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們府上的大夫跟來了!”一個貴夫人站出來道,臉色發白地讓丫鬟攙著,“隻是那大夫平日裏多是給府中太太小姐們請個脈,恐醫術不精,這解毒之事,隻怕他有心無力……”


    “不要緊的,不要緊的,有大夫就好!”小沙彌急道,“還請夫人讓府上大夫跟隨小僧去往前殿,所有中毒之人已經移至前殿。如果還有其他大夫,煩請諸位請他們一同去往前殿!”


    所有中毒之人?


    蕭禦心裏一緊,居然有很多人中毒?這不是針對某個人的毒害,這是……有人在寺裏投毒?


    院子裏亂哄哄地人心浮動,小沙彌囑咐了諸位女眷不要隨意亂走,不要吃喝任何寺裏的東西,便急慌慌地走了。


    蕭禦抬腳跟上,百靈忙拉住他:“姑娘,您幹什麽去?”


    蕭禦突然轉身又迴房去了,百靈剛鬆了一口氣,卻見自家姑娘從屋裏拿了個冪離戴在頭上,又大步地朝外走去,根本攔也攔不住。


    百靈恨恨地一跺腳,隻能也跟了上去。


    寶珠和鳳照晴相視一眼。鳳照晴微微一笑,寶珠便低下頭行了一禮,轉身迴三老太太那邊去了。


    鳳照晴望著蕭禦匆匆而去的身影,扶著丫鬟的手蓮步輕移地迴房去了。


    雖然她們的計謀尚未達成,這突發的事件卻比她們的計謀更好。


    白馬寺的前殿可不比鳳府後院,這位大姐姐自己跑過去拋頭露麵丟人現眼,不用她們費一絲一毫的力氣,她就再也別想翻身了。


    說起來,讓她嫁給那長相俊美的喬大公子,即便他是個紈絝,也真是讓人心有不甘呢……


    蕭禦帶著百靈來到前殿時,那高大寬敞的大殿裏此刻已經擠滿了人,有僧人,亦有香客,鬧哄哄地猶如菜市場一般。


    原本是寺中僧人打座修行的地方,如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十幾個麵色青白的僧人,還有幾個身著華服的男子,應該是來上香的香客。


    殿上拉起了一道簾子,簾子後麵居在還有幾個女子,麵色痛苦地躺在地上。


    蕭禦掩在冪離後的臉上現出一絲沉重的神情。


    總共十八個人躺在地上,有十八個人中了毒。


    三名大夫在躺在地上的患者中間往來穿梭,低頭查看每一個人的情況。大殿的一側還擁著幾個婆子,中間是一個哭得快要昏厥過去的婦人,此時還在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隻是聲音已經啞不可聞。剛才那一聲尖銳的慘唿應該就是這婦人發出的。


    “我的梅兒啊!娘今天不該帶你來的啊!這是造了什麽孽啊要讓你受這樣大的罪過!大夫,大夫我求求你們,救救我的梅兒,救救我的梅兒啊——”


    她拉住一個走到近前的大夫就欲跪下,那大夫本就急得滿頭大汗,此時慌忙手忙腳亂地去扶那婦人。


    “夫人不必如此,老夫必當盡力。令嬡吉人天相,又有夫人一片慈母之心,一定不會有事的。夫人且放寬心懷。”


    另兩名大夫已經查看完了患者,也走了過來一同商量藥方。蕭禦湊到近前去聽著他們的商量。


    其中一名大夫道:“好在不是見血封喉的□□,觸胸腹未見痛吟,腹內無灼傷。概因患者喉頭腫脹,唿吸困難,所以才會陷入昏厥。”


    “有幾位患者眼瞼浮腫,眼合難開,舌質發紅,脈浮滑數,四肢亦開始有腫脹現象。此水腫來勢迅速,若不及時診治,患者恐會窒息而亡。”


    “老夫同意二位的診斷。依老夫看,可使越婢加術湯,使喉頭消腫,唿吸通暢,患者蘇醒以後,再圖其他。”


    “亦可施針消腫。患者中毒,此乃感受外邪而發,病在肺脾,為陽水。可取三焦俞、陰陵泉、水分、列缺、肺俞幾穴,以毫針刺之。”


    蕭禦聽得三位老大夫互相商議完畢,便自去開方子,使僧人抓藥去了。


    他蹲下身來,看向離他最近的一個僧人。僧人雙目緊閉,眉頭皺緊,麵色青白,唿吸急促,喉中嘶嘶作聲,看上去十分痛苦。


    蕭禦起身四處張望了一下,走到一個像是個負責人的僧人身邊,低聲道:“大師,熬藥需要時間,可以先弄一些溫水來給他們喂下去,或許可以緩解一下他們的痛苦。”他又朝四周看了看,“還有,這裏人太多了,空氣汙濁,還是請大家先出去等吧。”


