男孩又瘦又輕的小身體坐在一截斷樹上。


    希望秦小大夫手腳麻利一些,快點把藥做好帶過來。


    21世紀的時候有一個屠呦呦女士因為抗瘧藥物青蒿素得了諾貝兒獎,其實古代一直有用青蒿入藥治瘧的記錄,隻是效用都大打折扣,究其原因是青蒿入藥用水煎了之後,其中有效的抗瘧成分便被高溫破壞了。他在信裏寫了用鹽浸簡易萃取的法子,把青蒿的汁液直接提取出來,希望秦小大夫能夠領會。他相信那個年輕人的本領。


    幾雙布鞋突然出現在眼前,蕭禦抬頭看去,隻見一位麵目和善的老人微笑著看著他。


    “這位小大夫,可不可以幫我的侄子看一看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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