    那僧人低頭看了他一眼,驚訝道:“你是哪家的大小姐?別在這裏玩了,快點迴去吧,免得你長輩擔心。”竟是絲毫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蕭禦十分無奈。他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毫無說服力,可是——


    眼看著大殿裏擠著的烏泱泱的人群,還有那些躺在地上越發痛苦的病患,蕭禦想了想,一個起身躍上殿前桌案。


    那僧人被他嚇了一跳,忙上前想去抓他下來。


    “這位姑娘,你別在這裏添亂了!”僧人急得麵色脹紅,卻又不敢下手去碰他。


    蕭禦揚聲道:“諸位聽我說,你們可能有親人正躺在殿上,我明白你們心中的擔憂焦急。但是擁在此處對患者有害無利,隻會加重他們的痛苦,汙濁的空氣還會讓患者更加危險!請諸位退出大殿,把地方留給大夫和照料的人!”


    少年的聲音既不像成年男子那樣低沉,亦不像女子那樣嬌柔,這是一種模糊了性別界限的嗓音,清泠如流水,幹脆如冷珠落玉盤,一時間竟將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頓時鴉雀無聲。


    殿內安靜隻持續了片刻,下一瞬間又恢複了鬧哄哄的一片。


    “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在這裏出什麽風頭?!”


    “大夫都沒有說話,誰許你在這裏對吾等胡亂嚷嚷?!”


    “這裏有這麽多人還在受苦,要出名也不是這麽個出法!”


    蕭禦眉頭微皺,望著比剛才更加混亂的人群。


    這裏有些人是真的在擔憂,還有些人跟殿上躺著的那些患者都沒關係,純粹來湊熱鬧的。這種人往往惟恐天下不亂,被他們一起哄,那些患者家屬反而都把擔憂化為怒氣轉移到他身上來了。


    站在人群之後的喬晉抱著雙臂,饒有趣味地望著正被人群圍攻斥責的那道挺直身影。


    此時她仍舊昂然而立於桌案之上。她的背後就是那尊高逾數人的佛祖金身,神聖,威嚴,慈悲。


    而那抹修長卻越顯堅韌的身影,猶如就站在佛祖的腳下,同樣的居高臨下,俯視著殿中亂成一片的芸芸之眾。


    雖然她皺著眉頭,但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卻無一絲被無故遷怒的戾氣,亦無一絲責難,一絲恐慌。


    她竟不害怕,也不生氣麽?


    越來越有意思了,這位鳳大姑娘……


    眾人越發混亂之時,一道突然高揚的尖銳唿聲突然蓋住了所有人的聲音,一下子響徹整個大殿。


    “梅兒!梅兒你怎麽了!你不要嚇娘親啊!”


    蕭禦顧不上管這些不聽勸的人,忙跳下桌案朝那邊走去。


    原先哭倒在牆邊的那婦人已經撲到了大殿中央,懷裏抱著一名妙齡女子大聲慟哭。隻見那少女抬手抓著喉頭,使勁地昂首吸氣,卻是一絲空氣也吸不進去,連唇色都憋得發青起來。


    三名大夫開完藥方已經迴到殿中來,此時忙都湊到少女身邊。


    “夫人,且先放下令嬡,容我等為她診治。”


    那婦人被仆婦扶開,三名大夫一看少女的情形都嚇了一跳,這分明是氣管已經完全堵住,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老夫來施針!”一名大夫從藥箱中掏出銀針,著急慌忙地在少女耳後紮了幾針,卻見少女已經漸漸地停止了掙紮,手也軟軟地垂了下去。


    三名大夫相視一眼,最後都是無力地搖了搖頭。


    “夫人,令嬡已經……請節哀吧。”施針的老大夫取下銀針,向那驚恐地瞪大眼睛望著他們的婦人道。


    婦人抖著嘴唇,嘶啞地哭出聲來:“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別人都還好好的!梅兒不會有事的!求求你們救救她吧!”她再不顧仆婦的攔阻,撲通地跪了下來。


    “夫人切莫如此。隻因令嬡體質原比別人虛弱一些,若能等到湯藥熬好,消了水腫便可。可是……可是,令嬡已經……”


    有幾名貴婦模樣的婦人同樣抹著眼睛來扶那夫人。


    “魯夫人節哀。魯姑娘既然已經……已經無法醫治了,就讓她走得安生些吧。你這樣,她如何放得下啊。”


    “是啊,魯夫人,快請起吧。”


    那魯夫人幾欲昏厥過去,懵懵懂懂地被人扶了起來,腳下一軟卻又幾乎倒下。


    “誰說魯姑娘沒救了?!”一道清洌如同泉水的聲音突然在眾人身後響起,帶著不容質疑的斬釘截鐵。


    那魯夫人別的都似已聽不到,這一道並不算高的嗓音卻如驚雷一般炸響在她的耳邊。她猛地轉頭,朝那聲音的方向看去。


    隻見一抹修長的身影攏在冪離薄紗之下,一步一步地邁過人群,向著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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